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轮回 (第2/2页)
王十一并不能做得太过,她到底是个尊师重道的人,昭师是她的师父,她懂得点到为止,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师父,哪怕最好的结果是她单膝跪在地上成了失败者。
昭师厌恶的道:“废物!怎么不使出你的三剑,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你真以为我不会再罚你了吗?”
王十一知道这次昭师是真的动了杀心,她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她们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想不通昭师现在这个态度算怎么回事,王十一知道昭师讨厌梁幼七,但在这之前昭师和她谈论梁幼七时,昭师虽然也生气,也恨铁不成钢,但昭师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她,对自己这唯一的,尤其优秀的、值得骄傲的徒弟展现出杀意。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王十一知道自己对天崖风的价值有多大,所以她伸直了脖子,直言不讳地说出了昭师心中真实所想,道:“师父您若杀了我,那么天崖三风剑派将永远没有振兴之日。”
王十一像是扯开了昭师的遮羞布,昭师冷笑一下,表情仍是王十一平时所了解的那个昭师,那个师父所有的冷漠样子,但是其中有暗藏了一些王十一看不懂的东西,王十一还未被允许睁开双眼,所以这些她都未曾看见。
“呵,如何说?”
昭师道人居高临下看着王十一,冷冰冰吐出这句话。
王十一犹豫了许久,失去视觉的她用听觉听着昭师的一举一动,听着山间的风,听着昭师的呼吸声,王十一试探着说:“因为我是天崖三风剑派继太师叔祖后唯一一个可以成神的剑修?”
昭师没有回答,王十一又继续说下去:“我一直知道,自太师叔祖之后,我作为天崖风最大的希望出现了,所以你们都希望我成为没有感情的、只听你们话的乖巧的怪物,为天崖风而战,为天崖风而死。
但我不是为振兴天崖风才生的。我母亲生我下来,我父亲养育我,把我托付给您,他们知道我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希望’,但他们从来不知道我有一天会因为我是天崖风的‘希望’而被困在这里。我总觉得我会被困在这个地方直到永远,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我不能成为我自己,甚至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朋友……”
王十一说到这里已经动了感情,她开始哽咽,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想起了在丹雀族战场上无故失踪再回来却遭几位隐世长老指控远走如今死生不明的无辜父亲,亦想到了站在她面前的严厉冷漠的师父是真的想杀死她,她故作坚强,擦去掉出来的眼泪。
昭师还是不说话,她高高在上地看着王十一,就像神俯瞰众生,却从来不出手帮助,他们是死是活与神无关,但神还是需要他们。神还是享受被人跪拜的感觉。
昭师太冷漠了,冷漠到只能王十一自己包扎自己的伤口,每一次受伤都不再去问昭师,也不再说自己痛,她看似听话,但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这种态度的不满。
他们都是把自己当作振兴天崖风的工具,那些避世长老的嘴脸她只见过三次,一次是八岁来拜师之时,一次是父亲被大长老、三长老抓回来硬逼父亲承认自己错误之时,一次就是自己悟出了名动天下的三剑,轰动整个修仙界,惊动了避世的几位阅历特别深的长老出关。
说是长老,也不过都是沽名钓誉,重利益之徒,王十一心想。
王十一说:“师父,我知道您想杀我。”
“但您和那些长老们比谁都清楚,我若如师太叔祖那般沉浮,早晚有一天,天崖三风剑派的下场也将与我一样。除太师叔祖与我之后,天崖三风剑派再无人。”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如此突兀地响起,王十一踉跄两下,摔倒在地,手中的剑被她丢下,两只手用来支撑地面,这个巴掌是意料之外的,王十一捂着脸,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不打骂自己的师父打了自己一巴掌。
昭师看着她,厉声道:“你提起那个叛徒干什么?怎么?你想去锁龙井陪他?一个叛徒罢了,你将自己和他放在一起,你是个傻子?你怨我,恨我,怎么不想想究竟是谁把你培养成现在这个优秀模样的?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早已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吗?!”
“一个注定被众叛亲离的人与偌大的天崖风相比,有什么好思考的?!”
昭师面前的她仍是倔强,不似自己当年。
在山风中摇摇欲坠的、十分可笑的护不住的看似比金坚的情谊,都被毁了。
王十一强忍住泪水,说:“师父你大概不会明白我与阿七之间的情谊的,若要我在责任与朋友之间做选择,我什么都不会选,因为两个我都不会放弃。
我会承担起你们要我承担的责任,同样的,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无论是你们寄托在我身上想要我再次振兴天崖三风剑派的愿望,还是陪伴我那么多年与我一起风雨同舟的阿七,我……”
“闭嘴!”
