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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宋锦弟兄,正在酒楼吃酒,会过那人酒账,那人说了声谢谢,转身下楼而去。宋锦这么一想,他是谁呢?听着说话的口音,太已的耳熟,当时想不起。赵庭道:“您认他不认识?”宋锦道:“听着说语耳熟,没看见脸,不知道他是谁。你们哥三个先在此吃酒,等我到店里去看一看。”说话之间,他就出去了。一直到了那吉祥店门前,大声说道:“何不着,范不上,你二人快去告诉你们东家,我来收这个买卖来啦。”两个伙计来到外面,问道:“您是干什么的呀?”宋锦说:“我姓宋,我叫宋锦。你赶紧往里回禀,要不然我是亮刀全宰。”伙计一看他,身体魁悟,肋下佩刀,往脸上一看,面带怒气,连忙来到了里边,说道:“东家您快出去看看去吧,外边来了一个宋锦,他来收这个买卖来了。”何凯连忙随了出来,到了店门外。宋锦一看是二爷何凯出来了,连忙紧行几步,身搭一躬,口尊“二哥”。何凯用手指着说:“贤弟免礼。”二人一同来到客房。宋锦道:“这样伙计用不用两可。”何凯说:“那个伙计呀。”宋锦说:“就是他们,何不着,范不上。他二人花言巧语,小看人,差一点儿没将我的宾朋,给置於死地。”何凯忙问:“那一位宾朋呢?”宋锦说:“就是那震天豹子李翠,追云燕云龙。”何凯说:“他二人不是入府当差啦吗?为甚么来到这里呢?”宋锦道:“听他二人所提,你们爷六个早就到了家啦。”何凯说:“我们前天到的家。”宋锦又问:“四小将啦?”何凯道:“何润接了七辆镖车,叫他们哥四个昨天送镖去啦。”宋锦道:“你们爷六个的马脚力很快,我们哥两个,老没追上。咱们是前后脚起的身呀。”何凯说话之间已然到了里面,当时何玉迎了出来,与宋锦见了面,一同到屋中落坐,问起话来。宋锦道:“我给石俊章道谢来啦。”何玉问道:“作甚么给他道谢来啦?”宋锦说:“要是没有他,我们哥八个不能戴上守正戒淫花。何玉说:“他是徒弟,何必给他道谢呢。他的脾气太已的左烈,大弟你多多的原谅。”宋锦道:“他们须用多少日子回来呀?”何玉说:“至多也就是半个月,就回来啦。”宋锦道:“你们爷六个好快的马呀,也搭着我们是步下走,会没赶上。”何玉说:“家中没有人,只有何润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接来往镖车,过镖送镖。”
原来镖店是镖店,镖行是镖行。镖行竟住着保镖的达官。比方如今有人有一万两银子,行走不开。这里有镖店,您来到镖店,跟他们说明白了,自己的家乡住处,要将这一万银子保到地处,应当给多少钱。当时店中掌柜的说明,您给五百银子吧,那您就在家中等候。他再问明白贵姓高名,雇镖车的通罢了名姓。来人说,我前往叫王子林,到王子林就是一万银子收下,再给七百两银子,提五百保费,另外达官奉送二百酒钱。镖店铺掌,这才来到镖行。这个镖行行长是青爪熊左林。左林手下宾朋,全是练武的,满全是那江湖绿林人。他问道:“你们诸位,是那位去?”这个说“我去”。说:“你拿我镖行镖旗,这个旗子是白缎子做地,青火沿,二尺四长,一尺八宽。上面画着一口金背砍山刀。刀尖朝上,刀刃朝外。旗面上有一行小字,上写祖居青州府北门外,左家寨,姓左名林,青爪熊的便是,上五门第四门的。这个达官接到镖旗,直奔镖店。无论几辆镖车。将镖旗插在头辆车上,从青州起身后奔河间府。走在中途路上,那占山住岛的一瞧,车上有镖旗。再瞧不认识达官,认识镖旗,镖车也可以高枕无忧。要是镖旗与达官全不认识,再遇见吃浑钱的啦。乍入芦苇,行话不懂,仰仗人多。把镖车给截住。达官身带重伤,回到镖行,备说前情。左林一看,追问镖行的伙计,伙计当时说明不是这么回事,已将镖失去。左林还得给这达官调治伤痕。左林赔镖店纹银八千,镖店里赔王子林九千。倘这个达官,若是故去了,镖行也不赔镖店啦,镖店也不赔雇镖的啦,他们是各有分别。
如今何玉跟宋锦说:“这是镖行里的规矩。”宋锦道:“小弟明白了,我们记得有一次行在中途之上,树林中有夫妻二人上吊。我们哥俩个将他们救下来啦,盘问他们为甚么上吊。他们说:我给人家管一挡子闲事,丢去了纹银一百两,没有脸面见人家,故此上吊。我当时周济他们纹银一百,那夫妻二人,磕头道谢而去。”何玉说:“你们二人留名姓没有?”宋锦说:“我没留姓名姓。”何主说:“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帝王家不用,货遇识家。在外面行侠作义,杀赃官灭土豪,除治恶霸,救的是义夫节妇,孝子贤孙,保忠良爱豪杰,杀富济贫,不留名姓。这才是行侠作义的根本。”宋锦说:“我们跟他夫妻不认识。”何玉说:“不管认识不认识,见死不救非是英雄。”宋锦说:“要有咱们至近的宾朋殉难,咱们管不管。”何玉说:“应当管啦,舍死忘生,拔刀相助,协力相帮。”宋锦说:“要不是敌人对手,死在人家刀头之下啦。”何玉说:“死而无怨,那怨咱们艺业浅薄,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尽其交友之道,神前一股香。”宋锦赶紧站起,撩衣襟拜倒,说道:“小弟给哥哥行礼,现在有求我的宾朋。”何玉说:“那一家啦?”宋锦说:“震天豹子李翠,追云燕子云龙。”将他二人入府当差,丢失宝铠之事,细说一遍。何玉一听,忙问:“贼人盗宝可有柬帖?”宋锦说:“有柬帖,现在王爷的谕下,竟将他二人的家眷,扣押在三法司的南牢,放出他二人寻找盗宝之寇。将此贼捉住,宝铠回都,才能将他二人家眷放出南牢。如今他二人飘流在外,万般无法,无处可寻,无处可找。二人到了吉祥镖店,拜访兄长,店里伙计一看他二人狼狈不堪,几句恶言恶语,将他二人,干涉走啦。二人便在西村头以外,树林中上吊。巧遇我弟兄二人,将他二人搭救。”何玉道:“你来啦,他们哥三个啦,怎么不让进镖店呀?”宋锦道:“我这么一想兄长大概是有话。”何玉说:“愚兄我不知,我实在没话。我要那样办事,还有人跟我何玉交朋友吗?我说怎么这些宾朋来往少啦,原来是这些伙计跟先生,全给我得罪走啦。兄弟,前边事情,我是一概不知。我将他们逐出店外,是我们何姓之店,一概不准用。”宋锦这才将王谕柬帖递了过去,何玉接过一看,说道:“宝铠有啦。”宋锦说:“兄长您怎么一瞧,就知道宝铠有啦?”何玉说:“大弟呀,这宝铠所为二弟的事情,这个盗宝之寇,专为跟你们哥几个斗一口气。”宋锦忙问道:“此人是谁呀?”何玉说:“此人不是咱们山东人。”宋锦说:“那么他是那里的人氏?”何玉说:“他是西川银花沟的人氏,莲花塘所辖。他们是弟兄二人,他二弟是银花太岁普铎。你瞧他写的这柬帖,名姓、绰号、山名、地名、全留下啦。”宋锦道:“您看的那是甚么啦?”何玉说:“上写一口单刀背后插,飘流湖海走天涯。不为此铠连珠价,皆因绿林大话发。若问盗铠名和姓,普滩以内生金花。是金花太岁普莲,这个山在我这东南角下,相离约有三十多里地,屯龙口打虎滩。”宋锦说:“我听这个山寨很耳熟啊。”何玉说:“这山上你没去过,就在我这店里,你跟老哥哥会过一次。”宋锦说:“那一家呢?”何玉说:“倒退十几年的光景,我给你弟兄致引,神偷小毛遂丁银龙。”宋锦这才如梦方醒,说:“老哥哥年迈,将山寨让啦。”宋锦说:“就让给普莲啦。”何主说:“内中情由我莫名其妙。自从那老哥哥一让出山寨,他们把上头兵卒满散,空山一座,交与普莲。当时神偷小毛遂丁银龙,带着家眷回家,如今算起来,已然弃山寨十二年。现下那山赛里面,共成大事,普莲从西夏带来的能人,会排走线轮弦,无与绝伦,水旱两路,逢山遇岭,俱都有消息埋伏,水内有搅轮刀,刀墙三道。旱地有利刃窝刀,群墙之上,有滚檐坡棱砖。枪杆内暗藏冲身毒药弩。群墙展面,挂着有卷网,下面有翻板弩箭坑。平川之路有扫膛棍,过去就是串地锦,再过去那串地锦,就是木猴阵。过去木猴阵就是护山壕,里岸至外岸,足有五丈宽。里岸有大船十支,小船十支,里面有水旱两路的喽罗兵。正座的寨主四位,副座的寨主四位,把守山口的寨主一位。正座的寨主是金花太岁普莲,二座是贪花童子黄云峰,第三座寨主是巡花童子黄段峰,四座便是狠毒虫黄花峰。副座的四位寨主,叶德、叶茂、叶福、叶喜,弟兄四人。那把守山口的寨主,是八臂哪吒叶秋风。喽罗兵丁,足有七千挂零。此山寨往下是非常的坚固之极。”何玉一跟宋锦讲话,外面伙计跑了进来,说道:“回禀东家,外边有醉汉,请您赶紧观看,手持朴刃,见人就杀。”何玉说:“杀了那个啦?”伙计说:“刚进店来还没杀呢。”何玉何凯宋锦弟兄三人转身形往外,宋锦说:“大哥不用着忙,那不是外人,是咱们三个贤弟。”三个人到了店门里一看,果然是李翠云龙赵庭。
原来三个人在酒铺喝酒是赵喝赵烦。赵庭说:“走啦,咱们哥三个,把刀都亮出来。先宰那个全不管,范不上。”赵庭三个人来到了店门口,他唔呀唔呀的说道:“全宰呀。”伙计一听是大吃一惊,吓得颜色更变,连忙往里就跑,禀报东家知晓。哥三个得知,这才回来,大家相见。三个人上前给何氏昆仲行礼,将他三人让到里边,分宾主落坐。何玉问李翠云龙的前情,李翠忙将入府当差,以及丢失宝铠之事,细说了一遍。何玉说:“容等四个孩儿回来,店内有人,咱们弟兄六个赶奔青州府,阴县东门外,丁家寨,约请兄长丁银龙,进山要铠,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一般。”宋锦道:“咱们那边的酒饭账,给了没有?”赵庭道:“没有给哉。”何玉道:“不用给啦,那个买卖,如同咱们的一个样。”说话之间忙叫过一个伙计来,说道:“你快去到酒铺,将他们哥四个的酒饭钱,拨在吉祥店账上。”伙计答应前去拨账不提。当下何玉出去将店门关了,叫先生写了一个字条,贴在店外,说此店不卖外客。哥六个在店中相候四小将,非止一日。
这一天外面有人来报。何玉忙问:“甚么人来啦?”伙计说:“你们打算请谁去,谁来啦。原来是老达官来到,另外还同着一位,那一位我们大家全都不认识。”六位人一听,连忙迎了出来。宋锦、何玉、何凯,到了外面,见了丁银龙,忙上前跪倒叩头,口称:“大哥在上,小弟们这厢有礼。”丁银龙用手相搀,给宋锦道喜,说:“宋大弟你大喜了。江湖绿林之中,让你们哥八个为尊啦。你们八弟兄戴上守正戒淫花。”宋锦说:“大哥您先不用说啦。来呀,李翠、云龙、赵庭,你三人过来,拜见丁大哥。”三个人上前行礼,礼毕,马匹交给店伙计。丁银龙将褥套取下来,大家一同往里而来。到了里面,丁银龙道:“我再给你们哥几个,引见一位朋友,此人姓李双名文生,人送外号飞叉手镇关东。”又向李文生替他们各通了名姓,大家相见。何玉道:“但不知慎重一阵香风,将兄长刮到何家口呢?”丁银龙说:“我为一点笑谈的事。”何玉问:“跟何人呀?”丁银龙说:“就跟你李大哥。”何玉说:“你们哥俩因何提起啦?”二人这才说他们的来意。丁银龙道:“我弃舍山寨,带你嫂嫂回家。不想家门不幸,你那嫂嫂病故了,给我遗下一个小女孩子。此女年方七岁,我传的是文武全艺,但是无人每天给姑娘梳洗打扮,我带着姑娘上李仁兄那里去啦,我非常的着急。你说我再续弦吧,又怕此女受气,又怕弟兄耻笑於我。后来听李兄所提,他家中也有一女,名叫李翠屏,今年才五岁。有您弟妹,您可将小霞姑娘,搁在家中,叫她们在一块,叫她婶娘给她们梳洗打扮。”丁银龙道:“我也曾说明,此女我养活的太娇。李兄说:彼此一个样。我说:放心不下。李兄说:“也不能虐待於她。您可以回到宅中,将婆儿丫环们都归到我家,将空宅院交给当家什户,拼到一处,年陈日久啦。李文生对我说,普莲在外面风声很大,屯龙口的名誉可不好惹,恐怕那个普莲给您惹下了风波之事。当时我闻听心中一想,也许有的,我们这才到店中。”何玉说:“兄长这是您来的正好。不来我们还要前去找您去啦,他真给您惹下了风波之事。”丁银龙道:“何玉,你也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要给他栽赃,千万不要移祸於人。”何玉说:“我做甚么移祸於人呀,这里有他的柬帖。”丁银龙道:“只要是他的柬帖,我认识他的笔迹,一看便知,拿普莲是何人走差呢。”何玉说道:“就是李翠云龙二人。”二人忙上前说道:“我们的老娘家眷,满在三法司南牢,做为押账,放我二人飘流在外,将盗铠之贼拿回交差。贼铠入都,那时才能放出我满门家眷,将功折罪。”丁银龙道:“我拜托你们弟兄二人,你若到那里将铠要出来,解送都京,案后再拿不来此铠呢。”丁银龙说:“若是拿不来此铠,我以魁首相见,我这就前去。”何凯说:“丁仁兄且慢。我那嫂嫂病故之时,那普莲上您家去了没有?”丁银龙说:“诸亲贵友,我全没送信。”何凯说:“您让山寨时,有几名寨主?”丁银龙说:“就是普莲,银峰、段峰。”何凯道:“您让他们多少日限啦?”丁银龙道:“捏指一算已然一十二载了。”何玉道:“现下人家造成的铁壁铜墙一般。”丁银龙道:“那不要紧,山寨是我的。我到那里跟他要宝铠。他如不给铠,我跟他变目。我人老,我的军刃不老。我好以纳闷,那普莲盗铠所为那般。若说你跟李翠云龙有仇。”李翠道:“我们与他平素不相识,怎么能有仇呢?”何玉道:“丁兄长您有所不知。”丁银龙说:“那么贤弟你可曾知晓。”何玉道:“我略知一二。”丁银龙问道:“你既然知道,可以说了出来,我听听倒是为了何事。”何玉道:“所为就是江南赵爬碑之事。”丁银龙道:“那江南赵爬碑,碍着他甚么事啦?”何玉道:“只因江南赵他在爬碑之时,说了些个朗言大话。”
他蜴子爬碑乃是一种绝艺,他在碑上爬着的时候,他说上五门,大六门,散二十四门,左十二门,右十二门,外六大门,点穴三门,老少人等,都能练我江南赵这手绝艺。惟独下三门的淫寇,皆因他见美色起淫心,镖喂毒药,配带薰香,败坏好人家的门风,毁少妇长女,淫乱奸情,他们绝对练不了我赵华阳这手绝艺。”赵庭在碑碣之上胆大狂言,口出不逊,辱骂莲花党之人。下三门的人无人敢答言,东南角下,怒恼金花太岁普莲。普莲说:“三位贤弟,我给小辈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说话之间,伸手探兜囊取出一种暗器,名为五谷飞篁石,足有头号的核桃大小,暗拿准备。
