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老朱是个急性子 (第2/2页)
进入福船后段一间提前准备过的温暖舱室,安顿好朱塬,毛骧便离开去安排启程。
朱塬没理会其他事情,靠在铺了好几层褥子的软塌上,示意丫鬟小厮把舱内的炭炉拨旺一些,窗户也打开缝隙,然后找出这些日子一直在细读的《论语集注》开始翻阅。
读了两页书,船舱外再次出现人声,小厮上前打开舱门,一大一小两位男子招呼着进来。
前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男子,身穿青衣,戴黑色纱帽,留着短须的脸庞有些瘦削,给人一种刻板教书先生的感觉,正是把朱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戴三春戴太医。
另外一个和朱塬同样矮个子的圆脸小童是戴三春的徒弟,名叫三七。
见是这两人,朱塬主动坐起身,刚要说话,不想船身猛地一动,朱塬顿时向后倒去,脑袋咚——得一下磕在舱壁上。
周围人被吓了一跳,纷纷拥过来,一阵忙乱。
想想小官人最近的名头,马上就到金陵,如果临门一脚出了事情,严重些,他们都能把命赔进去。
朱塬从满眼金星里恢复过来,见众人挤在身前的小心模样,摆手道:“没必要紧张,我又不是瓷器。”
其他人放松地退开一些,扶着朱塬身体让戴三春亲自在他头上按揉的绿袄丫鬟脆声接话道:“小官人不是瓷器,小官人是那贵重玉器哩,天生富贵人。”
朱塬怔住。
感觉丫鬟话里有什么不妥,又没抓到关键,此时头还疼着,只能暂时抛开。
绿袄丫鬟见朱塬没回应,表情里闪过黯然,这么多天下来,这位跟随一路的小官人连她们名字都没问过,当下众人已行至江上,越发担心到了金陵城,自己要如何着落。
片刻后,感觉大船已经平稳地开始前行,朱塬让戴三春不必继续揉按,他自己也下了软塌,要到窗边坐下。
两个丫鬟见状,又抢着在靠背木椅上铺了褥子,才扶着朱塬落座。
立在旁边的戴三春等朱塬落座,自己也来到旁边,在小厮搬来的圆凳上坐好,伸出手,朱塬默契地送上手腕。
安静切了一会儿脉搏,又观察朱塬气色,再让朱塬解衣转身,戴三春贴过来隔着里衣倾听片刻,最后坐好,问道:“小官人昨晚睡得可好?”
朱塬点头,因为戴三春刚刚的听诊动作,一路上都有些话想说,此时还是忍着没有开口。这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有缘,将来再接触不迟。
此时道:“昨晚没再咳嗽,胸口也不再憋闷,还要感谢戴先生救命之恩。”
说着抬臂拱手而谢。
不知不觉开始融入古人的礼多人不怪。
戴三春端坐受了朱塬一礼,微笑道:“这是我等医者本分。看来小官人已趋痊愈,本官稍后再为小官人配几副药,然则,小官人体弱,今后还是要谨慎将养,切勿再受风寒。”
嘴上说着,戴三春内心却想,这位近期越发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官人一路上都姿态冷淡,今天好像有些变化。
朱塬再次点头答应。
风寒啊。
导致太子朱标早逝的就是一场风寒,不仅彻底改变了大明王朝的历史走向,后续甚至差点让朱元璋三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因此,朱塬是真庆幸这次能活下来。
更加庆幸这次的病症不传染。
再说了几句话,戴三春正要告辞离开,朱塬没忍住,主动问道:“戴先生,我清晨偶然听到毛指挥与人说起,您……表字重生,是……嗯,重阳的‘重’,生辰的‘生’吗?”
戴三春停住起身动作,不知朱塬为何有此一问,颔首道:“正是,当年家父望我学医有成,济世救民,因此取字重生。每时想起家父昔年教诲,三春都要自省,医道无疆,每有太多困惑,求师寻典皆不得解。就说小官人这风寒,为何有人受风遇寒就会如此,吾穷纠医理,只得一个‘邪’字,如这寒邪,又如风邪,又如湿邪,然则,‘邪’究竟为何,至今不明。唉,也怪我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说着说着,这位三十多岁一直给朱塬古板感觉的中年男人不知想起什么,越发感怀,眼睛里竟然有了泪光。
朱塬见此情状,稍微迟疑,试探道:“戴先生所言,是在疑惑很多病症的根本因由,对吗?”
“正是,就说这‘邪’之一字……”戴三春还沉浸在莫名的情绪里,下意识答着,又突然反应过来,看向朱塬,目光希冀:“小官人,能有此问,难道,你,你……”
戴三春觉得,虽然朱塬外貌只是一个还未及束发之年的少年童子,但这些时日所见所闻,他可一点不敢把对方当普通少年对待。
既是奇人异士,或许真能解了他长久的心中疑惑。
“我不懂医术,但您所好奇的,我知道一些,”朱塬点头说着,见戴三春嘴唇颤抖地盯着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样子,又连忙道:“三年,戴先生,三年之后,如果您还想知道,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