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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村旧事 (第2/2页)

见二人似未尽信韩彦苦笑道:“说来此番入狱正是这位在下素来敬重的老师亲自带人将我从醉霄楼抓走的,并且当场和我断绝了师徒关系,这在崇仁县城怕已是人尽皆知。”

张家父子听后神色稍霁,张存道:“爹就让孩儿告诉韩兄弟吧,我相信常大哥的朋友,让他也明白古老贼是怎样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韩彦心道我和你常大哥可算不得什么朋友,可当下自不会言明,他对古易之事实在太过好奇。对于这位老师在醉霄楼的所为,韩彦说不失望是假却也没有太怪罪于他。毕竟厂卫的名声太过骇人,若是自己设身处地站在他人的角度,想来也不会做得多好。对于周安、薛榆等人他亦是如此,无非是往日的情分不在却并未有因此而怨恨他们。

至少在韩彦看来古易的儒雅谈吐、博古通今以及他为人处世的不偏不倚皆为他学习的楷模,可以说相较于经商的父亲,韩彦更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古夫子这样的醇儒。可观之张存的神情古易与张家间似是有血海深仇一般,回想起不久前还对他嘘寒问暖、解难释疑的老师,少年心中愈加疑惑。

※※※

茅屋内张老汉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老人叹了口气缓缓道:“韩小哥可知为何我只有这么个儿子却称他为三娃子。”韩彦摇了摇头。

老人接着道:“他的上头原本还有两个孪生姐姐,老头子我虽是个粗人却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竟有这么一双可人的小女儿,家里虽谈不上富裕可凭着祖上留下的几亩田日子过的倒也还算舒坦。”

“后来儿女们渐渐长大,我和老伴开始考虑起几个孩子的婚事,当时三娃子年纪还小并不着急,两个女儿原本也已经有了着落。”谈及往事老人的神情愈发苦涩,他抽了口旱烟继续道:“当时几个娃儿和村东头范家、薛家的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他们从小青梅竹马范、薛那两家的孩子又都读了书,我想着乡里乡亲的正合适,便和两家长辈说好了当年年底把两孩子的喜事办了。”

“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根本配不上姐姐,此番等给古家的账算完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听着父亲谈及往事张存义愤难平双拳紧握嘎嘎作响。

韩彦则是有些发蒙他小心问道:“不知那范、薛两家的年轻人姓甚名谁?”

张存没好气道:“一个叫薛榆还有一个叫范承嗣,都是看起来人模狗样儿的。”

韩彦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我一开始觉得永安村这名字眼熟,想来范承嗣之前却是提过他和周安、薛榆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并且都是古先生的老乡。”

张老汉见他神色有异问道:“韩小哥可有什么不解?”

韩彦尴尬一笑道:“没什么,老人家您请继续。”

老人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再后来就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想起的事。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那范承嗣、薛榆连同村里周木匠的儿子周安结识了本地的大户县学教习古易的儿子古阳,那古阳整日游手好闲,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回那恶徒不知整么地看上了我那两个女儿,他跑来向我索要被我赶了出去。然而古家势大单凭我们一家断然无法相抗,我便上门去联络范、薛两家想跟他们一起合计出一个法子,哪知那范承嗣和薛榆竟反过来劝我将女儿嫁到古家好享受荣华富贵。”

“那时我才明白!”老人浑身颤抖道:“我那两个女儿本就被这两个畜生为了讨好古家而出卖给了古阳这头恶狼。”

说到此处老人已是泣不成声,张存亦是泪流满面,年轻的汉子上前亲拍父亲的背脊宽慰道:“爹别伤心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把姐姐们接回来。”

韩彦心下亦是难过暗道:“古夫子平日在县学里为人师表,却不想他的亲生儿子竟是这副德性。”

张老汉亲拍儿子的手背示意无碍,他缓了口气道:“再后来的一天古家的人突然就拘着三娃子上了门,手里还拿着份老三画押的字据,说是他在城里赌坊欠下的七千两银子要我们立时还债。”

见韩彦用不解的眼神望向自己,张存满脸讥讽道:“我连城里赌坊在哪都不知怎么可能会欠下他们古家赌债,那字据是当天古家的家奴将我打晕后按上去的,他们见软硬都不行只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强占我两个姐姐。”

“七千两银子我们家就算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不可能还上,他们便以此为由强掳了我的两个女儿抵债不然的话就要砍下老三的双臂,可怜我两个女儿从此落入了虎口。”说到最后老人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听着张家父子心碎的哭泣声韩彦久久不能言语,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为何不到衙门里去告状,那古易乃本地的名宿县太爷想来不会坐视不管。”

张存嗤笑一声道:“你说的这什么混账话,告官若有用我们能不去吗?可谁不知那县令周扒皮和古易是穿一个裤裆的,古家这些年鱼肉乡里得来的好处有不少就是供给了咱们这位县太爷。当年俺娘就是因为不信这个邪,非的到县衙告状所以才...”

汉子说着眼中又是一酸捂着面不忍再说,老人却是仿佛有些麻木了般接着道:“老婆子到县里告状敲了三天三夜的锣鼓,那周老爷先是不理不睬,后来怕是听烦了假意开堂受理,公堂上却拿着那份画押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说我们无理取闹扰乱公堂,最终将老婆子打了顿板子后轰了出去,老婆子受刑后一病不起再加上心中郁结没熬过那年的冬天就去了。”

听完张家父子的往事韩彦惊骇莫名,他不知如何去安慰这对可怜的父子。说到底少年的心中实在不愿相信往日心中的那座大山,谦谦君子般的老师和曾与父亲称兄道弟对自己也是和蔼可亲的周县令,实际上竟是这般豺狼人物。他甚至臆想着古易或许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到后来却是发现连自己都无法相信,更不敢在言语上透露出丝毫为老师辩解的意向,他实在是不忍去触怒这对失去亲人的父子,否则哪怕常林的面子再大自己怕是也会被轰出去。

老人见韩彦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知他定受了不小的打击叹口气道:“韩小哥不是老头儿非要拿这些陈年旧账来膈应你,实在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老头子见你心地善良是位真正的读书人,不愿你再受古老贼、周扒皮等人的欺瞒。”

韩彦苦笑道:“老爷子言重了,韩彦虽不才却也分得清是非黑白,倒是在下让老爷子您又想起了这不堪的往事,实在是...”

老人拉着他的手道:“无妨无妨!韩小哥能这样想老头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谈这些劳什子了,三娃子把酒窖里藏的那坛酒拿出来,咱爷俩今晚好好陪韩小哥醉上一醉。”

“好勒!”张存抹干净眼泪高兴道,起身便去拿酒。

韩彦本意拒绝,可看着老人的眼神少年深吸口气豪放道:“好!小子今个就舍命陪君子了。”

“哈哈哈!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就是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罢了!”小屋内老人豪气干云的笑声仍在,屋外却是吹来了一阵寒风,不知不觉中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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