按下普莲暂且不表,那边赵庭说:“给我看过一盅香茶来。”这才有人献茶,赵庭伸手把茶接了过来,捧在手内。他低着头翻起脸来往四外观瞧,在东面站着宋锦师兄,挨着师兄是师弟白胜公。由打苗景华又挨着胜公,他紧挨着碑下的左边,身披英雄氅,并未伸袖。在西面站着是五弟张明,六弟陶金,七弟洪芳,八弟弱芳。他在碑上让道:“你们兄弟哥哥吃茶。”大家说:“您用吧。”赵庭说:“您用吧。”赵庭说:“李玄清,我能在碑碣之上,爬五寸香的工夫,你们成吗?”李玄清叫钻云燕云良,找城隍庙的道长,找香炉一个,细线香一支,插在香炉之内,外面露着五寸,拿引火之物就将香点着了,香要是立着较比躺着着的慢。这才怒恼普莲,他一听大家人等鼓掌大笑,听大家所说,天上无有,地下无双,一手绝艺,可戴守正戒淫花。旁边有人说话,说:“他一个人戴花。”又有人说话:“总算他们人头一门,不论多大年岁都得跟他们按弟兄呼之,人前献贵,傲里独尊。”普莲看出破绽。这才用飞篁石打赵庭。张明亮就听见东南角上,带着风声来了一物。他忙用报君知往上一搪,当的一声,将石头子挡回。怒恼宋锦,扭项一瞧,那飞篁石由东南而来。他说:“苗庆白二位贤弟随我来。”三个人到了东南解上,各亮军刃,抱刀自问:“那一们宾朋所发?”连问三声,无人答言。弟兄三人破口辱骂,在旁边有人说话,说:“斗者不怕,怕者就不用斗。逢强智取,遇弱活捉。明箭好躲,暗箭最不易防。”普莲颜色更变,当时说:“宋锦你且住口,你们仰仗你弟兄,人多势众,乌合之众狗党蜂群。你看普莲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宋锦你弟兄随来,咱们是外面较量。看一看你们哥们有多大的本领。”普莲、云峰、段峰、黄花峰摘头巾,甩大氅,勒绒绳,紧线带,高挽袖面。衣襟一掖,每人是推簧亮刀,纵身形跨上东南的戒墙。普莲回头说:“宋锦你弟兄随我来,咱们是城外头较量。宋锦、苗庆、白胜公,一看四寇越墙而过,宋锦就要往东南追去。白胜公用手相拦,说:“兄长且慢,您要从此处上墙,恐受他人的暗算。咱们弟兄可以从这边走。”往北一错,由东面墙上纵了上去。到了墙头之上,低头往下一看,那四寇果然在墙根底下浑衣而卧,刀交左手,右手登着毒镖,正要打卧看巧云锁喉镖。宋锦跳下墙来,四寇一看此计没用上,镖入兜囊,刀一换手,赶奔东门。前走四寇,后跟三将,追的甚紧,穿街越巷。四寇在前口出朗言,说“男女老乡闪开一条生路,挡我者死,闪我者生。”大家扭项回头一看,来了七个人,手执军刃,出了东门啦,一过海河吊桥,认大道陆地飞人相仿,脚程很快,跑出也就有三里来地,一直正道。路南有片竹塘,四寇心中所思:宋锦三人脚程比我们很快,八门人他们是走一门。左云鹏亲传,刀法出众,武艺出群。“弟兄随我来。分竹子转身形,往里而来。那竹塘里面黑暗处,谁要往里一钻,我们当时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们四个人拿好了主意,这才在竹塘内一伏。那宋锦弟兄三个,来到了竹塘,四寇踪影不见,苗庆就要分竹子向竹塘内来。宋锦说:“贤弟少往里去。”哥三个围着竹塘绕了一个弯儿,一看四外无人,竹苗竹叶不动,弟兄三人好以的纳闷。就听正西有人说话,连连喊,口尊:“兄长千万别往里追。贼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他们用了军刃,咱们躲之不及。恐与咱们不利,受他人之害,路遇再说就是。”宋锦一看,来者是六弟陶金。他们哥四个这才回归城隍庙。他们走后,那时金花太岁普莲,弟兄四人藏在竹塘里面,心中暗想。普莲说:“三位兄弟,咱们的马匹行装褥套,东西物件,银钱等项,抛在店口。不是我普莲惧怕他等,人家正门正户人等太多,五路保镖达官,人都结有团体之心。咱们这下三门的人,李玄清道长,不给咱们大家主事。皆因我等带你们弟兄三人远逃,耗到昏天,等到汪攒,再去取回。”那昏天是江湖人说黑了天啦,汪攒就是二更天。
当时他们耗到天黑时候,出了竹塘,取回东西物件。一路之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来到了屯龙口打虎滩。山口的里面,护山的喽卒手捏嘴唇哨子响,就从里面冲出一支船来。船贴外岸,普莲等四个人,弃岸登舟,那水手忙用篙支船,冲至里岸。普莲弟兄四个人,上了岸。普莲道:“你们把小船驶回,换出一条大船,在此等候。”水手点头。弟兄四人来到了山峰之上,后奔大厅。八臂哪吒叶秋风、叶茂、叶福、叶喜、巧手将殷智文、妙手先生殷智武、高平、高安、高吉、高庆大家人等急忙迎下厅来,吩咐摆酒,当时与他接风洗尘。殷智文、殷智武、叶秋风,弟兄三个人,看普莲的气色不正。叶秋风问道:“贤弟你的气色不正,所为那般?”普莲道:“兄长您不必问啦。”叶秋风说:“兄弟,有话你说。”普莲这才将江南赵庭在碑脚之上,辱骂莲花党之事,详详细细全说啦。又说:“可叹咱们下三门的门长在西川地面,独立莲花党,不护众,发卖五路薰香,天明五鼓返魂香,天明五鼓断魂香,八步紧,断肠散,子母阳阴拍花药、解药、断魂香用解药,返魂药等不用解药,兄长想我弟兄四人,在苏州江南城隍庙,看赵华阳爬碑献艺,那里看主不少,正门正户人等太多,莲花党的宾朋也不少。赵华阳说出朗言大话,辱骂莲花党的宾朋。九手真人李玄清,他是下三门,头门的门长,二门门长一文钱谢亮,三门门长钻云燕余良,那时三门的门长,就在那里辱骂,他们会不敢答言。这不是欺压莲花党,没有能人吗。三门的门长畏刀避箭,不敢答言,是配带薰香的没有一个斗虫。我普莲一看这个形景,配带薰香的人没有义气,没有联合。我看人家正门正户五路保镖达官,实有护众联合的义气,小弟我在暗中拿出飞篁石子,打江南赵头顶,实意候是打算把他头顶打破。不想被那夜行鬼张明亮,抖手扔出报君知,竟将石子挡回。宋锦苗庆白,到了莲花党的人群中,手持利刃,辱骂莲化党的宾朋,出口不逊,难以为情。他没骂打暗器之人,小弟不能答言。三位门长不也拦人家,宋锦这才骂打暗骂之人。小弟答言,兄长您可要细想,我要跟他单打单斗,可以跟他动手。怎奈他们正门正户的人太多,师兄弟哥八个全在当场啦。我们只是弟兄四个,我普莲当时不得已而为之。我与宋锦说:“咱们在城外来较量高低。当时我们四个人倒身形跑出界墙之外,他们三个人追了出来。到了东门以外,我们会没把他们抛下。路南有一竹塘,我们便隐竹塘以内。八义的弟兄连心,有人将他哥三个,叫回去了。我们才耗到天黑,这才出竹塘回山。兄长啊,那江南蛮子赵庭,实有绝艺,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他在碑碣之上爬着,实在难练。我普莲打算做一件惊天动地之事。”叶秋风说:“贤弟,你要打算做出点甚么事来。”普莲说:“我要做出一件事情,惊动那些长翅鸟纱、方翅鸟纱、团翅鸟纱、青衣小帽的兵卒,让他们大家全得胆战心惊。”叶秋风说:“贤弟你还要刺王杀驾吗?你这个可错呢。”普莲说:“兄长你比我年岁大,您给我出一条妙计。”叶秋风说:“贤弟,要依我之见,你入都盗件国宝来,留下一张柬帖。盗宝你不留柬帖,那不是跟看国宝的有仇吗。人家没招你,没惹你。”黄云峰在一旁答言,说:“二位兄长且慢,兄长要盗来国宝。官方必然办案,必须略知一二。倘若知道此宝落到本山,外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将山寨攻开。那时你我大家难以脱逃,兄长落一个盗宝之寇,身领国法,凌迟处死。我等大家随您项上餐刀,这不是人财两空吗,后悔晚矣。人家江南蛮子赵庭,他为的是守正戒淫花。二为是成名露脸,三为的是扬名天下。你我大家为死呀。”普莲说:“贤弟,我怕你们哥三个受累。要没有你们三个人跟着我,我早就动了手。治死一个够本,治死两个赚一个。”说到此处,不由动了无名火起,遂说:“贤弟你还是不用拦,我马上就要下山,叫仆人与我备马,我上都京走走。”大家相拦,普莲站起身形亮出来刀来,将刀搭在肩头之上,说道:“那一位再劝我,我是抱刀自杀。”大家当时就不能拦啦。
普莲才来到前面家中,安置已毕,收拾好了行囊,散碎金银多拿,来到山峰以下。有人给他预备行囊、褥套、马匹,到了里岸。令水手搭上跳板,普莲拉马离岸登舟,向众人道:“列位暂且请回,我去去就来。”船离里岸,船到了南岸,他们搭上跳板,普莲押马上岸,那船自行冲回。普莲上马,由此起身。一路之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来到了都京,东门关外东头,翻身下马,拉马往街里行走。两旁铺户,非常的繁华热闹。他到了桥梁之上,进东门之内再看,人更多啦。普莲忙向一行路人抱拳问道:“这位老兄,我与您领教领教,这个麒麟大街在何处?”那人说:“从此往南,拐弯往南,拐弯往西,那里就是麒麟街。”普莲谢了那人,他一直的就奔麒麟街而来。到了大街之上,有家三元店,他到门前,叫道:“店家。”里面有人答言,出来一个伙计。普莲瞧他平顶身高六尺身材,面似姜黄,粗眉阔目,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光头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鬈,竹簪别顶。头蓝布贴身靠袄,头蓝布底衣,腰结一条围裙,白袜青鞋,忙问他道:“你们这里有单间没有,清静的所在?”伙计连连答应。说:“我们这里有,有,有,您随我来,到里边看看。”普莲随他到了里边,一看那东房五间,全是单间,当时将马交与伙计,把行囊褥套,搬到北头一间屋中,伙计将马给拉到后边去了。少时伙计回来到屋中问道:“客官您这是从那来?”普莲道:“我这是由西川来。”伙计说:“您到这里有甚么事吗?”普莲说:“没有事,不过我听说这里新翻盖的大街,十分热闹,故此我到此逛一逛。”遂说:“伙计说:“我没念过书,我没起过大号,排行在二,人都管我叫张二。”普莲说:“是啦,我必须在此地住个一个多月呢,那我就尊称你为张二吧,好不好呢?”伙计说:“岂敢岂敢。”普莲说:“张二,你们这条大街,真是听景不如见景,全说你们这里非常热闹,如今一看,并不算得热闹哇。”伙计说:“您这些日来,是不热闹。您要前三两月来,是非常的热闹。”普莲说:“那些日怎么那么热闹呀。”伙计道:“要说起来,还是您这练武的吃香,由打山东青州府都江县北门外李家岭,来了二位侠客爷,在山东惊天动地。”普莲说:“那一家呢?”张二道:“我是听管家大人所提。”普莲问:“那一家的管家?”张二说:“八主贤王府的内管事的,我跟他有个不错,我是听他说的。”普莲道:“那个人呢?”张二说:“他说的是来了一个震天豹子李翠、追云燕云龙,是左十二门头一门的人。二人入府当差,照管万佛殿。”普莲道:“这个八主贤王府,在甚么地方?”张二说:“您出我们这店往西,见十字街往北,路西有一巷口,叫八宝巷。路北有一小夹道,从那小胡同口上再往西,路北有一广亮大门,门前有许多门军,往来巡视。那里就是八主贤王府。”普莲说:“那万佛楼有甚么要紧的呀?”张二说:“我听管家大人李明跟我说过,想当初大宋朝,一开国之时赵太祖、赵太宗使的军刃。”普莲说:“使的甚么军刃呢?”张二说:“马上是盘龙棍、盘龙枪,步下是九棱凹面金装锏,身上穿着金书帖笔闹龙宝铠。上身穿着此铠,刀枪不入,在那万佛殿供着,传留在现下已然八帝啦。而今王驾千岁,是徽宗的御弟,是宣和皇帝的叔父,宣和驾崩,死后宣封钦宗,王爷逢每月初一日正午,必要亲身去参见。夜内子时,来到万佛殿参拜四宝。王爷为看护缺少能人,所以他们张贴皇榜。这才有李翠、云龙入府当差,夸官三日,所以这麒麟大街是十分的热闹。”普莲一想遂说:“张二,明天就是十五哇。”张二说:“对了,明天是十五。”普莲心中一动,遂叫张二给预备酒饭。张二道:“现下不到开饭之时,灶上无人,您必须稍微等一等。”普莲说:“好,我等一会儿再吃吧。”说话之间伸手从褥套之内,取出散碎银两,放入兜中,对张二说:“伙计,你将门帘给我挂上,我到外面散逛散逛。”说话之间,普莲转身形往外,张二随后出来,将屋门倒带,拿铁锁头将门锁好啦。
普莲出离了店往西,到了十辽街路南,有一座五间门面的大酒楼,在酒楼的西角有一个立额,上写蓝地金字,西面包办酒席,北面临的小卖,横着一块匾,黑地金字,上写美丰楼。廊子底下西头,犄角那里有个酒摊。普莲这才来到了酒楼之上,挨着楼梯有一张桌儿,他就坐下啦。酒保赶紧过来,擦抹桌案,问道:“客官您吃点甚么?”普莲说:“你给我报一了酒名儿。”酒保说:“有莲花白、有十里香、有黄酒、有多年的绍兴酒。单有一类酒,是特别的好。”普莲说:“是甚么酒?”酒保说:“是女贞陈绍。”普莲说:“你每样给我打上一壶,给我配上四样菜。”酒保答应走去。少时全给端了上来。普莲在此地,独自用酒。正在此时忽听楼梯响,他不由的低头往下一看,上来一个官军,是青衣小帽。酒保往下一看,正是王府里当差的。那人上了楼,酒保道:“兄长您这些日子为甚么没上这里来吃酒?”那当差之人说道:“现下我正练武啦。”酒保说:“您跟谁练啦?”差人说:“我与李翠云龙。”酒保说:“他二人是干甚么的?”差人说:“他俩人就是那山东的侠客呀,来无踪,去无影。他二人说啦,也不是夸下海口。据我这么一瞧,他二人这一入府当差,不用说丢东西,连一根毫毛都不能缺少。”普莲这么一听,不由气往上撞。直吃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遂说道:“酒保快给我算账。”酒保忙过来算好,说:“您这里一共是二两三钱五分。”普莲伸手取出一块白金,有五两开外,摆在桌案之上。酒保说:“我找给您呀。”普莲说:“除去柜上之外,剩下全是你的。”酒保一见是连连道谢。普莲道:“你不必谢。”说着起身离了酒楼。
一边走着,一边心中暗想:我何不到八主贤王府,采一采道呢?他就按照张二所说的道路,来到王府。到了那里一看,实在是繁华热闹,顺东夹道往北,到了中间。看这个夹道也就有四尺来宽,东面是民宅,西面是府墙。抬头看墙高有两丈四尺有余,出了夹道往西,迎面一座楼。到了跟前,在门前有几个人在议论。他便站住偷耳窃听。这兵卒所提,他是左十二门头门的,能为出众,武艺超群,不用说丢东西,连根草刺也少不了。就这样才回到三元店,天色已晚,他要酒菜,吃喝完毕,店里伙计问他道:“客官您还要甚么不要啦?”普莲说:“你给我沏一壶茶来,再拿一盏把儿灯来,将文心四宝拿来一用,我给朋友写封信。”店里伙计答应了出去,少时之间,全给他备了前来。普莲道:“我叫你再来,我不叫不用你来。”伙计连忙点头,到了院中,交代店里的规矩,说:“你们众位客官,还要甚么不要啦,要是不要。我们可要关门封火,放犬拢牌啦。”规矩交代了三声,无人答言,照旧所为,店中伙计,拾妥完毕,睡他们的觉不提。
