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腾蛟火烧陈家村 张叔夜初战江南地 (第2/2页)
这侯建辉二人,望见北固山下,一带都是青白二色旌旗,岸边一字儿摆着许多船只,江北岸上,一根木头也无。侯建辉道:“瓜州路上,虽有屋宇,并无人住,江上又无渡船,怎生得知隔江消息?”夏成道:“须得一间屋儿歇下,看兄弟赴水过去对江金山脚下,打听虚实。”侯建辉道:“也说得是。”当下四个人奔到江边,见一带数间草房,尽皆关闭,推门不开。夏成转过侧首,掇开一堵壁子,钻将入去,见个白头婆婆,从灶边走起来。夏成道:“婆婆,你家为甚不开门?”那婆婆答道:“实不瞒客人说,如今听得朝廷起大军来与方腊厮杀,我这里正是风门水口。有些人家都搬了别处去躲,只留下老身在这里看屋。”夏成道:“你家男子汉那里去了?”婆婆道:“村里去望老小去了。”夏成道:“我有四个人,要渡江过去,那里有船觅一只?”婆婆道:“船却那里去讨?近日吕师囊听得大军来和他厮杀,都把船只拘管过润州去了。”夏成道:“我四人自有粮食,只借你家宿歇两日,与你些银子作房钱,并不搅扰你。”婆婆道:“歇却不防,只是没床席。”夏成道:“我们自有措置。”婆婆道:“客人,只怕早晚有大军来!”夏成道:“我们自有回避。”于是开门,放侯建辉和伴当入来,都倚了朴刀,放了行李,取些干粮烧饼出来吃了。夏成再来江边,望那江景时,见金山寺正在江心里。但见:
江吞鳌背,山耸龙鳞。烂银盘涌出青螺,软翠帷远拖素练。遥观金殿,受八面之大风;远望钟楼,倚千层之石壁。梵塔高侵沧海日,讲堂低映碧波云。无边阁,看万里征帆;飞步亭,纳一天爽气。郭璞墓中龙吐浪,金山寺里鬼移灯。
夏成在江边看了一回,心中思忖道:“润州吕枢过密,必然时常到这山上。我且今夜去走一遭,必知消息。”回来和侯建辉商量道:“如今来到这里,一只小船也没,怎知隔江之事。我今夜把衣服打拴了两个大银,顶在头上,直赴过金山寺去,把些贿赂与那和尚,讨个虚实,回报张诏讨。你只在此间等候。”侯建辉道:“早干了事便回。”
是夜星月交辉,风恬浪静,水天一色。黄昏时分,夏成脱膊了,匾扎起一腰白绢水裩儿,把这头巾衣服裹了两个大银,拴缚在头上,腰间带一把尖刀,从瓜洲下水,直赴开江心中来。那水淹不过他胸脯,在水中如走早路。看看赴到金山脚下,见石峰边缆着一只小船。夏成扒到船边,除下头上衣包,解了湿衣,抹拭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听得润州更鼓正打三更。夏成伏在船内望时,只见上溜头一只小船摇将过来。夏成看了道:“这只船来得跷蹊,必有奸细。”便要放船开去。不想那只船一条大索锁了,又无橹篙。夏成只得又脱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里,只赴到那船边。船上两个人摇着橹,只望北岸,不提防南边,只顾摇。夏成却从水底下一钻,钻到船边,扳住船舫,把尖刀一削,两个摇橹的撒了橹,倒撞下江里去了。夏成早跳在船上。那船舱里钻出两个人来。夏成手起一刀,砍得一个下水去,那个吓得倒入舱里去。
夏成喝道:“你是甚人?那里来的船只?实说,我便饶你!”那人道:“好汉听禀:小人是此间扬州城外定浦村陈将士家干人,使小人过润州投拜吕枢密那里献粮,准了,使人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粮米五万石,船三百只,作进奉之礼。”夏成道:“那个虞候姓甚名谁?见在那里?”干人道:“虞候姓叶名贵,却才好汉砍下江里去的便是。”夏成道:“你却姓甚?甚么名字?几时过去投拜?船里有甚物件?”干人道:“小人姓吴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吕枢密直叫小人去苏州,见了御弟三大王方貌,关了号色旌旗三百面,并主人陈将士官诰,封做扬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号衣一千领,及吕枢密札付一道。”夏成又问道:“你的主人家有多少人马?”吴成道:“人有数千,马有百十余匹。嫡亲有两个孩儿,好生了得,长子陈益,次子陈泰。”夏成都问了备细来情去意,一刀也把吴成剁下水里去了。船尾上装了,一径摇到瓜洲。
