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崖告白 (第2/2页)
“很晚了,老人家肯定都睡了。”
“诶?!”
“谁让你洗这么久,还饶有兴致地看火花。”
“不要到我这边来啊!”小棠气鼓鼓地躺下。
等郝铭佑洗漱完,房间的灯早已关上,热腾腾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并没有拉窗帘,月光透过不大的窗户照到房间每个角落,仿佛两人在这样的月光下便能清清白白的共处一室。他蹑手蹑脚的扯开被子钻了进去,枕着一只胳膊侧躺着看着小棠。小棠此时平躺在床上,精致的侧脸如同小岛般漂浮在发的浪花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郝铭佑向她吹了吹气,小棠并没有反应,于是他翻过身去。
房间里静极了,只听得见未烧尽的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两个人都一声不响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两人起起落落的呼吸声,好像都睡着了一样。事实上,两个人都没有入睡,也难以入睡,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回想着这半年的时光,从相遇到这一刻,种种的美好让左小棠被甜蜜包裹着,但她总觉得郝铭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她决意要好好观望一下。而郝铭佑也是压抑着,压抑得很痛苦,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告诉自己不要与小棠太亲近,却又控制不住的靠近。他原本只想像最初那样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可是还是忍不住慢慢向她靠近。这样挨了很久,郝铭佑悄悄伸过手,摩挲着碰到左小棠的手指,左小棠心中一颤。顺着指尖,郝铭佑悄悄地触碰到手指关节,又碰到一个手指,再一个,又一个,他一把握紧小棠的手,那手软细腻,好像孩子的手一般娇嫩,一直柔软到他的心坎里,他不觉握得更紧了些才算踏实下来,慢慢入睡。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两人出发奔向比奇角。伊斯特本并不大,两个人又有的是时间,于是便溜达着前往。一路上人很少,果然是海边的淡季,越是往海岸走人越少,空气也愈加的清冷。到达比奇角时,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脚踩带着白垩纪记忆的峭壁,面对着苍茫的大海,迎着从海上吹来的冷风。这里冬日的草地并不是绝对的枯黄,还隐隐透出一些绿色,却比干枯一片更显荒凉。天空微蓝,在英国的冬日里便算个好天气。脚下海浪拍打着岩壁,激起了白色的浪花加重了岩壁的白色。两人站在了天、海、岸的交点,仿佛立于天尽头,遗世孤立,一幅绝美的油画一般。
这样的画面,凝固下来,便是地老天荒。
“真美。小棠看着海天尽头,“我就是爱看这样的波澜壮阔,和广博的大自然比,人真的是微不足道,好像一粒微尘。”
“可以让人放下所有的**。”
“**?”左小棠转过头看着郝铭佑。
郝铭佑抬起手,帮小棠把吹起的头发别到耳后,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那眸子像两潭泉水,清澈无暇,照映出他的脸庞。从她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彷徨。“我……我最大的**就是你。”郝铭佑在心中默默地说。他有许多话想对左小棠讲,终于等到一个完完整整属于他们的时刻,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踌躇了许久,郝铭佑问小棠:“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做自己的品牌吧,你有野心的。”
小棠面向大海,仰起头轻闭上双眼,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鼻子嗅着海浪掀起腥气,似乎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不满足于做代工厂,所以你逃了出来,避免和你爸、和你哥、和家里传统业务的冲突,反正家里也不缺你挣钱,你可以学得足够久,想得足够明白。”
海风继续地吹,小棠呢喃自语般的继续地说。
“但早晚你要回归的,等到你可以独当一面的那一天。我应该早就在BJ继续生活了。从小只有我妈一个人带我,我应该是她生活的全部。离开BJ前一天晚上,我陪我妈一起睡。我妈哭了好久,生怕我以后找个大鼻子。还说,以后嫁到外面,就没人陪她过年了。她以前总说我长不大,睡觉都要找她陪,其实她不知道是我在陪她。”
左小棠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觉得她本应该是一只鹰,她想遨游天际,却被爱束缚了手脚,她不忍心不回家。她侧头望着郝铭佑,咸涩的海风吹起郝铭佑的短发,在灰蓝的天空中拨乱左小棠的心绪。她有些烦躁,心里计算着,和这个男孩也只有这两年的交集吧,毕业后总是要各奔东西。况且,她对他并不了解。他,似乎总对她有所保留。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时而打在郝铭佑的眼上,他的眼神是有些落寞的,他似乎也在计算着两条直线相交的时间。
“小棠。”郝铭佑把小棠的头扶到自己肩头,一面轻轻地唤她的名字,一面用鼻尖蹭着她的头发,声调里混着些许痛苦与迷茫。小棠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谁不迷茫,谁能知道未来怎样。她以为他会问她,问她可不可以为他来江南,问她他是否可以为她北上闯荡。然而并没有,只是左小棠没说出口的一厢情愿罢了。不够爱吧,小棠有些失落。
站了许久,小棠坐在了岩壁上,双脚悬在空中摇摆。许是这样广博的空间容易让人开朗,小棠已经不想计较爱情的咖啡杯里有多少糖。她冲着苍白的海面说:“郝铭佑!如果可以爱的时候,要好好爱;不可以爱的时候,要好好活。好不好?”