此时普莲,在屋中喝了一盅茶,那灯放在窗台之上,双扇隔扇紧闭。他来到了床榻之上,合衣而卧,养神,直耗到天有二鼓,普莲这才站起身形,见那烛芯约有二指挂零,屋里阴阴惨惨。普莲主意拿定,将白昼衣服通行换去,换好了夜行衣,寸排乌木钮,兜裆滚裤,上房的软底鞋袜,鸾带系腰,紧衬俐落,绒绳十字落甲绊,背后勒刀,绢帕罩头,撮打拱首,将白昼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袱,盘水裙打成腰围子,抬胳膊,踢了踢腿,并无不合适之处。前有三囊,食囊、镖囊、百宝囊,薰香兜子一个。里面是天明五鼓返魂香。通盘收拾好了,这才施展百步吹灯法,用二指一掐口,将灯吹灭,开了双扇,蹑足潜踪,来到外面。反身带好两扇门,挂好料吊,伸手探兜囊,取出问路石,往院内一扔,吧哒一声响,犬吠声音无有,长腰到了院中,毛腰捡起石子,放在兜囊之中。抬头往西房上看,远近当看明,施展提气功,抖身形往上纵。左胳膊攀住前檐滴水瓦,右手一扣腕子,滚脊爬坡,上了西房,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直往正西,来到十字街正北,中脊起下一块瓦来,往当地上一扔,听见无有人声犬吠,这才纵下房来。到了甬路正西,进入八宝巷。普莲心中所想:自己忙中有错,二次返回店中,把文房四宝放到了兜囊,这才又来到王府的东夹道,进到了里面。抬头看王府墙两丈四高,伸手探兜囊抖锁,锚练八尺长,手指粗细,前有抓头,后有青绒绳两丈四长。抖起来扣住了墙头,手持绒绳来到了上面。低头往下瞧,见有两个更夫,正打二更二点。就听他二人说话,有一个说:“伙计,今天不是十五吗。我听人说,王爷初一十五上万佛殿,烧香上祭去。”又听那个更夫说:“万佛殿在这个王府啦吗。”就是那个更夫用手一指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那边那房子,是外回事处。这边就是内回事处。靠北边这个房山,就是万佛殿的山墙。”说完话,两个更夫往北去了。普莲心中所思:要得心腹事,但听口中言。把抓倒换好了,扶锁下到了里面,慢慢抖下绒绳来,带在身旁。这才来到了万佛殿,扶着门往里观看,是三间西房,三间东房,屋里是明灯蜡烛,照如白昼。北房廊子底下一对气死风灯,在那里支着。有当差之人,将殿里殿外设摆齐毕,竟等老王爷设祭。老王爷设祭完毕,走后,普莲再看,那殿内是黑洞洞的。这才来到了东厢房,往里撒薰香,他使的本是天明五鼓返魂香,将屋内之人薰了过去。他这才来到了北房廊子底下,一掀万佛殿的佛窗,用手一摸锁头,锁着门,伸手掏出如意丝折样一个钥匙,将锁开开。双肩门往里一推,普莲到了里面,取出火摺。借火摺的亮儿一看,见这里分四隔子,每格是黄云缎子软帘,第一格是盘龙棍,第二格是盘龙枪,第三格是金龙锏,第四格将包袱打开一看,原来是宝铠。他忙将抄包解下,将包袱放在抄包之中,放在身上,遂写好了柬帖,扔在殿中。他出来又将门带了,照着锁上,便离了王府,照原路回到了店中。到了自己屋内,换好了白昼衣服。将夜行衣包好,又将兵刃挂在了肋下。把宝铠以及夜行衣,全放在行囊褥套之中。此时天光大亮,把文房四宝放在桌上,高声喊叫店家。张二来到问道:“客官您有甚么事吗?”普莲道:“我这封书信没写,提笔忘字,你去将店饭账钱,算一算。”张二道:“正正三两。”普莲伸手取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交与伙计道:“除去店饭账外,所余之数,完全赐了你啦。”张二连忙道谢,普莲叫他备马。张二道:“好吧,客官呀,您以后来到这里,您就上这里来。您有甚么零碎东西,都想齐了。”普莲说:“物件不缺。”张二这才到了后边将马拉了出来。普莲将行囊褥套,拿出搭在马上。普莲接过了缰绳,叫伙计给开门,当时来到了外面,一直奔了东门。正赶上开城,这才出了东门,飞身上马回山。这便是他盗铠的倒笔,暂且不提。
如今且说丁银龙与何玉说话,丁银龙说:“山寨是我的,我这就入山要去。”遂说:“李翠云龙,我到了山上将宝铠得回,你们将宝铠解回都京,向王爷禀明,盗铠之人案后再拿。”何凯道:“兄长,此铠您不准到里就能拿了回来,现下普莲是共成大事。”丁银龙说:“二弟冲你这句话,我是这就去。”说:“我人老,刀法不老。”何凯说:“您要一个人探山,您倒不必,那普莲不跟你动手。他手下的偏寨主太多,您也打不出山去,跟您来个车轮战,您也得甘拜下风。”丁银龙说:“依你之见呢。”何玉说:“兄长,此时当着我哥哥,现在有李翠、云龙、宋锦、赵庭,您要依着我的主意您就去,要是一个人探山您就不用去。”丁银龙说:“我就依你之见。”何凯说:“咱们要到了山寨里面,我要是瞧出破绽来,冲你一摆手,咱们就走。”丁银龙说:“就是吧。”说完,便将夜行衣包兵刃等拿好。何凯也将水衣水靠,及金背砍山刀带好。弟兄二人往外行走,那李翠、云龙、宋锦、赵庭,往出相送。宋锦道:“大哥,您可千万千万的要把火压住了,事事全听我二哥的。”店里伙计到外面开门,弟兄二人出店。出了东村口,一直奔东南,来到了屯龙口两边山。路南有片松林,二人到了林中,稍微站着怔一怔。何凯说:“大哥您看,如今这比您让山寨之时,管保大小相同吧。您让山寨的时候,有这道群墙吗?这墙行高就低,墙头之上全有檐坡陇砖,暗藏毒药刀。墙里头有卷网滚网,下有翻板弩箭坑。您先随我来吧。”他二人随着大墙往南走来,赵走墙越矮,直来到南边,再往东拐,直到了平川之路。何凯说道:“大哥您可别看那小道很平坦的,其实那边全有卧刀离刀。不懂消息的人,蹬上就废了双腿。”配银龙一听,不由暗暗想道:“嗳呀,果然坚固了。这样工程可就不小哇。”何凯又说:“您看这里就有道护山壕,南岸至北岸,足有五六丈宽,白浪翻滚,水中有搅轮刀墙三道。咱们哥俩个怎么能过去呀?”丁银龙说:“我会打西川的哨子。”说话之际,用手一捏嘴,哨子一响,由西北角上,冲出一双小船来。那船来到河当中,丁银龙一看这个水手年约三十上下,一身蓝布的水衣水靠,青油绸子抄包煞腰,面皮微黄,细眉毛圆眼睛,小鼻子小嘴,一对小元宝耳朵,光头未戴帽,高挽发鬈。遂问道:“水手你贵姓啊?”水手说:“我姓李,名叫李四。人送匪号,我叫翻江海狗。”丁银龙说:“你把船冲一冲,我二人好过去。”水手忙问道:“您二位贵姓?”丁银龙说:“我姓丁名唤银龙,人称神偷小毛遂。”水手说:“哪里人氏。”丁银龙说:“我住家在青州府阴县东门外,丁家寨,左十二门第八门的。”水手说:“那一位呢?”何凯说:“我姓何名凯,人称逆水豹子,住西北角下何家口,我排行在二。你将船冲到了岸,我二人好上船。”水手说:“我家寨主有话,私往里渡人,拿我家满门家眷。您二位先在此等候,小人我往里给您回禀一声。”说完他划船到了里岸,上山坡往里去了。到了大厅,单腿打千,说声:“报,外边有丁银龙、向凯前来拜访。”普莲说:“列位随我来。”大家人等,出大厅下山,来到了北岸。他令大家在北岸等候,他一人上船。水手将船冲到南岸,忙弃舟登岸,身搭一躬,口中说道:“兄长来了,小弟这厢有礼。”丁银龙忙过来用手相搀,弟兄二人及何凯,一齐上船。
水手划船到了北岸,大家人等,如同众星捧月似的,来到了大厅之上,分宾主落了坐。普莲说:“哪一阵香风,将兄长刮到小小的屯龙口打虎滩?”丁银龙说:“贤弟你若是问我,我是无事不来。”普莲说:“兄长,您所为甚么事呢?”丁银龙道:“我问贤弟,你夜入都京,在八主贤王府盗来闹龙宝铠,但不知你为甚么盗铠呢?”普莲说:“我就为江南蛮子赵庭,他在碑上爬着,口出大言,辱骂莲花党,我斗的就是他人。”丁银龙道:“你就为此盗铠吗?那王爷可把李翠云龙的满门家眷全拿下南牢。兄弟,你先把那宝铠交给我,我拿回叫李翠、云龙二人送回都京,先把他满门家眷换了出来,那李翠云龙跟你没仇没恨啦。”普莲说:“那可不能给您。我若将宝铠给您,有不我不去盗好不好呢。兄长您跟江南赵也是交友,跟我普莲,也是交友。这交友之道,一盆凉水您可往平里端。您可不要打哭了一个,哄笑了一个。您若要铠也成,必须叫宋大等弟兄八个人,一捧左云鹏的转牌,来到我外岸双膝跪倒,高声朗诵,叫我普大太爷三声,我将宝铠,双手奉献。”丁银龙一听。气往上撞,伸手推簧亮刀,跳出厅外,点名叫:“普莲出来,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普莲也连忙从兵器架子上,抄起一口雁翎刀,来到当场,是哈哈大笑。丁银龙将刀一轧,披手一晃,刀往里走,普莲是缩颈藏头。丁银龙的刀一空,忙一裹腕子往外一撕刀,名为凤凰单展翅,普莲往下一低头,丁银龙刀往下就劈,普莲忙蹿出圈外。何凯一看这形踪,不好,那普莲面挂气容。他又一看那贼人,全都手扶刀把。何凯忙向他拍手,暗示不叫他动手。口中说:“大哥他近来得了这么一个病症。”普莲忙一看,那丁银龙两支眼直啦。普莲赶紧上前,右手持刀披在左肋下,他才定睛观看。丁银龙抱刀一站,气得是颜色更变,浑身立抖,口尊:“何凯,我又得罪那一路的宾朋?”何凯说:“大哥,您又与普莲制气。”普莲一看,忙上前单腿打阡,口尊:“兄长,小弟普莲多有得罪。”丁银龙说:“贤弟,说那里话来,你恕过愚兄年迈。我说话颠三倒四,言语有冲撞之处。”何凯说:“贤弟宝铠阁下是给不给。”普莲说:“我给者不着。”何凯说:“你若是不给,恐怕要招出横祸临身,发来官军,那时我可以给你报信。”普莲说:“二位仁兄,可以不必管我二人之事。您就在何家口,倒看我二人谁胜谁败。”丁银龙一见。自知不成了,这才将刀归入鞘内,弟兄二人转身形往外走。普莲手下的偏副寨主,全都是怒气不息,意欲动武。普莲忙上前相拦,说:“放他二人逃命去吧。”
且说丁何二人来到了山坡之下,就听背后有人喊嚷,何凯往后一瞧,从后来了三支飞叉。二人连忙各自施展铁板桥,方将三支垛过。二人翻身起来,各自亮刀,说道:“对面你是甚么人,你对我们施展金凤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丁银龙往后一瞧,身后并无别人,只有眼前站立一人,身高在九尺开外,细高的身材,月白布头巾,蓝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打茨菇叶,迎门一朵白绒球,突突乱颤,月白布贴靠袄,青布护领,绒绳十字绊,蓝丝带煞腰,双结蝴蝶扣,花布裹腿,蓝洒鞋,短衣襟,小打扮。掌中一条五股烈炎叉,左肩头还有三支小飞叉。丁银龙问道:“对面来者,你是何人?”那人说:“我住家在山东青州府北门外,孟家堡,我姓孟,双名天龙,别号人称飞叉手。”丁银龙说:“你可认识神棍将孟景生?”孟天龙说:“那乃是我家主人,焉能不认识?”丁银龙说:“你是领了普莲的命令,还是出於本心,要暗害我二人。”孟天龙道:“我是出我本心。”何凯说:“丁兄长闪在一旁,待小弟过去。”丁银龙说:“贤弟你多多的留神。”孟天龙说:“对面是甚么人?”何凯说:“我住家何家口西北,我姓何名凯,人称逆水豹子。”何凯说话之间,摆刀上前就剁。孟天龙往旁一闪身,刀就砍空啦。他便涮叉一走,前把一栽,后把一抬,往前一支。何凯见杈头到,忙用刀一支杈梁。孟天龙往旁一闪身,忙往下一坐。何凯用刀头往前一递,使了个顺风扫月。孟天龙忙往下一坐腰,早被何凯使了个扁踩,登上他就一溜滚儿。何凯往上一抢步,翻脸一看无人,说声:“你归阴去吧。”往下一落刀,噗哧一声,孟天龙尸头两分。何凯便在死尸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将刀归入鞘内。弟兄二人,紧行了几步,来到了里岸。水手一看,从山上来了何凯丁银龙。水手见何凯面带怒气,再往山上一瞧,见那边倒着一个人,尸头两分。水手李四,当时弃舟登岸,往山上跑,大厅报信。何凯见了说:“丁大哥您赶紧随我来。”弟兄二人跳在了船上,何凯赶紧起锚,手执船篙,撑船到岸,两个人下船来,是扬长而去。
暂且不言丁何二人回何家口,且说水手李四,来到了大厅,报告普莲说:“山底下有一个死尸,不知何人。”普莲一听气往上撞带领众人各掌兵刃,追下山来。到了山坡一看。那艘小船已然支在外岸,知道他二人,业已逃命去了。普莲低头观看,抓起首级一看,原来是飞杈手孟天龙,遂说:“来呀,刨坑埋了。”叫李四赶快坐小船过河,将那支小船带了回来。李四划船过去,将那船一齐带了回来,大家是恨恨回山不提。如今再表那何凯丁银龙,弟兄二人,到了山坡以西,正是够奔何家口的一条大道,眼看就到了何家口啦。此时天色已黑,丁银龙道:“二弟你暂且先回店中,那何家口正西,有座侯家村,那里我有一家朋友。会摆走线轮弦,他叫神手大圣侯凤,非请出他来不可。我在店中,跟宋锦等弟兄四人,把
话说满,我要是回到了店中,没要来宝铠,岂不被他们耻笑於我吗?”何凯说:“哥哥您可去去就来呀。”丁银龙说:“我一定去去就回来。”何凯一人回店,那丁银龙走前街,来到了西村口以外。此时四外梆锣齐响,已然定了更啦。往正西一瞧,路南有一大片松林,遂来到了松林里面。长叹一口气,往山东青州府忙送一目,口中说道:“丫头哇,你在我那李贤弟家中,管家老了,今生今世父女不能相逢见面啦。可叹你今年十九岁,我没把你找一安身之处。不想如今我被宾朋所挤,我在松林之中,要悬枝高挂。”说完他是木雕泥塑一般,即将刀抽出。他又一想:我在此地自尽一死,原不足惜。不过知道的那是不用说,要是不知道呢,岂不说我不定做了甚么见不起人的事啦。将刀往肩头一搭,就要自刎人头。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轻小说)(不无敌)(魔法)(奇幻)(单女主)(不套路)这是一场奇迹的开始,这是在接触到超凡事物之后,少年成为王者的故事。掀起反抗的旗帜吧,令他振翼吧,捷足的迅猫,操起手中的双剑,撕碎眼前的所有敌人;令他沉默吧,磐岩的蛮牛,挥舞手中的大剑,破碎虚妄的世界;你会见到异邦之人在日光下的到访;你会见到无名的君王在尸堆之上......