侯建辉到江边看到夏成回来,夏成道:“大事已成。”便说了此番经过,侯建辉大喜,二人还了房钱寻旧路回扬州去了。
却说侯建辉、夏成伺候席散,在馆驿内见了张叔夜,备说:“陈将士陈观交结方腊,早晚诱引贼兵渡江,来打扬州。天幸江心里遇见,教主公成这件功劳。”张叔夜听了大喜,便请白瓦尔罕、郁圆圆商议:“如何定计?用甚良策?”白瓦尔罕道:“既有这个机会,觑润州城易如反掌。先拿了陈观,大事便定。只除如此如此。”张叔夜道:“此计却好。”因黄一铭通着各路方言,便唤来杨腾蛟与金成英、黄一铭三将叮嘱了计策。
黄一铭三人领诺,改作浙人乡谈,与庄客喝喏道:“将士宅上有么?”庄客道:“客人那里来?”黄一铭道:“从润州来。渡江错走了路,半日盘旋,问得到此。”庄客见说,便引入客房里去,教歇了担子,带黄一铭到后厅来见陈将士。黄一铭便下拜道:“叶贵就此参见!”拜罢,陈将士问道:“足下何处来?”黄一铭打浙音道:“回避闲人,方敢对相公说。”陈将士道:“这几个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黄一铭道:“小人姓叶名贵,是吕枢密帐前虞候。正月初七日,接得吴成密书,枢密甚喜,特差叶贵送吴成到苏州,见御弟三大王,备说相公之意。三大王使人启奏,降下官诰,就封相公为扬州府尹。两位直舍人,待吕枢密相见了时,再定官爵。今欲使令吴成回程,谁想感冒风寒病症,不能动止。枢密怕误了大事,特差叶贵送到相公官诰,并枢密文书,关防牌面,号旗三百面,号衣一千领。克日定时,要相公粮食船只,前赴润州江岸交割。”便取官诰文书递与。陈将士看了大喜,忙摆香案,望南谢恩已了。便唤陈益、陈泰出来相见。黄一铭叫金成英、杨腾蛟取出号衣号旗,入后厅交付。陈将士便邀黄一铭请坐。黄一铭道:“小人是个走卒,相公处如何敢坐?”陈将士道:“足下是那壁恩相差来的人,又与小官赍诰敕,怎敢轻慢?权坐无妨。”
黄一铭再三谦让了,远远地坐下。陈将士叫取酒来,把盏劝黄一铭。黄一铭推却道:“小人天戒不饮酒。”待他把过三两巡酒,两个儿子都来与父亲庆贺递酒。黄一铭把眼使叫金成英、杨腾蛟行事。杨腾蛟身边取出不按君臣的药头,张人眼慢,放在酒壶里。黄一铭便起身说道:“叶贵虽然不曾将酒过江,借相公酒果,权为上贺之意。”便斟一大钟酒,上劝陈将士满饮此杯。随即便劝陈益、陈泰,两个各饮了一杯。当面有几个心腹庄客,都被黄一铭劝了一杯。黄一铭那嘴一努,金成英出来外面,寻了火种,身边取出号旗号炮,就庄前放起。左右两边,已有头领等候,只听号炮响,前来策应。黄一铭在堂里,见一个个都倒了,身边掣出短刀,和杨腾蛟一齐动手,早都割下头来。此时庄前八员大将已经杀来,哪八员:张伯奋、张仲熊、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侯建辉、戴子尧,众人一发杀入庄内,把陈观庄上一干人杀尽,杨腾蛟引军纵火把此处烧个干净。
张叔夜闻报,就到陈观庄上,分拨前队将校,上船行计,一面使人催攒战船过去。就选三百只快船,船上各插着方腊降来的旗号。着一千军汉,各穿了号衣,其余三四千人,衣服不等。三百只船内,埋伏二万余人。更差夏成扮做陈益,侯建辉扮做陈泰,各坐一只大船,其余分拨将佐。
第一拨船上,第一拨船上,夏成、侯建辉管领。夏成身边,拨与四员大将簇拥着,乃是:
邓宗弼、折可存、魏豹、范杰
侯建辉身边,也拨与四将簇拥着。那四个?
