《春来花开》上部:北方来信(六)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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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来信(6)
向明:
前天的信还没收到吧?这么急的跟你写信,是因为我有很多话要说,只要你愿意听和看。
前天晚上,我和你爷爷爸爸妈妈及村里十几口子,给林和钧老人祝寿去了。林和钧老人大概是你们全县年龄最大的,一百一十一岁。老人身体健壮,除耳背,没别的毛病;前天我还见他骑自行车在大队部溜圈,一把银须飘然,两双虎头鞋贴脚,直綴大褂,裤脚绑腿,紫皮铜质,鹤顶金面,声朗音清,齿固牙牢,分明仙翁显世,天尊转身。
因为人多,寿宴在大队部举办。老人喜笑颜开,安详执重,喝了一两多酒,饭菜中人;老人一直坚持到宴会结束,笑看后辈喧哗吵闹,觥筹交错。据你爸爸说,这是村里人给老人做的第十次寿宴。那年,老人儿子辈的孩子都走了,村里看着恓惶,和老人孙子曾孙玄孙们商量,共同为老人做寿,老人孙子们说好,老人听了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老人年轻时学过很多手艺,捏吹糖人、纺线织布在行,还是个锡匠;我问他,这些活还能拿起来吗,他说家伙什都在,二十多年没动过了,就怕生了;我问他能不能重拾,他说,得个空试试。老人如数家珍似的跟我扳着手指数村中那些会旧活的人,让我惊奇的是他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我把恢复传统手艺传承后辈的话给他一说,他连声说好好好,问我什么时候办。我说回头和村长商量下。
昨天上午十点,你爷爷喊我去山上割草,就是割黄草和艾草。
北方庄东西北向全是山,九月秋深,山上的草木开始枯黄,漫山遍野的黄草艾草如铺如蔓如褥如茵;上午的阳光刚把草叶上的露水晒干,草叶抓到手中,还带着一丝潮润;黄草的蒲棒圆绒绒的,一支支像纺线锤像谷穗像金锣火腿肠。黄草码好用作房屋缮草用,经年不烂;又可以编做苫席。蒲棒的药用价值比较高,消炎止血,抑菌退肿,效果很佳。艾草收割后,编成辫子状,晒干点燃,如同沉香,既能驱邪味又能祛蚊虫,许多燃香内含艾草成分;我记得小时候,见父亲常点燃用艾草编织的艾绳作火源,点焊烟甚至引火烧锅。
山上的草木,多是集体国家的财产,没有承包,在哪个村庄属于哪个村庄管理。树木没有人敢随意砍伐,这些一丛丛一簇簇的艾草黄草,一般生长在山半腰之上,那里没有梯田,这些草就没有归属。公社化时期,归各村庄集体所有,每年秋季,各村委统一收割。那时候,这些草类植物,用处很大。农民的房屋多是草房,房屋上的缮草有用麦秸的,有用稻草的,都不如黄草经得起风吹雨淋。三十年前,分产到户,北方庄的这些植物没有了归属,当初,谁家用得着谁家去割,哪里长势好割哪里,糟蹋的不少。后来,还是村委会收回,集中收割分配。这几年,人们富裕了,这些草虽然收割了,但派不上用场,往往被当做火料烧了。不过,烧归烧,仍然由村委按时集中收割。
我问你爸爸爷爷,能不能调查下市场,看这些草料有市场价值,他们说,因为这类草物都是原始状态放置,难看也不卫生,虽有医用价值,但用法太土,所以无人过问。我认为,也许几年后,人们的反刍意识觉悟了,会想起这些最原始的草木的作用。春天的艾草叶子可以摘下食用,秋天的艾草可以碾碎提炼成香料,利用艾草馨香清神的作用,做具有医用效果的枕头填料;如果人工种植规模大了,
有可能形成工业生产能力,是一条致富之路。他们听后,觉得有理,却不知道如何做。我说,让我联系下有关部门,看看有这种可能不。
刘嫂送来午饭时,我问她,今天是个什么节日?你们过吗?刘嫂看着我说:“今天初九了吧,不是节日。你怎么问这个?”我说:“初九重阳节啊。”刘嫂说:“这个节啊,知道,但从没过过。你们城里人过吗?”我说:“这个节日比较古老了,春节、清明、端午、仲秋、重阳,是我国传统的五大节日,现在看来,前四个节日人们还记得,重阳节没人记得啦。”刘嫂说:“除了春节,端午节,农村人还记得吃顿饭,再就是清明,别的节虽然记得住也能想起来,可没人去过啦。可能城里人闲的发慌,没事就过个节什么的。”听了刘嫂的“高论”,我笑了,说:“可能像你说的吧。农村人太忙,一年从头到尾哪有空闲,再说经济条件或者不允许.....”刘嫂打断我的话说:“现在经济条件很好了,天天像过年。节日想不起来过,主要是没那份闲情逸致。”
我很赞成刘嫂的话,因为解放后几十年的破旧立新,也因为工业化的发展,更主要的是对传统文化的不待见,多少隐含很高文化价值的节日逐渐被人淡忘,作为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文化大国,我们中国有世界很多独一无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这些节日,我们不认真研究罢了,但不能忘记她;如果不及时挽救,也许几百年甚至几十年后,青年人就可能回答不出重阳节是怎么回事。
我问刘嫂记得“久在异乡为异客”这首诗吗,刘嫂迅速背诵出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首诗,并且问我:“陈教授,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说:“我没有家了。老伴三年前离我而去去,两个孩子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南方,按老话说,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可孩子们的工作不允许他们常回家看我,我现在是一个人的家。”
刘嫂静静地听了片刻,又说:“现在的社会,人的流动太大了,自由也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过去,父母是孩子这个风筝的线,牵着他们,飞也飞不远;现在父母是孩子手里的线,愿意牵着你走,就跟这孩子走游,不愿意要你了,线就断了;你看我们村,本来就不大,年轻人看不到几个,全是老人孩子,**十岁以上的几十号,人们都说我们这里是长寿村,政府差点树碑立传了,可老人有谁陪呢?”
刘嫂的话,说中了农村现实,就如我自己说话。这是我和刘嫂结识以来谈的最多的一次话,我再一次对刘嫂刮目相看。刘嫂又说:“心情不好出去走走,重阳节不是登高吗,你去山上看看,东边那座是这一片最高的长龙山,约上老书记去。”我说:“老书记年龄大了,怕爬不上那座山了。”“老书记壮着呢,他能行。”刘嫂给我解释。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刘嫂:“老书记今年七十八了,早该休息休息,怎么还当村干部?”刘嫂说:“没人当啊。本来我们这个小村和山下的那个王家庄是一个大队,原来两个村的书记我们老支书一个人当着,后来,跑上跑下的不方便,王家村有了自己的书记和村长。当初镇里想着换一个年轻人,可没有一个愿意当的,老支书就这么带下来了。镇里大概也想着我们村太小,没什么大事操心,就这么让老支书一直干着。镇里也曾让老支书推荐一个继承人,但推荐谁谁跑,外出打工去。据说,老支书年底坚决不干了,推荐他大儿子王昌林干。”
“就是那个王向明的爸爸?”我说。
“对,”刘嫂说:“镇里没意见,王昌林也同意了。”
刘嫂不但说话流利,而且消息很灵。
“午休后,我喊王昌林去。”我说,“不知道他有空没有。”
刘嫂说:“他山上放着头牛,下午要去牵牛回家,你能碰上他,不用喊。”
“那好,”我说,“有他陪着不愁没人说话了。”
“是吗?”刘嫂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怕没人陪你说话?你不是有这些书陪着你吗?”她指指橱子里的那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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