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哪里人? (第2/2页)
小黄鸭立刻认怂,低眉顺眼辩解说:“我只是吓唬下它噻,又没有真个哩打它。”
君栖催两个姑娘快些去洗漱睡觉,明天要早起迎接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她回到房间,炭火还很旺,屋里挺暖和的,一定是居士来照看过。她点燃吊在屋梁上的煤汽灯,烧了些开水打算洗把脸泡个脚早点上床。只是做完这些反倒没有一点睡意,莫非是灵芝炖鸡汤喝得多了,中气补得过了?她索性将煤汽灯移到桌子上,继续翻阅从红樱那里拿来打发时间的《素描大师范示》,以前看这样的书特别能催生出瞌睡虫来。看着那些线条转折忽然让她想起上午在灵崖观里见到那块奇字碑,其中一些弧形线条还依稀记得,禁不住用右手中指试着在桌面上比划起来,揣测着这些线条表达的是文字还是数字?画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也是那块碑立到那里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揣摩过,不是什么也没发现吗?
她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继续翻书,不经意间目光停了下来,画面上一件丝质睡袍随意搭覆在椅子上,衣服的褶皱线条流畅明暗起伏,立体感突出,这让她又想到了那些弧形线条,难不成那些线条是从三维图形中拆分下来,需要某种特殊的拼接才能看出具体是什么东西?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实在是太烧脑了,完全不适合她这么个建筑系大三学生继续冥思苦想。
气血太旺没有倦意,屋子里燥热得很,她干脆起身到院子里透透气。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冷气迎面吹来,全是山林的气息,感官彻底被唤醒,君栖伸展双臂,仰望天空,云层之上浮光掠影,寂寥无声,世间万物从眼底奔来,往心里流去,系留不系留只在吸呼之间,“好歹也算美少女一枚,我这是有多清心寡欲呀?”君栖暗自好笑。
走廊的木地板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停在了屋外,一袭阴丹士林蓝棉袍的居士立在庵堂门前,佛珠缠绕掌心,双手合什向君栖行礼。
“没打扰到君老师的冥想功课吧?”优居士温和地问。
“没有没有,那有冥想,就是没事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君栖忙摆手说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君老师那样,能够在一呼一吸中有大自在。”居士岔开了话题,接着说:“开学后,君老师和红樱、馨兰就在学校用晌午饭吧,学校的伙食油水足,比不得我这里的斋饭。另外学校虽然有教师宿舍,还是想请君老师能继续留在庵里,和我这个老太婆做个伴。”
君栖自然是愿意,谢过了居士。她明白优姨的好意,学校里就秋涛一个男生,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总归不方便。其实这段时间居士对她一直照顾有加,居士平日里就只做两顿饭,早饭和夜宵的油茶都是专门做给她的,这些红樱和馨兰之前跟她说过,沾了老师的光哩。
说完这番话居士一反常态,并没有告辞的意思,双手拢在背后学着君栖的样子吐故纳新,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也不说话,观音堂的灯光在青石板上投下两条长长的影子。
“居士是哪里的人?听口音不像是建西本地人呢。”君栖受不了冷清的尴尬,开口找话说。
“嗯,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清自己是那里的人,”居士悠悠地说,“好些日子没人说我的口音像外乡人,老婆子还以为自己的建西话很地道哩。”
“君老师是华亭本地人吧?”居士问道。
“是的。”
“为什么会是华亭本地人呢?你现在沉云所村,应当算是建西人。”
君栖楞了楞,没想到居士会这样聊天。“我在华亭长大,当然算是华亭人了。”君栖疑惑地回答说。
“君老师只想着过去,便不考虑当下和将来的去处吗?”居士继续问。
君栖揣测居士话里藏着高深玄机,她歪着头想了想,如同课堂上认真回答老师提问的好学生模样说道:“没有过去的种种,就没有现在和将来的我呀。从小就说的方言,家乡的生活习惯饮食风物,还有我的家人朋友,都是现在我的一部分,也会陪着我这一辈子的。”
“来自那里便算是那里的人麽?**常转,世间万物轮回生生不息,缘起缘落,这要算到那辈子才算到头哩。老话常说活在当下,我早就把自己当作建西人了,这里有牵挂嘛。只要把心留在那里,就是那里的人喽。”居士边说边笑了起来。
“君老师请回屋吧,小心着凉了。”见君栖裹紧衣服,双手揉搓哈着气取暖,居士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警觉。
君栖松了口气,向居士道了晚安,这哪里是聊天,分明是烧脑的人生参祥嘛。
居士独自站立在院子中央,手捻佛珠,眼睛望向山顶,墨黑色的山林外是灵崖观。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嘴唇微动,眼神冰冷如霜,充满了警告。
三重檐的正殿外,那只叫顺毛的土狗正趴在地上,它忽然竖起耳朵,立起半个身子。嘎道士头顶道冠,拱手肃然向山腰上的水月庵作了个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