媚公卿小说全文番外_说道陈容的媚公卿,《媚公卿》作者:林家成【文案】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第一章何必更新时间2011-2-2811:28:28字数:2889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阁楼中,纱窗后,烛泪点点,人影相依。 陈容呆呆地站在榕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她的唇,已在不知不觉中抿得死紧。 灯火通明中,笑语声不断传来。那笑声是如此欢快,如此烂漫,仿佛人世间从无痛苦,也仿佛春花从来灿烂。 一个柔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的背后传来,“是你?郎君不是将你休弃了吗?你怎地还在这里?是了,是了,在你的苦苦泣求中,郎君答应了留你几宿。” 恶毒的语言中,一阵馨香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到了陈容的身侧。她顺着陈容的目光望去,在对上阁楼中那双双依偎的身影时,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不过,那眼中所有的妒恨,在看到呆若木鸡的陈容时,又转为快意。柔细的哧笑声再次响起,“噫,那不是你族姐么?你千方百计地把她挤掉,逼得郎君娶你为妻时,定没有想到,不是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你的族姐有一天还是回来了,还是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吧?” 娇小的美人啧啧连声,她哧笑道:“百般算计,却落了个休弃的下场,陈氏阿容,我要是你,干脆一把火烧了自身算了!” 娇小美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极尽恶毒。可不管她怎么嘲讽挖苦,眼前这个与她敌对多年的老对手,却一直没有吭声。这一刻,一直泼辣阴毒的陈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纱窗后相依相偎的人影,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娇小的美人见她不吭声,格格笑道:“是了,听闻郎君自娶你过门后,却一直没有近过你的。啧啧啧,枉陈氏阿容素有才貌双全的名声,却一直到被休弃,郎君都对你不屑一顾!” 这一句话,如一把剑一样,血淋淋地上刺进了陈容的心脏! 呼地一声,一直呆呆傻傻的陈容突然转过身来。 她直愣愣的目光中,含着让人惊惧的阴沉,娇小的美人在对上她的目光那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出几步! 陈容向娇小的美人逼出一步。 娇小的美人一惊,她一边后退,一边急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陈容面对着惊慌失色的美人,冷冷一笑,不知不觉中,她已逼得这个美人靠上了一根榕树干。 就在那娇小的美人吓得尖叫时,只见寒光一闪,““叮”地一声,一柄短剑从她的发鬓穿过,重重地插入树干里,直入三分! “啊” 娇小的美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 陈容沉沉一喝,这一喝,极冷,煞气十足。娇小的美人一凛,果真应声闭紧了双唇。 陈容盯着她,月光下,她双眼黑亮黑亮,幽深如狼! 她盯着她,冷冷地说道:“本来,我这一剑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想一想,你卢美人极善作伪,平素又颇得他的看重。留着你,还是能给我那姐姐添点心头刺。” 陈容说到这里,嗖地一声把短剑抽回。剑刚入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护卫大声问道:“何人在此?”“可有刺客?” “无事。”两个女人同时回出一句。 众护卫这时也看清了两女,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向后退去:陈氏与卢美人向来不和,两人只要在一起,便会非常热闹,他们已经习惯了。 护卫们一退,陈容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卢美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寒意刺骨。她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刻,竟是在想着:像陈氏这般骄傲的人,居然痴恋上郎君那样无情的男人,也是可怜。 想到这里,卢美人一声长叹,她意兴全无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卢美人才踏入院落,突然听得东厢院喧嚣声大作。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东边浓烟滚滚,火光隐隐。 “走水啦,走水啦” 一阵阵急喝奔跑声中,卢美人心脏猛地一跳,她连外裳也顾不得披上,便急急向东厢房跑去那是陈容所在的院落,以那女人刚烈狠辣的性格,说不定真听了她的话,举火了。 卢美人急急跑去时,正好看到主殿方向,她的郎君与郎君新娶的夫人也在向东厢房跑去。 三人同时来到了东厢。 刚刚跨入院门,突然的,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传来,那笑声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的痛和恨,以及悔。 卢美人急冲几步,猛一抬头,便脸白如雪! “劈劈啪啪”声中,东边的阁楼已经倒塌大半,只剩下最西侧的那面墙还杵在那里,却也是摇摇晃晃,滚滚的浓烟飘满了整个院落。火焰翻滚中,那个一袭罗衣,披散着长发仰天长笑的女人,可不正是陈容? 她,她当真了! 卢美人脸色灰败,她向后踉跄退出一步!这时刻,一种难以形容的怜悯和悲伤席卷着她! 突然的,她听得身侧传来郎君地命令声,“救人,救人” 急喝几句后,她听得郎君向左右问道:“怎地起了火?” “是夫人,不,是陈氏喝退我们,自己点的火。” 郎君明显惊住了,他急急转头看向火海中的陈容,冷漠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陈容,你这是何苦?” 直逼入半空,红通通的火焰照耀下,郎君那俊美威严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火海中的陈容没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郎君,疯狂地笑着。她仰着头,展开双臂,笑声嘶哑,似是长歌也似是大哭。随着一股火焰腾地一声缠上她的身,她那含着痛楚的笑声更响亮更疯狂了。 见状,郎君皱起了眉头,他手一挥,冷冷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说到这里,他长袖一甩,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竟是把那渐渐被烈焰吞噬的女人丢在背后。 卢美人错愕地望着郎君绝情的背影,这一刻,一种刻骨的寒意侵袭着她。她急急转身看向陈容,看到的,是更加用力大笑的她。可是笑着笑着,卢美人清楚地看到,两行泪水如珍珠般从陈容的脸上滑落,滴入火中,化为灰烬!她更清楚地看到,泪流满面的陈容那疯狂的大笑声,渐渐转为哧笑,嘲讽痛楚的笑声中,卢美人听到陈容一声又一声地嘶叫道:“何必!何必!何必……” 笑声越来越小,渐渐转为虚无。 “啊” 尖叫声撕破了夜空,被塌中,陈容腾地坐直,手抚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喘息了一阵后,她走下床塌,就着牛油灯看向几案上的铜镜。 铜镜中的小少女,长得精致秀美,此时此刻,那脸上冷汗淋漓,瞪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惊恐疯狂。 她慢慢举起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隔间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从门坎后传来,“阿容,又做噩梦了?” 陈容背转过身,她吸了一口气,回道:“现已无事。” 门坎后伸出一个妇人的头来,她朝着陈容的背影细细地瞅了瞅,低声劝慰道:“南方有我族人,阿容尽管宽心。” “我知道,退下罢。” 听着那脚步声慢慢退远,陈容再次伸袖拭去汗水,转身走到几案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跪坐下。 铜镜中,那个美丽青涩的少女,正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回望着她。 陈容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口细白牙齿,她轻轻说道:“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是么?” 镜中人,对她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望着这样的微笑,陈容显得很满意,她站了起来,从几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铜镜中的她,有一张属于十四五岁,还没有长开的,青涩中透着明艳的脸。 她,回到从前了。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痴恋,所有的执迷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觉醒来后,变成了记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后来经历的一切,身体却还是十五稚龄时! 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时间,苍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来到一切都没有发生时。 这一年,她与所有的平城人,因为就要临近的战火,仓促迁向南方,回归本族,然后遇到那个命中的魔障! 不过,现在不是魔障了。陈容对着铜镜一笑,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低低地说道:“以前是你执迷不悟,做尽蠢事。既然苍天令你重新来过,那么新的棋局,当由你来执子围杀,陈容,你说是么?” 镜中的人,再次回给她一个极灿烂极灿烂的笑容! 第二章小人 更新时间2011-2-2811:30:39字数:2205 纱窗外,星空高远,清冷如许,疏疏淡淡的几颗星挂在浩瀚长空上,显得十分寂寥。 陈容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便盯上了夜空,直是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她才身子向后一倚,闭起双眼,静等时间流逝。 这几晚,每次从噩梦般的往事中惊醒,她总是这样呆坐到天明。不是为了怀念,也不是因为恨太强烈,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宁静地坐着,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着再世为人的惊喜! 慢慢的,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语声,在清新的晨空中响起。 那声音,开始只有一个两个,渐渐的越来越多,渐渐的,那声音转为嘈杂。 脚步声响,昨晚那个温柔关切的中年女声传来,“阿容,起塌了么?” 陈容站了起来,道:“起了。” 中年女声连忙说道:“上前,为阿容洗漱。” “吱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内,中年妇人也来到陈容身后,为她梳理起长发来。 中年妇人生得一张圆圆脸,眼睛很小,弯弯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宁和慈祥。她小心地看了陈容一眼,说道:“仆人都在准备,随时可以上路了。” 陈容‘恩’了一声,中年妇人见她脸色平和,心下一松,又说道:“阿容,这地方已非善地,必须南迁了。我们陈家比起各大家族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在南方各地都有支族。” 陈容‘恩’了一声。 中年妇人见她应得轻快,神情也不似前两天那般恍惚,心中大喜,又说道:“阿容你明白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做噩梦了。” 陈容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阿容,行装已备,何时起程?” 听着这男子熟悉的声音,陈容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回答道:“辛丑日。” 辛丑日?陈容腾地站了起来,辛丑日!是了,三天后的半夜,她迎来了平生第一次劫难。 在中年妇人的诧异中,她又慢慢坐下,“你是吴叔?” 门外那中年男子更诧异了,他大声应道:“是啊,我是吴叔。阿容,你怎么了?”说着说着,他径直推开房门,一张瘦削中略显苍白,下颌稀稀疏疏地留着几根鼠须的脸出现在陈容面前。 在陈容梳洗的当口,他一个男子这么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实在是失礼。 陈容向中年男子抬头看去。再世为人,她方能从这张看起来斯文和善的脸上,看到那隐藏的狠毒! 眼前这个人,本是她父亲周游时救回来的一个士人。一直以来,他被父亲当作朋友,恭而敬之地养在府中,还要求她与府中仆役都以‘叔’字相称! 可就是这个人,竟勾结盗贼,在她准备南迁的前一天晚上破门而入,把她的家财抢劫一空后逃之夭夭。 若不是父亲在书房中还秘密备有一些黄金,上一世的她根本到不了南方,早沦为乞丐了! 陈容盯着吴叔,慢腾腾地说道:“下午起程!” “什么?下午起程?阿容,为什么不多等几日?” 陈容暗中冷笑一声,她沉着脸,喝道:“我说了,下午便起程。” 她毕竟年纪还小,平素没有积威,那中年男子看向陈容的身后,叫道:“平妪,你跟阿容说说罢,南迁是何等大事,怎能说走就走?”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声音一提,大声说道:“何况,阿容你连做了几夜噩梦了,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多休息两日?” 圆脸慈祥的妇人连忙上前,对着陈容说道:“女郎,吴叔此言有理……”她刚一开口,陈容便打断了的话,喝道:“我说了,下午起程!” 