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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惊变 (第2/2页)

这雷猛本是绥德人氏,性鲁莽急躁,却侠义豪迈,年方三十,亦未成家,与罗德义相交多年,结为生死兄弟。昨夜雷猛当值巡查,忽见一人急匆匆赶来,雷猛认得是郭总兵家仆郭槐安。郭槐安拉住雷猛耳语几句,他二话没说,飞马直向罗德义府宅奔来。

雷猛大呼小叫敲开了罗府大门,直冲到内宅,一边大喊:“哥哥,出事了!”罗德义刚忙完军务,还未入睡,多年的戎马生涯,早已养成临危不乱的性情。他镇静地问:“什么事?慢慢道来。”雷猛赶紧把郭槐安所言告于罗德义。

原来京城锦衣卫送至一封加急密函,函内言罗德义私通瓦剌,近日欲与瓦剌军里应外合,一举攻陷大同府,证据确凿,罪不容恕,着请郭登郭总兵配合拿办,落款为锦衣卫指挥使毛旺。郭登也曾任过锦衣卫指挥佥事,后因屡建战功,升任总兵,二人交情还算不错,所以毛旺便请郭登协助抓捕。郭登想到罗德义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杀敌戍边,战功显赫,绝非卖国求荣之徒,必定有人陷害。若罗德义一旦被押解京城,关进诏狱大牢,那活着出来的可能就极其渺茫了。故一边不动声色地稳住京城来使,一边冒险悄悄地使郭槐安报信于罗德义。郭槐安出门不久,正好遇见雷猛当值,便托他带信。

罗德义听雷猛讲罢,禁不住义愤填膺,想自己一心杀敌报国,竟凭空遭人诬陷。但如果就此逃走,一则,日后追究起来,必连累于郭总兵;二则,潜逃等于认罪,将再无申冤昭雪的机会。想到此,他凛然道:“想我罗某光明磊落,竟背负这等冤屈,若就此逃走,决非大丈夫行径。我且随他们赴京,东厂监狱也好,锦衣卫诏狱也罢,龙潭虎穴我也闯一闯,我看他们如何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他顿了顿,神色忽黯然下来,伤感道:“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唯一割舍不下是柔儿,她如能保平安,我死何足惜!”雷猛一听,拍着胸脯道:“谁敢动我小侄女一根汗毛,我雷猛把狗日的大卸八块。”罗德义道:“雷猛兄弟,天成卫东南有个村子叫蔡家梁,我胞兄罗德仁就住那里。有关我胞兄之事,我从未和外人提过,你悄悄将小女送至那里,让他代为照看。小女才四岁,年幼无知,料想朝廷也不会过分追责问罪,为难一个孩童。”说罢,快速写了一封书信,递于雷猛道:“情况紧急,你赶快带小女走吧,这封书信交于我兄长。”说罢进了内室,夫人正搂着女儿悲伤痛哭,女儿不知发生什么事,一边替母亲抹眼泪,一边也在大哭。想到今日和妻女一别,不知何日能重逢,罗德义肝肠欲断,任是英雄铁胆也禁不住留下热泪。他狠心把女儿抱过来,用皮袄裹了,交于雷猛,便催他赶快上路。雷猛道了声“保重”,从后门迅速地闪了出去。专拣荒径小路疾奔,丝毫不敢停歇,走了一昼夜,才寻至蔡家梁村。

罗德仁赶紧命妻子准备热汤热饭,又叫罗实把隔壁的玉成请来念信。不一会儿,宫玉成披衣趿鞋就来了,笑道:“德仁叔,什么重要的书信让我读呀?我睡得正香,梦见啃猪脚呢!”看到罗德仁面色凝重,也就不再嬉笑,接过书信郑重地念到:

“至亲吾兄如晤:与兄一别数载矣,虽无书信往来,但无不挂念兄长家小。愚弟军中琐事繁忙,疏略兄弟之情,每念及此,深感愧疚,望兄恕弟之罪!愚弟自问一生光明磊落,杀敌报国,也可谓上报皇恩,下安黎民,不辱吾家门楣也。今突遇不测风云,遭奸人陷害,不日将以罪身押解京城,此去前途未卜,生死两茫。愚弟戎马一生,于生死早已淡然,唯有小女割舍不下。小女柔溪年五岁,丁卯年二月初三生。今将小女托付于兄长,望兄养之成人,并完婚于丁家,弟死亦瞑目。贤兄之恩情,愚弟夫妇来世相报。

专此奉托,敬颂崇安!

愚弟德义叩首”

罗德仁听罢,一声长叹,禁不住眼泪盈眶,惋惜、伤痛、愤恨、无奈一齐涌上心头。有心为德义去申冤,可是自己一介草民,目不识丁,又该何去何从!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女童,那女童不知何时也已熟睡。罗德仁忍不住用粗糙大手摩挲着侄女的小脸,心中顿生无限怜爱,他暗下决心,决不辜负德义心愿,一定将她拉扯成人。

宫玉成看到德仁叔一家大小长吁短叹,便安慰了几句,乖巧地告辞回家去了。饭食准备妥当,德仁看柔溪不甚饥饿,便只叫醒了雷猛用饭。饭食虽简陋,雷猛风卷残云,不一会儿都下了肚。

吃罢,雷猛揉着肚皮说道:“罗大哥,我把小柔儿就交给你啦,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罗德仁还是第一回见到如此风风火火的人,慌忙止住雷猛道:“雷兄弟且慢,舍弟究竟出了何事?劳烦相告。”雷猛道:“罗大人托在下捎话,只求大哥抚养柔儿平安长大,罗大人的是非曲折,请大哥一概不要过问,否则将引火烧身,必不能自保,小柔儿也将失去依靠。罗大哥,切记,切记。”看到罗德仁心急如焚的样子,雷猛安慰道:“罗大人吉人天相,再有同仁们鼎力帮助,定会没事的。我且去京城打探一番,一有消息就及时相告。”说完,简单利落收拾了行囊,雪夜中大踏步地走将出去。

罗德仁慌忙叫妻子准备些干粮,追了出去。雪地里只留下一行向东的足迹,哪里有雷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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