辛从忠、辛兴宗、金成英、丁义
第二拨船上,差张应雷、杨腾蛟管领。张应雷船上拨与四将簇拥着。那四个?
黄一铭、吕永泰、黄恒祎、章宝
杨腾蛟船上拨与四将簇拥着。那四个?
刘廷灿、邓齐、于灵、朱星
第三拨船上十员大将,也分作两船进发。那十个?
康捷、张伯奋、张仲熊、陶震霆、黄恒祎、翟明、赵霸、徐猛、钟正、王俊杰
张叔夜引郁圆圆、白瓦尔罕引兵断后,以防不测,各路军马分别前行。
却说润州北固山上,哨见对港三百来只战船,一齐出浦,船上却插着护送衣粮先锋红旗号。南军连忙报入行省里来,吕枢密聚集十二个统制官,都全副披挂,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带领精兵,自来江边观看。见前面一百只船,先傍岸拢来。船上望着两个为头的,前后簇拥着的,都披着金锁子号衣,一个个都是那彪形大汉。吕枢密下马,坐在银交椅上,十二个统制官两行把住江岸。侯建辉、夏成见吕枢密在江岸上坐地,起身声喏。左右虞候喝令住船,一百只船一字儿抛定了锚。背后那二百只船,乘着顺风,都到了;分开在两下拢来,一百只在左,一百只在右,做三下均匀摆定了。客帐司下船来问道:“船从那里来?”侯建辉答道:“小人姓陈名益,兄弟陈泰。父亲陈观特遣某等弟兄,献纳白米五万石,船三百只,精兵五千,来谢枢密恩相保奏之恩。”客帐司道:“前日枢密相公使叶虞候去来,见在何处?”侯建辉道:“虞候和吴成各染伤寒时疫,见在庄上养病,不能前来。今将关防文书,在此呈上。”客帐司接了文书,上江岸来禀复吕枢密道:“扬州定浦村陈府尹男陈益、陈泰,纳粮献兵,呈上原赍去关防文书在此。”吕枢密看,果是原领公文,传钧旨,教唤二人上岸。客帐司唤陈益、陈泰上来参见。
侯建辉、夏成上得岸来,随后邓宗弼等人,都跟上去。排军喝道:“卿相在此,闲杂人不得近前!”各将都立住了。侯建辉、夏成躬身叉手,远远侍立。客帐司半晌方才引二人过去参拜了,跪在面前。吕枢密道:“你父亲陈观,如何不自来?”侯建辉禀道:“父亲听知是梁山泊宋江等领兵到来,诚恐贼人下乡搅扰,在家支吾,未敢擅离。”吕枢密道:“你两个那个是兄?”侯建辉道:“陈益是兄。”吕枢密道:“你弟兄两个,曾习武艺么?”侯建辉道:“托赖恩相福荫,颇曾训练。”吕枢密道:“你将来白粮,怎地装载?”侯建辉道:“大船装粮三百石,小船装粮一百石。”吕枢密道:“你两个来到,恐有他意!”侯建辉道:“小人父子,一片孝顺之心,怎敢怀半点外意?”吕枢密道:“虽然是你好心,吾观你船上军汉,模样非常,不由人不疑。你两个只在这里。吾差四个统制官,引一百军人下船搜看,但有分外之物,决不轻恕。”侯建辉道:“小人此来,指望恩相重用,何必见疑!”吕师囊正欲点四个统制下船搜看,只见探马报道:“有圣旨到南门外了,请枢相便上马迎接。”吕枢密急上了马,便分付道:“且与我把住江岸,这两个陈益、陈泰随将我来。”侯建辉把眼看夏成一觉。等吕枢密先行去了,侯建辉、夏成随后招呼各将,便入城门。守门将校喝道:“枢密相公只叫这两个为头的入来,其余人伴,休放进去!”侯建辉、夏成过去了,众将都被当住在城边。