吴叔正在反驳,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不知为什么,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哑在了咽中。 陈容收回目光,命令道:“带上房门。” 吴叔一愣,方才醒悟她说的是自己,他愕愕地关上房门,心中一阵不安:阿容这是怎么了?变化这么大? 吴叔一走,陈容便来到了书房。书房中,摆满了厚厚的竹简和帛书。以前,家财被吴叔勾结盗贼抢劫一空后,走投无路的她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若出现意外,可至书房一观。她在书房中一阵疯狂地哭叫打闹后,无意中发现这些竹简帛书中藏有大量的金叶子。便是这些金叶子,使她绝处逢生。 外面,“叮叮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仆役奴婢们在忙着收拾。现在各处院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马上便要转到书房了。 那些人语声,喧嚣声,粗野匹夫们地叫嚷声,可真是动听啊。以前的她,怎么没有发现呢? 陈容慢腾腾地在塌几上跪坐下,信手打开一卷帛书,耳中却在专注地倾听着那充满生机的种种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大叫声从门外传来,“阿容可在书房?孙老来了。” 是吴叔的声音! 陈容脸孔一沉:他还是不死心啊,竟然连孙老也搬来了! 吴叔地大叫声再次传来,“平妪,阿容可在书房?孙老知道她身体不好后,前来探望了。你快快告知阿容,令她出迎。” 陈容站了起来,在平妪回答前她清脆地应道:“来了。”说罢,她推开了书房门。 苑门处,站着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他便是孙老,她的父亲在离去之前,嘱咐过孙老,要他照看管教陈容的。在这个老人面前,她没有说话权! 陈容瞟了脸带得意的吴叔一眼,敛襟一礼,“见过孙老。” 孙老点了点头,他走到陈容面前,朝她上下打量着,“听说你夜夜做噩梦,可请过医和巫?” 陈容摇了摇头,答道:“无。” 孙老皱起了眉头,吴叔见状,马上在一侧说道:“老丈你快劝劝阿容,她这种情况,却说什么过了中午便要动身。此去南方,路途何等遥远?若是出现一二不妥,岂不是悔之莫及?” 孙老点了点头,他目光瞟向站在陈容身后的平妪,说道:“平妪,把你家女郎请入房中,三日后再起程。” “是!” 孙老又转向左右的奴婢们叮嘱道:“此事不可儿戏。你们看好阿容,要是她再耍倔强性子,就锁了她!” “是!” “还不去把巫和医都请来?” “是!” 孙老的命令一句接一句,话一说完,长袖一甩,便转身离去。 吴叔朝着陈容等人瞟了一眼,在无人注意时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孙老。 第三章散财 更新时间2011-2-2815:23:56字数:2449 被孙老这么一说,院落中本来忙碌着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抬头看着陈容,等着她地指示。 陈容沉思片刻,抬头向左右说道:“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奴婢,便说我有事吩咐。” “是。” “平妪,你带人把所有财物都搬到院落里来。” 平妪傻傻地看着陈容,直到她重复了一遍,她才应道:“是。”这时她的心中满是惊异:这几天女郎真是变化太大了,我一点也看不懂她了。 陈府虽然只有陈容一个主子在,可这些年来,她的父亲担任平城的治中从事,虽只是个八品官,却也积累了不少财物,陈容的父兄在离去时,曾带走了大批财物,可就算是剩下的那一点,也塞满了整个院落。 在这个时代,金子也罢,五铢钱也罢,都难以广泛流通。真正令世人信奉的货币,是布帛粮食之类。在这种朝不保夕,战乱极其频繁的时期,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最为流行。 不过一刻钟,院落里便站满了奴仆婢女。孙老还没有离去,他与吴叔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好奇地向陈容望来。 陈容跪坐在平妪为她准备的塌上,她随意地瞟了一眼众人,向左右问道:“府中共有多少人?” “七十有三。” 陈容点了点头,她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她虽然只有十五,可这一刻,前世那十几年修养而来的富贵之气,令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雍容得体。 孙老在一侧点了点头,他吃惊地想道:听说陈氏是百年公卿世家,果然不虚。阿容这么一个支族庶子的庶女,又年纪小小的,就有了一种金马玉堂的贵气,这是陈氏的血统高贵所致啊。 陈容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扫过院落中众人,淡淡地说道:“战乱将至,陈氏将举家南迁。有愿意离开陈氏,自谋去路者,每人一匹布,五斗米!愿意相随于我的,亦是一匹布五斗米。” 这话一出,瞬时四野一静。 吴叔大惊,他情不自禁地上冲一步,可是脚步抬得高高,却怎么也跨不下去他凭什么来阻止? 陈容见到半天都没有动静,转头看向平妪,皱眉唤道:“妪?”声音微提。 平妪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陈容,在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她惊醒过来,急急抢上前,叫道:“不可,不可,阿容,府中米布已然不多,分不匀啊。” 陈容淡淡地说道:“少了,便以帛粟代替。” “可是,可是,府中只有这些家财,这么几十号人分下去,陈府财物五不存一!”平妪有点气急,她尖声叫道:“这一路千里迢迢,路途多变。就算一路顺利,到了南方,没有了财物女郎又如何生存?阿容,大人和你兄长至今尚无音信,你不可把家财一散而空啊!” 平妪的话字字贴心,确实是忠仆之言。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弱质女流,府中又没有几十个悍勇的护卫,她怎么保得住这些家财?便是今天不散去,这一路南迁,近千里路程,她这么点帮手带着数十辆马车招摇而过,不知会被多少人多少势力盯上,到得那时,别说是家财,便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光是携带那些金叶子,就因为几次露财而被歹徒盯上,险些致命! 陈容转眸瞟过众仆,这一眼,她从众人中看到了七八个与平妪一样忧心忡忡的面孔。至于别的奴婢,这时都压抑着欢喜,紧张地望着她,他们害怕她反悔呢。 陈容收回目光时,略略扫过吴叔,以及站在奴仆中的几个年青杂役。 这一扫,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 摇了摇头,陈容淡淡地说道:“妪,钱财者,阿堵物也。如此乱世,你们有了这些帛和米,也好过一些。” 她不愿意再说什么,右手一挥,大声唤道:“吴叔!”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吴叔身上。 这一看,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平妪便扯着嗓子唤道:“吴叔,阿容唤你呢。” 此时的吴叔,表情特别古怪,他脸色青紫,一脸怒色中又带着一抹惊惶,那左足还举在空中。也不知道他是要前进一步,还是要向后退?怪了,他这般单脚着地,就不累么? 众人的目光,终于让吴叔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迎上了陈容的双眼。 陈容望着他,慢慢一笑,双眼眯了起来,她清脆地说道:“吴叔,你是识字之人,整个平城之人,都赞你公正。你且上前一步,助阿容一臂之力。” 吴叔呆呆地问道:“助你一臂之力?” 陈容的双眼眯得更厉害了,她笑得很开怀,这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开怀,令得以名士自诩,于钱财不屑一顾的孙老连连点头:只有遇到大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啊。我还以为阿容分财之举是胡闹呢,现在看她如此开心,竟是真淡泊!这孩子,真不愧姓陈! 陈容开怀的,清脆中带着豪气地叫道:“是啊,阿容请吴叔主笔,把这些财物分下去。叔为人公正,定能分得众人心服。” 陈容说到这里,眉头一挑,有点错愕地大声叫道:“吴叔,吴叔?你怎地还在发怔?莫非你不愿意?” 吴叔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咽了一下口水,白着脸讷讷地说道:“我自是愿意,愿意。” “如此,叔怎么还不上前来?时已不早了。” “是,是,我上前来。” 在吴叔步伐僵硬地向前走去时,孙老的长叹声在他身后响起,“吴阳吴阳,稚女尚且粪土钱财,你这士人怎地面色大变?行止僵僵,双眼浑浑?哎,你逊她多矣!” 这时的人,喜欢点评人物,长者地点评,往往能影响人一生。此刻孙老这话一出,吴阳瘦长的脸,青白里透着黑气了。 吴阳慢腾腾地来到了陈容的身侧。 陈容站了起来,她以袖掩嘴,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财帛分好后,诸位想去想留请便。” 一边说,她一边懒洋洋地向寝房走去。 七十几个人虽然不多,也用了两个时辰,吴阳才把他们一一打发。 收起笔,吴阳在众仆的欢笑声中站起身来,他呆呆地望着由原来的大山,变成小土堆的财物,只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 天啊!那一批人可没有一个吃素的啊,这些东西给他们填牙缝也嫌不足,他们要是怪罪起来,我,我可如何是好? 垂头丧气的他,连孙老向他告辞离去都不曾注意。 中心惶惶中,吴阳双眼一亮:听说陈府中还有一样珍奇之物,或许那物可以满足他们! 正当吴阳如此想来的时候,寝房内传来陈容清脆的声音,“吴叔,平妪,尚叟。” 三人一愣,同时应道:“在。” “还有几人没有离去?” “十五人。” “不错。我这里有一物,极是不凡,想请你们三人领着那十五人,把它送给王公府中。便说:家中父兄不在,我一弱质女流实无担当。愿以家君留下的奇珍相送,只求我陈府能入王府队列,与他们同行。” 说到这里,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与此同时,一道红灿灿的,晶莹剔透,美妙美伦的宝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这物,吴阳眼前一黑,差点晕死在地。 第四章碎宝 更新时间2011-3-19:21:21字数:2569 这宝物通身流光,却是一个三尺高的珊瑚,形如树状。这珊瑚生于海底,极难取得,何况眼前这珊瑚晶莹剔透,几无瑕疵! 真是这宝物!吴阳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不可,万万不可。” 他大呼小叫到这里,见陈容瞅着自己的眼神颇为诧异,连收回神志,解释道:“方才女郎便散去了大半家财,现在整个府中,也只有这一样物事拿得出手,难不成阿容你连大人留下的最后一样宝物也留不得,非要把它送出不成?”他颇为语重声长地叹道:“女郎,成家难而败家易,此事一出,恐怕世人都说你败家啊。” “败家?” 陈容眨了眨眼,黑渗渗的双眼中隐含讥诮,她漫不在意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珊瑚这个动作一做出,不止是吴阳,连平妪等人也急叫出声。 陈容她嘴角一扁,极为不屑地说道:“俗物耳,吴叔过矣。” 她不再理会吴叔,盯向平妪两人,喝道:“你们抬上它,也不用蒙纱了,马上送到王公府中。” 不蒙纱?那就是要招摇过市了! 吴叔惊叫道:“万万不可!” 陈容斜眼睨向他,冷冷地问道:“为何不可?” 吴叔哑了,他讷讷半晌,才回答她道:“这等宝物,易招贼盗。” 陈容一笑,她眯着双眼,一边打量着吴叔的表情,一边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珊瑚,极为随意地说道:“把它送到王府,它就是王家的东西。就是招贼,也是他王家招贼,与我何干?与卿何干?” 最后四个字,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加重了语气。 一时之间,吴阳直觉得众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他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这东西万万不能让阿容给送了去,该死的!这小姑子这么倔强,要怎么说服她的好? 就在吴阳苦苦寻思时,陈容冲着院落中的众人叫道:“把那沉香几抬来。如此精美的珊瑚,岂能卧于寻常之木?” “啊?是,是!” 几个奴仆连忙奔入堂房,抬起了停放在堂房中的一个小小圆几这个纯由沉香木做成的几,是陈家所剩无几的值钱物事之一,它是吴阳早早便相中了的。 这一下,吴阳眼都红了,特别在看到苑门外面,有几个眼熟的鬼崇身影时,他的脸孔直是涨得紫红。 就在那圆几抬来时,吴阳嗖地上前一步,伸手便向陈容手中的珊瑚抢去。 “啊” 见此情形,四周惊呼阵阵! 转眼间,吴阳的手便摸到了珊瑚的根部。 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这么强行抢去,竟然感觉不到陈容地抵抗!随着珊瑚一到手,吴阳涨红的瘦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笑容刚刚浮现,就在吴阳双手回转时,被他的巨力推倒的陈容向侧一歪。她这一歪不要紧,可她那压在珊瑚树下的长袖,却随之被带动! 一道红光如流星,闪电般射向地面! 不管是陈容,还是吴阳,都来不及惊呼,便看到那华艳之极,毫无瑕疵的珊瑚树一歪,沉沉地摔向地面。 “不”吴阳大吼一声,双手齐出,整个人向前一仆,抱向那珊瑚树! 也许是人逼到极境给激发了潜力,电光火石中,吴阳的双手竟然抱到了珊瑚!他急急地双手一合,惊喜地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大叫大嚷声中,吴阳连忙站起,他却没有注意,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裙摆。 吴阳的一脚刚刚踩上裙摆,便听到陈容痛哼一声,向侧急抽。他本来重心便是不稳,现在脚下被陈容一带,整个人便是向前一冲一仆。 “砰” 沉闷的巨响传来的同时,是“叮”地一阵脆响!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院落中,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看着以狗啃屎的姿势仆倒在地的吴阳,看着被他压得实实的地面。在他左侧的身体下,众人还可以看到摔成了小儿拳头大小的几块珊瑚枝! 吴阳一动不动地仆在地上,他像是陷入了昏迷当中,整个人躯体僵硬。 安静,无比的安静。 突然的,陈容有点稚气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极为愤怒,“吴叔,往岁你流落无依,是家君收留于你。古人说,一岁之恩不可忘,我陈家对你,不止是一饭之恩吧?请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抢我这家的这根珊瑚?宁可把它打碎,也不愿意让我把它送给王家?” 这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这一刻,因为冷漠而威严之极。 吴叔没有回话,他依然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晕厥了。 陈容沉着脸,她断然喝道:“来人!” “是。” “吴阳此人,身为士人,竟趁我陈家父兄不在时,图谋我家财物。现在更是打碎了我家的无价之宝。如今诸族南迁,衙中无人主事,这等小人无法送官。你们把他扔出陈府,把他的所作所为遍告世人!” 这时刻的陈容,既威且煞,众人凛然间,也不敢为吴阳说话了。当下便有几个仆人上前,架起了吴阳。 他们刚刚把吴阳抬起,吴阳便陡然睁开了双眼,他怒视着陈容,疾呼道:“你,你这小姑子!你敢动我?你竟取动我?” 他目眦欲裂,消瘦的脸上涨得通红,凶形毕露。 这一下,那些本来还同情着他的平妪等人,同时产生了一抹厌恶之色:这人打坏了主人家的无价之宝,居然没有惭愧之心,不但装晕,在主人指责后还如此大言不惭。看来他真是如阿容所说的那样,胸怀险恶啊! 面对怒形于色的吴阳,陈容却是一脸平静,她看着他,目光中丝毫没有慌乱。就在吴阳心中一惊时,几个壮健的仆人已经一拥而下,把他凌空举起。 “干甚么?放下我,你们快放下我!”吴阳慌乱的大叫起来,他手脚齐动,想要挣脱。 可他一个文弱士人,在没有人愿意放水的情况下,哪里挣得动?六个汉子结结实实地压着他,把他举到半空,抬向府门。 直走出了院落门,吴阳还在慌乱的大叫着。只是那大叫声,由一开始对陈容地唾骂,变成了哭求,变得再也听不见。 不一会,六人整齐划一的叫声传入内苑,传入陈容的耳中,“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六个响亮的嗓门,整齐划一地吼叫了三遍后,声音才不再传来。 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嚣声,平妪碎步靠上陈容,她关切地望着她,低声说道:“阿容,休要伤心……反正此物你都准备送人了。”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着平妪一笑,这一笑极为灿烂。在众人的惊愕中,她悠然一笑,“我没有伤心。” 她怎么可能伤心?她家父兄不在,她一个女孩子以依附之事相求,任何人收留她都是应该的。 可她偏偏要送出这种奇珍来求这么一件小事,不说是送给名声显贵的王家,便是送给城中的巨贪,也没有人敢收不管谁收了,都大损清名。 她之所以拿出珊瑚,便是想把它打碎的,没有想到吴阳那人还真识相,居然主动顶扛。 平妪在一侧惊异地问道:“女郎因何不伤心?” 陈容不答,她只是望着大门方向,目光高远,清艳的脸上,浮出一抹悠然自得,“王家的人快到了吧?听闻王家是明日起程,你们下去准备一下,不要拖慢了人家。” 一众愕然。 第五章王家有七郎 更新时间2011-3-29:43:26字数:2152 直到陈容长袖一甩,转身返回到寝房,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半晌,一人问向平妪,“平妪?阿容此言当真?” 平妪瞪了那人一眼,道:“不管当不当真,准备妥当了总不会错的。” “是是。” 就在众人络绎散去,开始各自忙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门吏满头大汗跑来,对着陈容所在的寝房说道:“禀女郎,王家七郎来了。” 哗 所有人都止了步,回过头来,愕愕地望着陈容的房间。 竟是王家七郎!天啊,竟是王家七郎亲自前来! 王家可不是一般的门第,整个平城中,王家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何况,来的还是王家七郎。 在平城这样的地方,住的自然只是各大家族的支系,如陈容的父亲,只是江南陈家的一根支脉,王家也是如此。 可是这王家七郎,却是名声霍霍的王族本家之人!那可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门户。那样的门户,一族之人在朝庭为高官者,足有十几人!那样的门户,如皇家一样,是站在云端之上,让世人仰望的! 世人都说,这种的门户出来的郎君都有神仙之姿。他们不知道此言妥不妥当,但是平城人人都知道,这个三个月前到达平城的王家七郎,却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陈容对于这些家仆来说,也是身份高贵之人,可她的身份与这王家七郎一比,却有云泥之别,河汉之远! 门吏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急急走出她散家财,碎珊瑚,想得到的便是王氏地看重。如能与他们同行,这一路上会太平很多,要是能与他们结交一番,到了南方后更是好处多多。她没有想到效果大好,居然钩到了王氏本族中,有玉树之称的王家七郎! 这时的她,光洁的小足上套着一双木履,宽大的紫色衣袍,衬得她肌肤如玉,那精美的脸上,双眼熠熠生辉,平空扫去不少青涩之气。 陈容也没有问那门吏王家七郎所在,便这般大步跨出了院落。果然,她刚刚走出林荫道,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声飘荡,仿佛是山间流泉,天下行云,说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顺着琴声,陈容来到了广场上,那里停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琴声正是从马车中传来。 马车外,站着二十几个傻呼呼的人,这些人都用倾慕中带着痴呆地目光望着马车中,竖起双耳倾听着琴声。 陈容没有,她大步向那马车走去,随着她的走动,木履‘拖拖拖’的声音不时传出,在这种琴声飘荡时,显得特别突兀和刺耳。最可恼的是,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木履每一下着地,都拍打在琴声转折处,直是让听的人感觉到一口气总是转不过来,哽在胸口难受得紧。 不知不觉中,众人都对着陈容怒目而视,这时的他们,浑然忘记了陈容还是他们的主子。 马车中琴声戛然而止,一个清悦的笑声悠然传来,“女郎突突而来,可是琴音不美?” 陈容脚步没停,她径直向那马车走去,格格一笑,清脆地回道:“琴音倒是甚美,然而我心中有事,听不进这悠然之音。” 马车中那清悦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那人问道:“女郎心有何虑?” 陈容一笑,她这时已走到了马车旁。 在众人的惊愕中,只见她直直地伸出手,一边揭向那马车帘,一边无比自然地回道:“早听说过王家七郎有神仙之姿,玉山之美,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闻君前来,不胜欣喜。因恐郎君兴尽而返,让陈容不得一见,故心中惶急!” 话音一落,她呼地一声,已把马车帘一掀而开! 哗 一道七彩华光射入她的眼中,这一刻,她竟是不由自主地侧了侧眼,避了开来。 就在她避开的同时,马车中的人低低而笑,“女郎为见我而来。既已见到,因何侧目?” 陈容伸手揉了揉眼,答道:“我一妙龄少女,见到郎君天人般的容貌,心中突突,实不敢直视!” 马车中,清笑声更响了。这笑声如冰玉相击,极清极润! 而陈容,这个时候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马车中的少年。 这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他约摸十七八岁年纪。 少年俊美如玉,他双眼黑如点漆,正含着笑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对上他这样的笑容,陈容的心,还真的突突地跳了一下下! 要知道,她刚刚经过情伤,又是再世为人。本来她都以为,自己的心再也不会为男人跳动了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感觉到那心的砰然而动,可见眼前之人是何等的俊美。 少年五官之俊美自是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他那眉宇神色间,有着一种悠然神秘的气质,仿佛是那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映着初升的阳光般瑰丽,也仿佛是古谭中的水,在春日的柳枝飘摇中,有着一种极致的宁静。 不知不觉中,陈容当真看痴了去。 美男子望着她,见她虽然看呆了去,那漆黑的双眸却一清到底,不由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问道:“卿何所见也?” 陆容扬唇一笑,双眸兀自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俊美无畴的脸,道:“今日方知,何谓谪仙!” 美男子哈哈一笑。 在他的笑声中,陈容向后一退,毫不在意的,也毫不犹豫地马车帘拉下,隔绝了他与她之间的视线。 王家七郎清悦的笑声再次传来,“卿既心悦,何故匆匆退去?” 陆容长叹一声,回道:“郎君容貌太盛了。我还要嫁人生子的,今日见了君,从此后,再有何方男人能够入眼?” 王家七郎大乐,他大笑一阵后,琴声悠扬再起。 流荡如春水的旋律中,王家七郎低笑道:“我来平城数月,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直到今日方才听到陈家出了一个散尽家财的女郎。匆匆前来,竟是不虚此行!” 他说到这里,清喝一声,“走罢。”两字一吐出,琴音止息。 直到他的马车出了府门,他也没有走下马车,更没有向陈容提出要她与王家人一道同行的事。 一个老仆疑惑地望着那离去的马车,走到陈容身后,不安地说道:“阿容,王家这是什么意思?” 陈容收回目光,得意一笑,“什么意思?王家同意了,明日我们与他们一道上路!” 第六章上路 更新时间2011-3-220:22:47字数:2366 陈府开始忙活起来,留下的十几个奴仆,开始把所剩不多的米帛之物装上马车。 经过陈容这么一散财,剩下的财物,只能装上十辆马车,其中三辆用来装米帛之物,一辆装的是她的衣饰,剩下六辆,都是用来装竹简书册。 前一次,陈容只装了一辆马车的书简,这些书简,是用来藏金叶子的,其余的都付之一炷。回到南方后的几十年,她都背负了一个‘俗物’的名声,士人们遣责她,说她宁可在马车中装满衣饰,也不愿意带上珍贵之极的书简。 在这个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清议风华’的年代,俗物的名声,完全可以毁去一个士族少女的前程。此后十几年,饶是她用尽心机,费尽手段,也没有办法挽回已经毁去的形像。 夜了。 这一夜,大门紧闭,轮流守卫着的陈府,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一直都没有意外之客来访。想来也是,白日时陈容散去家财地行为,已传遍了平城。哪个不长相的盗贼,会冒风险来抢劫这种小鱼小虾?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一大早,王府便派上仆役前来,通知陈府中人直接前往南城门处汇合。 这时刻,陈家已经把行李整理完毕,当下陈容便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南城门。 街道上,到处都是马车,挤挤攘攘中,众人都在向南城门赶去。 陈容的马车驶在街道中时,不时有人向她看来。隐隐中,议论声不绝于耳,“她便是陈氏阿容。” “好一个美人儿。” “听闻她昨日把家财都散给府中的仆役婢女了,你看她的车队,偌大的陈府,只有十几辆马车,那消息果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神仙般的王家七郎都亲去拜访了。” “危难之时见人心啊,这陈氏阿容听说是个玩劣的,可她能在胡骑将至时,行这种仗义疏财之举,实是难能,实是难能。” 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陈容微微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陈容便出了南城门。一出城门,她便看到了王家的车队,一眼望去,从视野的尽头一直到城门处,都是王府的旗帜。果然好大的声势。 