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全知与无知 (第2/2页)
记忆之门豁然敞开,将她这些天内不忍想起又不得不想起的画面再次放映在她的脑海中。
是了!就是这样!那副银色的剑鞘!能承受那种寒气的材质!简直就像是.......
“冰霜巨龙的龙鳞制成的剑鞘.........”大萨满枯瘦干瘪的手握住拐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极大的盲点,试问谁会略过那仿佛能冻结一切的魔剑,转而去关注那华而不实的剑鞘呢?
菲特的脑海中瞬间被几天前那道冲破天际的冰蓝色光柱所占据,那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宏大、最瑰丽、也是最有威胁的魔法。
相比之下,她引以为傲的法术就如同皓月下的米粒之光。
可惜兽人族群中懂魔法且能感知到光柱中惊人魔力的兽人不多,而大酋长更是及时宣布那只不过是人类新型的照明魔法......没见识、智力又底下的兽人们自然对领袖的话深信不疑。
大萨满虽有心告知真相,但却已是无力回天。
大部分底层兽人并不了解“冰霜巨龙”这个名字对于兽人、对于整个北境的意义,但菲特了解。思考到这里,她逐渐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条几千年前号称熄灭神山、将整个北境化为冰原的龙,的的确确在人类一方,且明显和对面高层的关系很不错,否则凭什么允许人类拿自己尊贵的名讳编纂如此滑稽的曲目?那个人类凭什么拥有一副由她鳞片制成的剑鞘?
有时候,事物发展的真实轨迹往往与你的想象背道而驰,泾渭分明。但这并不妨碍你得出一个相对正确的“结论”。
兽人一方能有这种考虑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根本不了解龙族,其实整个大陆也没有几个生物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很了解龙族。
认识辛德拉的人类最开始都会觉得她和“冰霜巨龙”这个震古烁今、在各类史书中大放光彩的名字不太相称,但相处一段时间后就会清楚地见识到太古龙的威严了。
此等威严并非时刻揣在身上,像一个迫切于稳定自己权柄的帝王般刻意地表露,而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这样非但无损她的威名,反而还增添了一丝神秘感与高深莫测。
至于拿她的名字狐假虎威.......此事完全是出自古涅的手笔,辛德拉一向对他极为宽容。龙鳞剑鞘确实体现出她和古涅之间的关系匪浅,但其中的缘由就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太明白。
看,内情和菲特所想的完全不同,但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别无二致。
但难道凭这就能推导出兽人必败的结局吗?
“龙族....可它们....不是有契约束缚的吗?不能出手的冰霜巨龙对我们又能有什么威胁?”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战争继续下去的。
不光是因为越来越严苛的生存环境与越来越紧缺的资源。她还有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还有不得不杀的人。
“唉......你们为什么都那么笃信契约这种东西呢?契约存在的意义其实并不在于遵守,而是在于等待。”老兽人空荡荡的声音于整个帐篷内回响,似乎对解释这件事情感觉到了由衷的疲惫。
“她不过是在等待足够大的利益,或是一个充足的理由来撕毁它!你要记住,契约对于比你强大太多的生物只是一纸空文,你要是还沉浸于这种虚假的安全感之中,就等于将自己和族人的性命拱手让人!”
智商足够,但阅历尚浅的菲特被父亲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么强大的龙在敌人那边,我们怎么能赢?她忍不住在心中呐喊,但还有一个疑问萦绕在她的心头。
“就算我们必输无疑,您......为什么要让.......兄长去打头阵?这一切又跟战争有什么联系?”
“作为第一个提出后撤的部族,即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又不能被别人看作是未战先怯的懦夫,我没有别的选择.......即使这会让我族背上暂时的骂名。”
父亲隐晦的坦诚使得菲特头脑有些发晕,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发颤,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
“所以你让足足三万人去送死,还包括你自己的亲儿子?只是为了保全自身?你不光身体老了,心也老了,父亲!”
“虽然大道理我讲不过你,但我却知道一条最简单的规则——弱肉强食!咱们的部族现在如此孱弱,坐收渔翁之利这种话又从何谈起?!”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用如此平静的语调说出这番话!或许是因为愤怒已经随着血水与泪水流失殆尽了吧......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现在却是很孱弱,但你等着吧,下一次进攻后,我们就会变成‘先知’!因为到时候孱弱的就是他们了!”
老人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兽皮椅上站起,伸出右手对女儿说道
“我确实老啦.....活不了多久了.....今天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在有朝一日带领着族人前进,所以你绝不能参加下一场进攻!延续整个族群才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不.....不......你!还有那个绿皮怪物!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死去的几万族人不过是你日后摄取权力的砝码!”
菲特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对老兽人那只苍老干枯的右手避如蛇蝎,她只觉得此刻的父亲变得格外陌生。
望着踉踉跄跄地退出帐篷的女儿,大萨满吐出一口长气,满脸疲惫地跌坐在座椅上,叹息连连,仿佛整个人凭空苍老了十几岁。宛如黄土高原般沟壑纵横的脸上刻出一道道悲怆。
“蒙哥啊......请宽恕我的罪行....”他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不知名的语言,苍老的祈祷回荡在帐篷中,却永远得不到回答。
知晓一切却无能为力,对未来一无所知却干劲满满........究竟何者更为不幸呢?
抑或是二者皆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