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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单全奉了秦老夫人的书信,离开豆子坑山寨,日夜兼程赶往军前。那日秦叔宝正在营中感念张须陀救命之恩,思索如何报效,忽听门役禀报:“家中差人求见。”叔宝以为母亲身体有恙,心中大惊,忙道:“带他进来。”不一会儿,一个汉子走进营来,叔宝仔细一看,竟是单雄信家的主管单全,心中暗想:“定是单二哥差他来问候我。”便假意说道:“好,你来了?我正念叨呢,随我到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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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宝将单全引入书房,单全正要行礼,叔宝一把拦住:“你不比旁人,见你如见你家员外。”吩咐手下搬来椅子让他坐下。单全道:“我略说几句便走。”叔宝问:“是员外有书信给我?”单全答:“不是。”叔宝见他神色有异,心下不安,忙对左右道:“快去准备饭食。”待众人退下,单全从胸前油纸中取出秦母书信递上。叔宝见信封上写着“母字付与琼儿手拆”,双眉顿时紧锁,展开书信读罢,更是呆立半晌。
单全见状道:“太夫人担心家中眷属被拿,您必定难逃此劫,却不想您暂且保全了性命。但如今齐郡定会申文上报,称罗士信途中挣脱囚车,击退官兵,还带家眷投奔了李密、王伯当,如此一来,‘逆党’罪名便坐实了,即便张通守有百口也难以为您分辩。”叔宝正忧烦间,又有人禀报:“家中仆人吕明求见。”叔宝急道:“快叫他进来!”吕明进来后,扑通跪地,只是啼哭。叔宝叹道:“我已猜到几分,你起来慢慢说。”
吕明起身禀道:“起初周郡丞要押解老爷家眷,罗爷坚决不肯。后来周郡丞设计捉拿了罗爷,黄昏时又来抓家属。那晚小人本想赶来报信,无奈城门紧闭,官兵押送着差官、罗爷、老太太、夫人和小公子出城。到了次日午后,防送的官兵、差官突然逃回,说罗爷跳出囚车,用石块打死七八名官兵,他们才逃了回来。如今城门盘查森严,直到昨夜周郡丞被人杀死在衙门,一个书办死在土地庙里,城门盘查才松了些,小人这才得以见老爷。只怕今晚就会有申文报到张老爷那里。”
叔宝长叹:“这叫我如何是好?我本想留此身报国,以谢张公知遇之恩,不料竟生此变故。但我此心,唯有天知!”单全急道:“老爷还说什么‘此心可表’?您在朝中既有仇家,便是一百个张通守也救不了您;况且又出了夜间杀官之事,怎知不是罗爷所为?若再拖延,一旦事情坐实,连张通守也要自保,您的性命恐难保全!还谈什么感恩知己?趁事情尚未败露,不如悄悄带您管辖的军队与山寨会合,凭您的武艺和众位豪杰相助,大则成王,小则成霸,不可因小恩而坐以待毙!”
叔宝摇头叹道:“我不幸遭此大变,全家已被指为‘叛逆’,怎能再拉官军入伙为贼?我只消写一封书信辞别张通守,今夜与你悄悄逃走,只求母子团圆便罢。”说罢留单全饮酒,自己在一旁写信给张须陀,书中写道:
恩主张大人麾下:琼受恩台青睐多年,蒙恩救免于死,正欲以死报国以报私恩。怎奈年轻时任侠仗义,在长安斩杀豪恶,与宇文述结仇,屡遭迫害。近日又被诬为逆党,幸得恩主力为昭雪。不想仇家又提拿我家眷,镣铐加身押解途中。义弟罗士信不忍,奋力救走家眷,藏身草野。此事虽与琼无关,却更坐实了罪名。权奸在朝,知我难免一死,而老母流离失所,更令我忧心。今不得已学徐庶归曹,唯有辜负您的深恩,不胜惭愧!倘若日后有缘再见,誓当以死相报大德。这不得已的苦衷,望您体谅。
末将秦琼叩首。
叔宝写完书信封好,写上“张老爷台启”,压在案头;将身边积蓄的俸银、犒赏之物装入包裹,带上双锏,与单全、连明及四五名亲随伴当骑马出营,对守营门的军士道:“张爷有文书命我缉探贼情,两日内便回,军中务必小心看管,不可轻举妄动。”说罢打马离去。正是:一身侥幸逃出罗网,满心依旧心念朝廷。
再说翟让、单雄信一行人马回到瓦岗山寨,见过李密、徐懋功,单雄信将秦母被抓、罗士信勇救家眷以及遇见尤俊达、程咬金并邀入豆子坑山寨的事说了一遍。李密道:“如此说来,秦大哥早晚要来入伙。只是秦伯母在程兄弟处,该派人接上山来,好让他们母子相聚。”徐懋功道:“此事且慢。即便派人去接,尤、程二人也未必肯放,不如等叔宝来了再做打算。前日有人禀报,荥阳、梁郡一带商旅众多,如今寨中人口增多,需积聚粮草,不知谁愿去劫掠一番,必有收获。”