陈容的马车一驶近,便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策马靠近,朗声叫道:“可是陈氏阿容?” 一日之间,陈氏阿容响彻平城。若是往昔,那青年只会以‘陈氏’相呼。 陈容把车帘再掀开一些,清脆地应道:“是。我便是陈容。” 那青年一袭紫色披风,五官端秀,闻言他呵呵一笑,道:“果然是个美人。你们陈府人少,还是到队列中间来吧,这样安全些。” 陈容清美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她就在马车中朝着那青年一礼,道:“谢过五郎。” 王五郎目光晶亮地望着陈容,摇头道:“七郎说过陈氏阿容虽是女子,却是个性情疏朗的。没有想到阿容在我面前如此多礼。”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状似失望。 陈容抿唇一笑,暗暗忖道:你可不是王家七郎。在你的面前礼数不足,可是会被忌恨的! 在王五郎地引导下,陈家的马车驶向队列的中间。王府的马车是如此之多,直是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相比起他们来,陈府太不够看了。 一路走过,陈容听到王府中人低声议论着,从他的话中得知,这一次想与王府一道同行的小家族不知凡几,有很多家族甚至奉上了比陈容拿出的那珊瑚还要珍贵的物品,可王府通通拒绝了。 陈府的马车一入队,车队便开拔了,马蹄翻飞间卷起的烟尘,渐渐遮住了众人地视线。 陈容回过头来望着那越去越远的平城城墙。在她的记忆中,一个月后胡骑踏入此城,在把城中不曾离去的众人抢劫一空后,一把火把这个繁华的小江南变成了灰烬。 从此后,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平城,成了她记忆中的名字。只有午夜梦回,她才走入那熟悉的院落,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想着想着,陈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的,王五郎的笑声传来,“阿容因何太息?” 陈容低声回道:“想到再见无期,心中难受。” 王五郎沉默起来。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后,尽了主人礼节的王五郎便告辞离去,回到了队伍最前列。 接下来,陈容是在闭目养神中度过。远远的,走在前列的王家女郎们的笑声不断传来。那些少女平素养在深闺,哪里出过什么远门?这一次虽然是逃难,可在她们的心中,还是新鲜感胜过一切的。 行到中午时,众人开始用餐。 坐在马车中,陈容望着王府那铺在草地上的白缎,以及缎上摆成了长龙的塌几,暗暗摇了摇头。 塌几上,酒肉飘香。她注意到,这些王府中人,每一个女郎和郎君面前,便摆了四个塌几。塌上满满地尽是食物。 她知道,这种人家,吃不完的食物是一定会扔掉的。 想了想,陈容对驾车的尚叟说道:“叟,上前。” “是。” 陈容的马车一出现在正在用餐的王府众人眼前,嗖嗖嗖,便有几十双目光向她看来。远远的,王五郎站了起来,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陈容一晃,笑道:“阿容来了?来来来,上塌一起就食。” 陈容摇了摇头,朝他福了福以示回礼,然后她令尚叟赶着马车来到了王府家长王卓的那一处。 陈容的目光略略一瞟,没有见到王七郎,便连忙收回了视线。 她走下马车,对着正在进食的王卓福了福,清脆地说道:“见过王公。” 王卓诧异地看着她,圆圆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阿容为何而来?” 陈容再次一福,道:“小女子有言要说。” “讲。” “此去南方,除了我们这些士族外,还有大量的庶民也在南迁。容以为,那些庶民就算倾尽家财,能带的,也不过是可用十天半月的食物。” 王府中人正在用餐的时候,她突然前来,这么侃侃而谈,一时之间,王府的女郎子弟,都皱起了眉头:有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陈氏阿容在人家进食时前来,便已是失礼了。来到这里,她居然大谈那些肮脏粗陋的庶民什么的,真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知七郎是什么眼光,竟然对这样的女子赞不绝口? 王家王弟不满的目光,陈容尽数接收。她却只是微笑着,继续侃侃而谈,“有所谓:衣食足后才知荣辱。容以为,那些庶民在把食物吃尽后,只怕会因为饥寒而铤而走险。” 陈容的目光扫向那堆成了长龙般的食物,“一个二个流民王公许是不惧,若是几百数千呢?容以为,在这种时机,饮食可以简单一些。” 说罢,她再次朝着王卓盈盈一福,低喝一声,令得尚叟赶着马车向回驶去。 马车刚刚转过头,陈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屑地哧笑声,“这陈氏阿容真是小心过头了。她自己害怕那些庶民,散去了家财不算,居然还对我们指指点点。哼。” 第七章流民 更新时间2011-3-316:02:53字数:2330 陈容回来后,尚叟闷闷地嘀咕道:“那王家女郎甚是无礼,阿容明明是好意呢。” 他说到这里,朝陈容瞟了瞟。 他看到的,却是眼露精光,毫无懊恼之色的陈容。 吃过饭后,车队再次上路。 晚餐时,王家依然是一派奢华,仿佛他们这次不是逃难,而是去游玩一般。 王家女郎们的新鲜感,在一日又一日的时光流逝中渐渐消失。慢慢的,陈容听到的抱怨声越来越多。 这时刻,陈容已经知道,王家七郎因为还要拜该一个名士,并没有与他们一道同行。 现在是初秋,天空中还有着炎热。马车和人群走动时卷起的漫天烟尘,蒙得众人越来越是灰头土脸。 在这种情况下,讲究贵族风范的王家人每天都要沐浴数次,使得一天只能走上二三十里路。 这样走了七天后,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些普通的庶民,成群结队地赶向南方。他们在吃完带来的干粮后,开始自发地跟在王家车队的后面。因为每一次王家人吃完饭,都会有大量的剩饭剩菜。 随着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多,王家人开始厌烦起来。这种浑身脏臭,污秽不堪的流民跟在身后,风一吹来臭飘十里,实在让人受不了。可他们又不敢做出驱赶流民这种有损清议的事,于是王家人只好减少洗漱时间,开始加速。 这些事都与陈容无关。 陈家只有她一个主子,每到饭时,她也只是简单地弄出一荤一素,吃了了事,睡觉的时候,也不像王家人一样非要睡在宽大的帐蓬中,而是卧于马车里。 她现在做得最多的事,是坐在马车中颠覆一个时辰后,会改为骑马,或干脆行走。 陈容粗通武技,体质很好,可以跟着队伍走上几里连气也不喘一下。 “用餐啦,暂歇暂歇” 马蹄‘哒哒’声中,一个骑士一边策着马冲向车队后面,一边大声呐喊。 陈容朝着西边红艳艳的日光看了一眼,纵身跳下马背。 这时刻,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扎的扎营帐,弄的弄饭菜。 平妪看到陈容走来,一边把碗筷摆上马车,一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女郎,好似被你说中了。” 她一边说,一边瞅向三百步远的王家人。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仍然绿意盎然的白杨树上。此时此刻,白杨树下铺上了厚厚的素缎,素缎上摆着塌和几,塌几后面,是衣履光华,个个面目清秀,在夕阳映照下宛如神仙中人的王氏一族。 可这一刻,这些举止雍容都雅的子弟,都皱起了眉头,一脸厌烦中混合着无奈。他们瞪着面前的饭菜,却无一人举起筷子。 因为,在他们身后三四百步处,足足站了数百个流民。这些流民拖儿带女,衣衫褴褛的,他们双目无神地望着王家众人,有些孩子呆呆地望着塌上的酒菜,肮脏的嘴边口水拖得老长。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王家子弟直如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一个中年人凑近家长王卓,低声问道:“王公,你看?” 王卓摇了摇头,他径直往嘴里塞了一块狗肉,低低地说道:“视而不见便是。” “是。” 他是有定力,可众少年子弟明显差了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拿起筷子,恨恨地装满白米饭的碗中戮了几下,厌恶地说道:“父亲也是,怎么就不能赶走那些贱民?” 一个少年在旁应道:“赶走他们是易事,可要是让南方的那些文人知道我们苛待百姓,不免会说三道四。” 另一个少年也说道:“怪哉!平素里这些贱民看到我们,都敬若神仙,恨不得匍匐在地吻我们的脚趾,怎么这会儿却如此胆大?”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这些醉生梦生,不知饥苦两字是何物的门阀子弟。众人寻思了一会,一个少女叫道:“呀,此事可给那陈氏阿容说中了!谁去把她叫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刚落,另一个有点尖有点急的女子声音传来,“不可不可,我料陈容也只是信口胡说的。” 这个女子尖下巴瘦长脸,脸色苍白五官秀丽,正是那日哧笑陈容小心过头的那个。众人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拉不下脸来。嘻笑声中,一个圆脸少女哧笑道:“七妹是怕那陈容嘲讽于你吧?” 尖脸秀丽少女听到这话,小脸一板,刚想反驳,又闭上了嘴。 不过,她身边的这些人笑归笑,终是再也没有人提到陈容。 马车中,陈容吃饱后便放下了碗筷,她向平妪吩咐道:“嘱咐众人,这几晚一定要睡在车旁,如没有必要,不可四处游走。” 平妪一怔,她不解地看向陈容,好一会才应道:“是。”她这个女郎,自从那几晚做过噩梦后,是一天比一天地变化大,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一种信服。 平妪收起碗筷,向马车下退去。她刚刚下了马车,便听到马车中,传来她家女郎那压低地嘀咕声,“以前我还对他们敬仰着,原来,也是一些土雕木塑的玩物。”声音中,含着浓浓地失望。 夜,渐渐深了。 今天晚上,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银色的光辉铺照在大地。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夜晚,王家子弟们饶是疲惫不堪,也陶醉在这一片诗情画意中。 陈容缓步靠近吟风弄月的王家众人。 月光下,她那袅娜的身姿,配上明澈如水的双眸,直有一种难言难画的美丽。不知不觉中,好几个王家子弟都回过头来,向她张望而去。 王五郎率先开口唤道:“阿容,今晚明月当空,万里澄澈,我们正在吟诗呢。你也来吧。” 王五郎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格格笑道:“五哥你叫陈容吟诗?那岂不是要了她小命去?” 这话一出,嘻笑声四起。 一个少年望着月光下清美明澈的陈容,忍不住说道:“阿容实乃佳人。如此佳人,还是学一学诗的好。” 那少女又格格笑了起来,“平城人都知道,陈氏阿容喜欢的是鞭子,是骑术,她才不喜欢这些诗啊赋的。” 不管是鞭子还是骑术,都是北方胡人所好。而中原人对胡人的轻鄙,那是发自骨子的,少女的笑声中,含着最明显不过的嘲讽。 陈容转眸盯了那少女一眼,只是一眼,她便发现这少女,正是那一日屑笑自己小心过头的那个。 陈容笑了笑。她朝着众人盈盈一福,道:“陈容若是吟诗,只怕唐突了这明月。”说罢,她向后退去。 她这话说得甚是风雅,王氏众人一怔,好半晌笑声才起。听着那些笑声,陈容嘴角向下一扯,露出一抹冷笑来:本来她这次来,是见那些流民行踪诡秘,眼神不善,想提醒众人的。可现在她不想说了。反正队伍中护卫极多,流民再强,也不会伤了车队的元气。便让他们代她教训教训有些人吧。 第八章流民二 更新时间2011-3-413:42:51字数:2129 求推荐票粉红票。 明月渐渐上移,它浮出杨树梢头,向西方移动,渐渐有,明月被云层遮掩,光辉从天地间淡去。 王氏子弟的喧嚣笑闹声也渐渐远去,渐渐不再。 陈容躺在马车中,毫无睡意。她侧过头,看向马车外。马车外黑压压地一片,只有插在泥土地上的火把,发出点点光芒。在这种夜静人深的时候,那光芒在风中摇曳不已,平添了几分冷寂。 黑暗中,她的双眼睁得老大,幽亮幽亮地散发着神秘的光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聆听着的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扯,露出一抹笑容来。 她目光晶亮地盯着那些渐渐逼近的身影。那些黑影行走时,响声很大,而且时不时有人跌倒在地。隐隐的,还有急促的呼吸声,喘息声,忍耐不住的咳嗽声,压低的喝骂声传来。 那些声音并不大,可在这样夜静人深的时候,还真有些刺耳。 陈容静静地盯着,看着那些人影一簇簇地向车队的头和尾部逼去头部,是王氏主人们所在的地方,那里多的是财宝,尾部,则是王氏粮草聚集所在。 那些人冲入车队后,陈容可以听到,一阵阵压低的惊呼声和搬运东西的声音传来。 一刻钟后,那些黑影已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向外退去了。不过在他们退去的同时,另一批黑影又冲入了队伍中。 一个向前冲去的矮小的黑影,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低呼。低呼声不大,可那被撞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粗壮的嘟囔,“谁撞你爷爷?” 那声音突然而来,就在众人一惊之际,声音的主人睁开眼来。他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瞪了一阵眼前的小个子,终于,他惊声大叫道:“谁?