左小棠转过头,仰起脸送给郝铭佑一个灿烂的笑。
那一抹笑容,如同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郝铭佑心中的阴霾。郝铭佑随着她笑,开怀的笑,笑得眼角悄悄挤出了泪花。他举起相机,拍下坐在崖壁上笑容明艳的女孩,他挚爱的女孩。苍茫天地间,白色的峭壁、白色的海浪,只为衬托这个女孩存在。她一身黑色羽绒服,头戴棕褐绒毛的贝雷帽,顶着白尖的绒毛随风跳跃,好像每一根都伴着她的笑容舞蹈。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郝铭佑咆哮地对着天空大唱起来,左小棠随着他一起喊着唱着,唱到泪流满面。青春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哭了,动不动又笑了,身边的沧海和桑田见证着他们最璀璨的时光。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最后一个晚上,两人完成了各自的小熊,郝铭佑给小棠做了一个穿白纱裙的粉卷毛,左小棠送给他一个穿着AC米兰队服的长手长脚先生,都是他们心中的彼此。抱着各自的小熊和老奶奶告别后,他们就回到了房间,收拾行李、洗漱似乎一切做起来都比往日安静、沉重。
月光如昨,安静的洒在床上,两个人亦如前日安静地躺着,空气尴尬地凝结在上空,只有被克制的呼吸声在悄悄交流。似乎,这样凝固了一个世纪,左小棠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绵羊,依然无法入睡。不知道多久,似乎往外看天空就要露出鱼肚白了。郝铭佑翻过身,小棠正背冲着他,他从小棠身后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卷发里,深深而缓慢地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把叹息拉长,显得不像是个叹息。他把脸靠在小棠的后脑上,轻轻地呼唤她:“小棠……小棠。”
左小棠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放下来,轻轻地握住郝铭佑环绕过来的手,两双炙热的手叠在了一起。
“小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好爱你。”郝铭佑呼吸着左小棠头发上洗发水的芳香,心情却痛苦到了谷底,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痛楚,“小棠……我……”,郝铭佑觉得有些话必须对小棠说,不然他会窒息。
左小棠没有动,她的手依然伏在郝铭佑手上,只是在等待,似乎她的人生即将要被宣判,她生怕动一下就听错了判决。
“我……”又是一阵安静,“我……有个女朋友,在老家。”
左小棠此时似乎终于如释重负,一路上,她似乎都在等这个宣判。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是以这样一个姿态出现在这段关系里。她依旧不敢动一下,她尽量保持呼吸的平稳,无法克制的是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寂静无声了许久,郝铭佑抽出手,把小棠转过来,不看也知道,她在落泪。郝铭佑似乎有点庆幸,至少他知道了左小棠是爱他的。然而,他又不忍,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放置这炙手的热爱。他心疼她,她落得每一滴泪都如尖刀挖心,极痛。郝铭佑将小棠揽入自己的怀抱,他好想拼劲所有力气呵护她,他好想融化到她温暖的身体里,他忍不住又抱紧了一些。“唔。”左小棠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呻吟,郝铭佑知道他弄疼了她,可他舍不得放手,似乎松开一点他都会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