抵住王十一脖子的剑割破了她的皮肤,红色的血珠迸发,沾染在原本干净的剑上。
昭师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以为我不明白?”
她想起了太不好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些怂恿她的声音过于刺耳,她在两边摇摆不定,可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不需要任何人陪的孤独之路。
昭师道人眸中的悲伤王十一没有看见,她怀中的猫儿喵喵地叫,趁着昭师走神,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走到王十一那一边维护着王十一,对着昭师炸毛露出尖牙。
眼睛重新变回清明状态时,昭师说:“如此荒谬!你以为你为她做那么多,她会接受,但你从来没想过,她从不领情。”
“她不会领情你知道吗?迟早有一天,她会从背后捅你一刀,就在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把她当成最好的姐妹的时候,她就会杀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你为了这样一个白眼狼与为师反目,真是可笑。”
她好像只是为了在说服她自己,王十一充耳不闻,默不作声。
昭师道人怒气还没有消,但还是收回剑,丢给王十一一块手帕,说:“你这分明就是浪费自个儿感情跟精力。”
王十一用手帕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低眉说:“这不是什么浪费感情与精力的事情,师父,她是我朋友,是我的家人。我只是想要替她做一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替她做过什么事情。”
“……”
昭师冷冷地“哈?”了一声,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那只逃脱自己身边的猫儿,转过身,语气依旧是很冲,说:“你就是油盐不进。”
“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今日你所做的选择所付出代价。”
“你莫要到时后悔,那时,我看你如何收场!”
昭师神情有些倦了,她朝王十一招招手,吩咐王十一:“关于八咫,那个小崽子,你最好记住我跟你说的,管好你的好徒弟,若不是他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定将他诛杀在天崖三风剑派山门前。现在,下去!”
“是!谢师父今日教诲!”
王十一起身擦干眼泪,低着头,一手合拢,一手做剑手势,交并,放到额前,掌心朝里,向昭师道人弯腰行礼,退了九步后方才转身,抬起头御剑下去。
等到王十一下去,昭师自言自语说真是太像了,为什么会这么像?
昭师看着不断翻滚的云雾,那只白猫在她身后,口吐人言:“看着她,很像她吧是不是?虽然样貌不一样,但是一样的性格从来包容你,一样的眼神从来不会怪罪你,因为她是你的徒弟,是你的挚友,她把所有都给了你,她的掌门之位,她的名声,包括她的命……”
昭师道人不语。
白猫靠近昭师,在接近昭师的过程中幻化成人形,她来到昭师的面前,看着昭师无神的眼睛,刚想用幻化出来的匕首刺进昭师的心口,却没想到昭师快她一步,抢走她的匕首,掐住她的脖子,冷漠傲然地说:“猫儿,你还杀不死我。”
白猫的瞳孔仁变成竖线,她露出尖牙,说:“贾连荼,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的!白眼狼!”白猫向昭师啐了一口唾沫,而昭师只是默默地擦干净脸上的秽物,没有生气。
在天崖三风剑派最高的名叫天穹峰的山峰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看到从一个地方源源不断冒出的云雾,好像是云兽在那里安了家一样,无论太阳多毒辣,那些云雾从来不消散,整座天穹峰笼罩在云雾之中,很长时间见不到太阳,阴森森的。
几百年前这里还没有这些云雾,后来就突兀地出现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出现的,它只是在有一天突然就出现了,等到大家发现这云雾与其他云雾不一样时,天穹峰主峰已经再也不允许任何人上来了。
听说这些云雾可以追溯到五六百年前,涉及到如今多个门派的掌门人与核心弟子。
不过具体是不是真的,如今已经无从谈起了。
除了赤柏先生那张闲不下来的碎嘴说那云雾是某位天崖风本派弟子造出来遮掩她做的亏心事的,并把它说成书以外,没有人再在意这云雾从何而来,因为这些故事出来之后,天穹峰主峰已经被昭师下令封闭。于是鲜少有人能看见这缥缈了几百年不消散的云雾。
昭师是少年英才,是天崖风新的掌门人,无人敢说她的不是。那些无忧无虑,还有那个人终究只能深埋于她的回忆之中,她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在那个人死亡时候身边众叛亲离的场景。
山崖之上,昭师眯眼,强制令白猫变回原型,她脱下外衣,闭上眼睛,从容不迫走到崖边,然后她竟然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待过了有一刻钟,到一定高度时,一道流光飞过,她召来了自己的佩剑,随即,便剑指那团朝她过来的,仿佛有了生命的云雾,眼眸冰冷无情。
那一天,山崖上,山崖下,有人在自欺欺人,有人在吹着山风,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