且说吕枢密到南门外,接着天使,便问道:“缘何来得如此要急?”那天使是方腊面前引进使冯喜,悄悄地对吕师囊道:“近日司天太监浦文英奏道:‘夜观天象,有无数罡星入吴地分野,中间杂有一半无光,就里为祸不小。’天子特降圣旨,教枢密紧守江岸。但有北边来的人,须要仔细盘诘,磨问实情;如是形影奇异者,随即诛杀,勿得停留。”吕枢密听了大惊:“却才这一班人,我十分疑忌,如今却得这话。且请到城中开读。”冯喜同吕枢密都到行省,开读圣旨已了,只见飞马又报:“苏州又有使命,赍擎御弟三大王令旨到来。言说‘你前日扬州陈将士投降一节,未可准信,诚恐有诈。近奉圣旨,近来司天监内,照见罡星入于吴地分野。可以牢守江岸。我早晚自差人到来监督。’”吕枢密道:“大王亦为此事挂心,下官已奉圣旨。”随即令人牢守江面,来的船上人,一个也休放上岸。
却说那三百只船上人,见半日没些动静。左边一百只船上张应雷、杨腾蛟,带八将,提军器上岸;右边一百只船上各将,都拿了枪刀,钻上岸来。守江面南军,拦当不住。杨腾蛟和邓齐、于灵便抢入城。守门官军急出拦截,杨腾蛟轮起大斧,一砍一剁,早杀翻两个把门军官。城边发起喊来,二将入城,都一时发作,那里关得城门迭?杨腾蛟横身在门底下,寻人砍杀,先在城边二十个偏将,各夺了军器,就杀起来。吕枢密急使人传令来,教牢守江面时,城门边已自杀入城了。十二个统制官听得城边发喊,急忙回身,此时各路军马皆已杀到,吕师囊引军回城巷战,陶震霆早已察觉,掏出火枪对着吕师囊扣动扳机,却被徐统察觉连忙呼道:“恩相小心。”将吕师囊推下马去,自家被陶震霆打中,翻身而死,吕师囊大怒,陶震霆不待再取铅子,吕师囊一杆丈八蛇矛横来,陶震霆轮动双锤架住,与吕师囊交锋二十余合,却听得江面上一阵喊杀,张叔夜引后军皆到,吕师囊不敢恋战,引着六将领残败军马往丹徒走了。
张叔夜到城中坐定,一面出榜安民,众人无不欢喜待到府衙坐定,邓宗弼献卓万里首级,侯建辉献潘文得首级,金成英献沈泽首级,王俊杰献范畴首级,陶震霆献徐统首级,黄一铭献和潼首级,只跑了吕师囊、沈刚、应明、张近仁、高可立、赵毅、沈抃七个,亦有数员偏将死于乱军之中,张叔夜叫将尸骸烧化,葬在润州南门外,一面准备再度进兵。
且说吕枢密折了大半人马,引着六个统制官,退守丹徒县,那里敢再进兵。申将告急文书,去苏州报与三大王方貌求救。闻有探马报来,苏州差元帅邢政领军到来了。吕枢密接见邢元帅,问慰了。来到县治,备说陈将士诈降缘由,以致透漏朝廷军马渡江。“今得元帅到此,可同恢复润州。”邢政道:“三大王为知这伙人犯吴地,特差下官领军到来,巡守江面。不想枢密失利。下官与你报仇,枢密当以助战。”次日,邢政引军来恢夺润州。
却说张叔夜在润州衙内,与众将商议,差百余人去焦山寻取李华、戴子尧。一面调兵出城,来取丹徒县。点一万军马,为首差十员大将。那十人?邓宗弼、张应雷、辛从忠、杨腾蛟、康捷、折可存、王俊杰、刘廷灿、邓齐、于灵当下十员大将,部领精兵一万,离了润州,望丹徒县来。邓宗弼等正行之次,路上正迎着邢政军马。两军相对,各把弓箭射住阵脚,排成阵势。花腔鞭鼓擂,杂彩绣旗摇。南军阵上,邢政挺枪出马,六个统制官分在两下。宋军阵中,辛从忠见了,纵马舞青丈八蛇矛,来战邢政。两员将荡起一天杀气,两匹马骤遍地征尘。斗到十四五合,一将翻身落马,却不知两个中折了谁,且听下回分解。
此回内折损方腊军将佐十一员:
吴成、叶贵、陈观、陈益、陈泰、徐统、卓万里、潘文得、沈泽、范畴、和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