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文治武功 (第2/2页)
白云苍狗,这些年浮浮沉沉,她像浩瀚江海里的一条鱼,用尽了力气也敌不过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云昭仍是会想,若母亲没有难产而死,父亲没有战死沙场,是不是她也能快快乐乐地做侯府的小姑娘,像云朵一样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偏安一隅,纵世事纷乱,也有人护她疼她,不必受沧桑侵扰。
可是没有了,父亲要护他的国家,先生……
鼻尖一酸,云昭伸手覆面。不能,仍是不能,尽管砚书离开多年,她仍是不能平静地想起他。
心头的酸楚疼痛一如当日在玉阳,在他棺前。
"云昭……"
她放下手,甘青站在眼前,局促地看着她。
"坐吧。"
他犹豫了一下,在云昭身边坐下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气像一把无形的刀,一刀刀将甘青凌迟。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想见到我。"
"你说得没错。"
即便知道真相,云昭仍恨他。如剧毒入髓,怎么可能释怀。
甘青被噎了一下,诚惶诚恐地看着她。
"你是猛将,攻蜀一役需要你。"云昭平静地诉说事实。
他低下头,良久才颤抖着声音问:"你还恨我吗?"
"恨。"
甘青又静默良久。
"对不起。"
"对不起换不回砚书的命。"云昭扭头都看他。
先生青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砚书的手可以那么冷,像是冬日廊下的冰柱,他乌黑的眼睛再也不会温平柔和地看着她。他不会教她背书,也不会再教她做人的道理,不会再爱她。
云昭深吸了口气说:"我调你来,不会因之前的事为难你。此役之后,你我仍不必再见。"
她起身回营帐。那个身影在主帅的帐前坐了一夜。
第二日下午,云昭正在练兵,老五持她的令牌进了军营。
主帅营帐内,只他们两个人。老五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牌一块玄铁()..co
牌,两块牌子同样的花纹,同样的文字,一黑一白。
"按小主人吩咐,令牌已经制好,白玉牌外是瓷晶石,透而不脆,玄铁牌内中空,轻便易携。"
两个巴掌大的玉牌,白玉牌正面雕纹繁复,中间草书两个字"青麟",翻过去看背面镂刻正楷两行"青使于暗影,麒麟此中来"。玄铁牌正面雕纹与白玉牌相同,中间只有一个字"麟",背面同样是那两句词。
云昭看过两块牌子,低声问:"造牌的人呢?"
"匠人已死,家眷已经妥善安顿,造牌的模板的图纸是我亲自损毁的,没有旁人得知此事。".
云昭有些伤感,却提起一口气:"好。"
她转身到桌子上找到一个信封,反身回来交给老五,对他说:"五叔,暗卫营所有的安排我都已经详细的写在这里,你回去即刻按照此中安排行事。大战在即我无暇分身,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重整暗卫营。"
"属下领命,定不负小主人。"
"回去吧。"
老五离开前又送给她一封信,他交到云昭手里说:"小主人,这是陛下命暗卫营一定要送到你手里的。"
云昭捏了捏,信封里有硬硬的东西。
忽明忽暗的午后,云昭独自一人在帐内。打开老五送来的信封,滑落出来的是一个拇指大的玉环,翠色似高山青白,如碧波幽潭。
她有一瞬恍惚。这枚玉环是母亲的,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却是她幼时怀念母亲为数不多的东西。
那时阿言的母妃去世,他在宫中备受冷遇,云昭亲手将这枚玉环送给他,她曾天真地告诉他:"这玉环于我是珍宝,阿言也是珍宝。珍宝配珍宝。阿言不难过了。"
那时候,她也才七八岁吧。
云昭以为这东西早不知道被他遗忘在哪个角落,每每想起有些惆怅却又不敢张口要回。原来他留得这样好,配着淡紫色流苏,编着同心结。
云昭展开他的信,寥寥数语:
昭昭吾妻,见字如晤。
一月不见,思念切切。吾念战场凶险,卿若琉璃,恐碎而悔终生。然终不抵心中切盼。盼归来,朝朝暮暮,白首相庄。及帝,百官高呼,万民称颂,不及卿抬眸浅笑,立吾身侧。
战可不胜,蜀可舍弃,此皆他日可回。昭昭独而无二,万万不可有失。
心中万千思绪,笔下难言万一。静候归期,衷肠一诉。
观南。
名字下落着他的私印。
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波动,云昭倒是真的对不起先生教她诚而有信。可若说因此感动激动,那是虚妄夸言。
云昭将信引在蜡烛前,看着信纸烧起一个角,烈火如猛兽一般蚕食掉这封情意绵绵、不远千里送来的书信。
火苗一直燎到她的手指,如同烧尽了她过往的二十四年。..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