翟让道:“小弟能否前往?”徐懋功道:“兄长若去,需玄邃兄与王当仁、王伯当三人先领二千人马出发;随后翟大哥与邴元真、李如珪三位带二千人马接应,方保万全。”又对单雄信道:“留兄在寨,还有事相商。”于是两支人马陆续启程。徐懋功正打算派细作打听叔宝消息,单全返回禀报:“秦大哥已写信辞别张通守,离开军营,进豆子坑见太夫人去了。”单雄信道:“为何不请他先到这里,再一同去见伯母?”徐懋功道:“他思母心切,必先见母亲,哪有先来这里的道理?单二哥,如今要劳你同贾润甫去豆子坑一趟。”说着附耳低语几句。单雄信点头会意:“若如此,我此刻就同贾润甫从小路出发,或许能在路上遇见秦大哥,岂不是好?”徐懋功称妙。
且说秦叔宝与单全分道扬镳,带着连明等三四人,为避大路熟人,特意挑小路行进。走过张家铺,转出独树岗时,忽听背后有人大喊:“前面走的可是秦叔宝兄?”叔宝勒住马回头一看,竟是贾润甫与单雄信带着二三十个喽罗追赶上来。叔宝急忙下马,雄信和润甫也翻身下马。单雄信握住叔宝的手笑道:“兄为隋家立下大功啊!”叔宝苦叹:“别提了,到程兄弟寨中再细说。只是兄如今要去哪里?”雄信道:“专为你而来。单全回去禀报后,我便赶来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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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重新上马,忽见斜刺里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那人望见叔宝便喊:“哥哥可算来了!”叔宝认出是罗士信,忙问:“兄弟,母亲身体如何?”罗士信道:“伯母身体无恙,只是心里惦记哥哥,每天让我在路上打探好几次。如今好了,我先回寨报信,哥哥和诸位兄长随后就来。”说完,策马疾驰进寨通报。
秦母听说儿子到了,恨不得立刻相见,拉着孙子怀玉和儿媳张氏一同迎出。程咬金的母亲也陪着秦老夫人,走到正谊堂中。张氏见堂中有客,便闪身退下。此时尤俊达和程咬金将叔宝、雄信迎进堂中,彼此行过礼。叔宝见母亲走来,正要下拜,瞥见程母也在堂中,便先向程母施礼。程母赶忙扶起道:“太平哥总算来了!再晚一两天,你娘可要急坏了!”秦母见儿子跪在膝前,眼眶一热落下泪来,指着单雄信问:“那边站的可是单二员外?”叔宝应了声“是”。
单雄信和贾润甫见叔宝起身,连忙先拜秦母,再拜程母。秦老夫人叫怀玉过来,让他拜了单伯伯,又问:“令爱想必长大了吧?”雄信道:“小女爱莲比令孙大一岁,虽年纪小,却颇有见识。”秦母赞道:“必定是位闺秀。”程母笑着对秦母说:“日子过得真快,当初太平哥和我家咬金就这么大,如今你家孙儿都长这么高了。”程咬金插话:“母亲,如今秦大哥做了官,别再叫他乳名啦!”程母笑道:“都是通家子侄,就算他做了皇帝,我还是这么叫。”众人闻言大笑。
秦老夫人让叔宝进去见过媳妇再出来,随后大家一同到后寨。叔宝与张氏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堂中,只见酒席已摆好。尤俊达请众人入席,举杯共饮。尤俊达问及征辽之事,叔宝详细讲述,众人纷纷赞叹。叔宝问尤俊达:“兄在武南庄过得好好的,为何迁到这里?”程咬金接口:“还不是因为长叶岭的事败露,尤大哥才搬来。不然他哪肯来这里和我们干这营生?”尤俊达道:“话不能这么说,单二哥不也好好住在二贤庄,如今为了李玄邃兄,也迁到瓦岗寨了?说到底,是我们众兄弟该在山寨中干一番事业。”贾润甫道:“这世道,哪分什么山寨还是朝堂?只要同心协力,总能做出些名堂。只是如今众兄弟该聚在一处。”程咬金拍桌道:“如今有了秦大哥,再请单二哥也迁到我这里,都是心腹弟兄,热热闹闹干起来,难道还比不上瓦岗?翟大哥能做皇帝,秦大哥和单二哥就做不得?”众人听了,哄堂大笑,直饮到月上枝头。
次日清晨,众人在堂中闲聊,喽罗进来禀报:“瓦岗寨有人来,要见单大王。”雄信忙让手下引入。来人呈上一封信,雄信拆开读道:“昨细作探得东都有旨,命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领兵二万,协同山东讨捕大使张须陀,会剿李密、王伯当叛犯党羽,并究窝藏秦琼、密拿杀官杀吏重犯,严缉家眷巢穴。将来彼此两家,俱有兵马来临,兄速归寨商议大敌,尤程两兄处,亦当预计,叔宝兄渴欲一见,不及别札,如得偕来更妙,专候专候。”雄信朗念书信,众人听罢均感震惊。程咬金嚷道:“怕什么!等他们来了,杀他个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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