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祭足 (第2/2页)
祭足两眼眯的更细,嘴角上翘,似有得意之情:
“你看,你也说出‘万一’二字了。”
“不该如此!不会如此!”颍叔强撑。
“自然希望如你所言。不过,如我赌赢了,太叔你要听我几句话,如何?”
颍叔沉默。祭足续道:
“如有万一之事,君上之安危自由我担之。但你要看住君上,不能让他做出不孝之举!你可能不知道,君上平日之间沉稳老练,可于急切之下,他却是个爱冲动的性子。姜氏无论如何也是君上之母,该有的体面必须要有,这个体面是姜氏的,更是君上的。”
颍叔沉默良久,低头不语。他反复思量,觉着事情并不会像祭足预料的那样发展,哪怕祭足显得把握十足。退一步讲,就算真发生了大事,他一个小臣能做什么?祭足要他至君上于孝,这本就和他的初心相同。
“诺!下臣定会至君于孝,不会让君上与太夫人有事的。”
我还有用,这就行了。这世道还没有变得那么差劲——颍叔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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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大把握?”
“臣并无把握。不如臣所料,自然更好。此事,有如给太叔开了一扇窗户,等司马从制邑回来,窗户也就要关了。太叔如无二心,自然对他无所伤害;如有二心,那么他定会在开窗之时跳出来的。”
听了祭足之言,这位郑邦之君郑寤生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子仲,你知道,寡人也是不愿意这样做的。”
郑寤生年纪不足四十,但已经当了二十年的邦君。虽然他容貌身形都很普通,但他常年居于尊位,又素来姿态庄重,对众人皆不假辞色,自然有一身上位者的气场。可人逢大事,踌躇难择,在亲近臣子的面前这气场难免破功,显出犹豫颓唐之色。
“臣自然知道君上的难处。”
“是啊,你知道我。”
郑寤生双目失焦,开始回忆当年。
“有些事,经得多了,自然要多想。寡人奉王命讨伐曲沃不止一次,为的就是续先君与晋文侯之谊,扶文侯之嗣,平曲沃之乱臣。我总在想,为什么曲沃桓叔要做出这等悖逆之事呢?其兄对他一直是宠爱有加,其侄昭侯更是信任这位叔父,将大城曲沃封给他,最终却被他暗算。这是为什么?”
祭足不答。他知道邦君只是用自言自语来给自己进行心里建设。这些旧事,他们君臣二人聊过多次,是早有答案的。
“世道变了。天子以子伐父,晋侯以臣弑君。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怪曲沃桓叔生出野心。可我郑邦不能像彼晋邦一样,先桓公、武公之基业,不能在我手中乱起来。”
“以前我还不急。我想,我和段还都年轻,母氏年老,等母氏百年之后,我转封他个小邑,以礼约束与他,让他别那么显眼,也就不会生出些歪心思,算是全了我和他的兄弟之情。”
“但之前的病让寡人明白,人命由天,谁又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寿算呢?你看我兄子封,只是比我大了五岁,但这两年老了很多,天天顾念着他的嫡子阏,已经没有往日的锐气了。”
祭足适时接话道:
“大司马这几年身体确实不好。他私下和我说,因为邦事不宁,所以一直强撑着,等邦无内忧外患之后,他就打算告老了。”
“是呀,我这个庶兄,从小就对我顾看有加。等这件事有个首尾之后,他如果愿意回封地休养就去吧,让阏补个下大夫之职,多多历练一下,早晚也能成邦之重臣。到时候政务就由你多担着吧。”
祭足赶忙直起身子,再拜稽首。这是把正卿的位置许给了他,虽然祭足对此有所预料,但此话从邦君嘴里说出来,仍然让他激动不已。
郑寤生摆了摆手,他的心思没放在这里,他还在想着他母亲与弟弟的事。
“你举荐的颍人很好,是个忠实孝子。你与我皆长于权断,有他在旁辅佐,总能多做些得人心之事。”
“诺。此人忠孝,可担大任。”
“哎,如果世人皆如这个颍人就好了,我又何必枉做不慈之兄,不孝之子。”
说完这句话,郑寤生就沉默了。他的神色由哀怨慢慢的转为坚毅。兄长角色暂别,邦君角色回归。
祭足看的清楚,开始询问具体的安排。
“明日大司马就出发了,君上可有未尽的嘱咐?”
“没有。我这庶兄办事牢靠,无需与他多言。哪怕我们这边出了变故,他带着忽与突,也能保我郑邦万全。嗯……明日派辆传车去制邑,让突回来吧。”
“诺。太夫人那边,需要做什么?”
“伏下的暗线到了用的时候了。你盯着吧,如果有消息也别声张,你自来告诉我就行。就到这吧,我乏了。”
“诺。”祭足退了出去。
只剩郑寤生一个人,褪了外衣,歪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季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他耐不住初更的凉风,终是把小寝的窗子,一扇一扇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