你们是谁?醒来,全都醒来” 饶是众人睡得最深,被这个粗壮的嗓子一嚎,也给惊醒过来。一时间西西索索声四起,惊呼声一片。 蓦地,一个雄壮的声音暴喝而出,“你们这些流民好大的胆子!” 随着暴喝声一传出,火把腾腾点亮,整个车队的人都给惊醒了过来。 王氏族长王卓的声音急急传来,“拦住这些流民!” 他指的,是那些得了东西后,四散逃去的黑影。 随着王卓一开口,整个车队如同煮沸了的开水,众护卫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在他们乱七八糟地怒喝声中,一个少女冲了出来,她光着双足,长发披散,愤怒地尖叫道:“我的项链不见了,我那南海珍珠项链不见了。” 另一个王氏子弟大声叫道:“抓住他们,全部抓住!这些贱民,竟然敢行偷盗之事,竟然敢冲撞贵族的行旅,来人,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追赶着流民的护卫们很恼火他们何等身份,何等武力?竟让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们欺近了身,还偷了东西去!在这种心理里,那王氏子弟最后一喝,给了他们发泄怒火的勇气。 因此,不过片刻后,一个惨叫声传来。它在夜空中凄厉地响起,远远传出,引得山鸣谷应! 这是人临死前发出的叫声! 众人惊住了,他们停下了手中地动作。 就在这时,王家家长王卓的大喝声急急传来,“不得杀人,不得杀人” 他慌乱的,急促地叫声,打破了平静,也令得众人回过神来。 那些红了眼睛的流民在得到这一句话后,那热血上冲的头脑便是一清,他们连声吆喝,急急后退。 王卓的声音再次传来,“各位父老,你们放下所拿之物!不然,休怪王某无情了!” 他的喝声传来时,数百个护卫已经策着马,围上了那些流民。 眼看逃无可逃,流民中,一个粗野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各位弟兄,不要听这老头的。不拿这些东西我们也是饿死,迟早是死,不如死前一博!” 另一个有点尖弱的声音这时说道:“王公,你们一顿所食,可以让我们上百人吃上三天!你行行好,便赐给我们一些粮食吧。” 这些流民,原本都是老实巴结的本份人,若不是实在无路可走了,也不敢抢劫贵族。那尖弱的声音一开口,便有数十人乱七八糟地叫道:“王公,给我们一些粮食吧。” “给了我们粮食才走。” “对对,给我们粮食,你们只要少食一点,便可以活人无数。” “若是不给,这条性命也不要了!” “东西还给你们,只要你们给粮!” 叫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一个少年急急地走到王卓身后,叫道:“父亲,万万不可,万万不能受这些贱民地威胁!” 另一个少年也在旁边叫道:“侄儿以为,还是给了他们粮食吧。” 王卓板着脸,他右手一举,制止了几个后辈的叫嚣后,他沉郁地喝道:“给粮食!王右。” “在。” “命令队伍马上起程。” “是。” “王亚。” “在。” “你带领众护卫,先把这些流民赶到路旁,告诉他们,马上便有粮食分给他们。要他们把拿走的东西尽数上交。”他沉着脸,森森喝道:“若是还有人带头闹事,不妨杀上两个!” “是。” “车队走后才可以给粮食。便给五袋粟米吧,你们解开麻袋,驱着车,任由那粟米流落在地。” 王卓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几个王族子弟喜笑颜开,一个少年叫道:“正该如此。那些贱民敢威胁我们,我们便让他们趴在地上吃那合了泥土的粟食!” 王家的护卫毕竟训练有数,光论武力,那些又饥又饿的流民便是二十个也打不了他们一个。因此,局势很快便被控制住,不一会,被拿走的东西被一一收回。那些手无寸铁,连跑也跑不了几步的百姓们,在杀了几个头领后,呆若木鸡地站在道路两侧,眼睁睁地看着王家的队伍驶动。直到走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解开绳结,流出大把的粟米时,他们木然无助的眼神才陡然一亮。 陈容懒洋洋地倚在车壁上,倾听着后面流民们发出的欢呼声,叫嚷声。 当东边的天空,浮起一道艳红艳红的阳光时,车队终于彻底摆脱了流民,行走在茫茫的荒野间。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车帘外传来一个恭敬的问话声,“你家女郎可还醒着?王公有请!” 第九章旱灾 更新时间2011-3-58:01:53字数:2029 k期间,需要各种粉红票推荐票k票。 ¥¥ 不等尚叟回答,陈容坐直身子,声音清澈地应道:“醒着呢。” 那声音开怀地说道:“甚好甚好。” 陈容的马车开始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队伍最前列。这时刻,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头发的陈容,已掀开了车帘。 路旁,都是王氏子弟的马车,他们在看到陈容的马车驶来时,同时向她看来。 陈容目光明澈地迎上他们。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有好几人侧过了头,避开了她地注视。至于那个嘲讽过她的少女,则一直没有露面。 陈容的马车驶到了王卓的马车旁。 马车还没有靠近,王卓的笑声便从一侧传来,“阿容啊?靠近些,与你伯父一述如何?” 声音无比慈祥。 陈容躬身应道:“是。” 她的马车靠近了王卓的马车。 王卓早把车帘拉开了,端坐在马车中的他,正双目炯炯地打量着陈容,在陈容向他看来时,王卓叹道:“阿容,伯父悔啊,那一日听了阿容你的劝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确实是悔了。昨晚的事,将是他们这个支族永远的污点!不管是杀流民,还是被流民偷盗,最后被迫放粮的事,都会让他们面对本家地指责!他王卓的政治前途更是暗淡无光了连小股流民都处理不好的人,还能指望他做出治国救民的大事不成? 王卓望着陈容,行了一礼,道:“请阿容前来,伯父是想当面致歉来着。阿容,伯父自负清名,却连你一个妇人也远远不如啊。” 他说得到很诚挚,很诚挚。 陈容却知道,王卓如果不想背上一个愚蠢自负,不知悔改的名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还真的要这样向自己致歉不可。 在王卓一礼施来时,陈容连忙侧身避开。她低着头,恭敬地说道:“王公何出此言?举族南迁何等大事,便是圣人也有一二忽略处!” 她的安慰虽然不是很让人动容,却还是中听的。当下王卓脸色更转慈和了。他长吁短叹了两声后,朝陈容说道:“阿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直言。便有所需,也直说便是。” “是。” “哎” 陈容瞅了瞅阴沉着脸的王卓,福了福,“陈容告退了。” “去吧去吧。” 王家经过这么一波事后,终于懂得收敛了。当天中餐,每个王氏子弟的面前,便只摆有四五样食物。 而陈容,也被正式邀请到王氏子弟的队列,与他们共餐同进退。 这时,队伍已经在路上走了二十天了,离开平城已有五百里远,行程已走了一半。 这一天,一个低低地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五哥,我看这道路两旁的田,都干了呢。” 王五郎还没有回答,只听得嗖地一声,车帘掀开,陈容伸出头来。 众王氏子弟都转头看向她,虽然才相处几天,可他们都发现,这个陈容年纪小小,可经起事来十分镇定,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乱。 陈容没有注意到他们好奇的目光,只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道路两侧的田野。过了好一会,她向尚叟叫道:“叟,载我见过王公。” “是。” 马车驶动。 在众少年地注目中,陈容的马车不一会便驶到了王公的马车旁。 就在马车中,陈容朝着王卓福了福,说道:“王公,你看这田野都干了,莫非,此地出现了旱灾?”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两三声哧笑,隐隐的,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上次父亲对她客气了点,她就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 那声音,依然还是那个讽笑过她的,王氏七女涵允的声音。 自从那事后,陈容见到王卓都恭恭敬敬的,也没有再向他建议过什么。 王卓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朝着道路两侧的田野望了望。这田野里是没有什么水,可他隐约记得,这一路来,这种就要收割的田野中都是没有啥水的。 想到这里,王卓点了点头,向陈容说道:“多谢阿容你提醒。”表情中,有点不耐烦。 陈容见状,淡淡一笑,朝着王卓再次行了一礼后,向后退去。 她的马车刚刚与王卓的马车别开,王氏七女涵允便凑过头来,她笑吟吟地盯着陈容,叫道:“陈氏阿容,你莫不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陈容笑了笑,她不用回头,也知道王卓还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当下她声音微提,认真地说道:“七姑子你若是不信,为什么不令人去问问附近的村民?便是向走在前面的流民询问,也可以知道我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王涵允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才懒得去问那些贱民呢。” 她眼珠子一转,见到陈容的马车向后面驶去,又叫道:“喂,你是不是要去问问啊?嘻嘻,我说阿容啊,你一个女子,管这么多事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得个博学的清名,以后好为官出仕?”她说到这里,格格笑了起来。 陈容没有理会她。 她只是赶着马车,来到了队伍的中间。召来陈氏众人后,陈容严肃地说道:“从现在起,如果你们看到水源,务必记得停下来,直到把所有的桶子里都装上了水才可以起程。另外,所有人都不再洗漱,除非极渴,不可动用桶中装上的水!”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直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应道:“是。” 陈容回到马车中,她盯着前方显得灰蒙蒙的天空一会后,伸出头去,再次吩咐道:“平妪,你带人把所有的缎全部打湿再装上马车。” 这一下,众人更吃惊了。他们讷讷半晌,才在陈容的沉喝中应了声是。望着拉下的车帘,平妪凑向尚叟,低声说道:“女郎这是怎么了?如此大惊小怪?” 尚叟摇了摇头。他看向围在身边的同伙,轻声回道:“这次女郎的举止着实怪异,你们秘密照做便是,记得不要说出去。” “对对。”“正该如此。” 第十章干旱二 更新时间2011-3-515:35:35字数:2273 众仆役齐心合力,也只是弄出了三个大桶,几个小盆。这三个大桶,一个是供陈容沐浴用的,另外两个则是男女婢仆们用来沐浴的。 行走了十几里后,前方出现了一处潭水。陈氏众仆把三个大木桶装满,又把几个洗漱用的小木盆装上水,再把那些厚厚的缎打湿。 王卓皱着眉头,望着身后水潭旁忙来忙去的陈家人,想了想,向左右喝道:“你们也去打几桶水。” 众人一惊,一个王氏子弟叫道:“伯父,何必相信一个妇人的胡言乱语?” 王卓顿然喝道:“马车空着也是空着,说这么多干嘛?装上便是!” 这二十来天,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他们吃掉的粮食已有不少,因此空出了一些马车,刚好用来装这些水。 王卓这么一喝,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跟在陈氏的后面装起水来。不过他们只想敷衍了事,总共才装了二十个浴桶的水。 车队继续前进,接下来的十几里路中,已出现了三个大的水谭,望着那些清澈荡漾的水波,王氏众人频频摇头。王卓更是皱着眉头,懊恼地想道:只是一个无知少女在装作博学,我偏偏还听了,还当了一回事。哎,又会成为他人笑柄了! 当天晚上,车队在水源旁安置下来。在众王氏子弟嘲笑的目光中,陈容不动声色地吩咐众人,把那些因为马车颠覆而洒出小半的桶盆重新装满,便在平妪等人的照看下,选个水源干净处洗了个澡。 她自己洗了不打紧,还强行要求众婢仆也去清洗个彻底。 幸好,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都是陈氏的忠仆,他们虽然觉得自家女郎行事大惊小怪,还是安安静静地执行了她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陈容命令众人把厚缎重新在水中打湿后,才开始洗漱起程。 这一天,太阳从东边升起时,便红艳得刺眼。 平妪望向天空,向马车中说道:“女郎,是个大睛天呢。” 马车中,传来陈容低低地应答声。 从昨天下午起,不想去看王家人眼色的陈容,便又回到了车队中间。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 到了这个时候,王氏子弟再也没有闲玩的心情。在他们的催促下,车队走得飞快,不过一个上午,便冲出了三四十里。 可随着中午来临,天气已是越来越炎热。 那白晃晃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灼得地面都是滚烫滚烫的。马车一走动,那灰尘直是冲天而散,久久不散,看这情形,似乎这地方已有好些时日不曾下过雨了。 这时,前面突然慢了下来。 平妪伸出头去,却见前方烟尘冲天,却是几个身着王氏仆役衣裳的壮汉策马归来。 怪了,这一路很太平啊,王氏怎么派出路探了? 那些壮汉冲到王氏家长面前,也不知他们说了几句什么话,一时之间,王氏子弟的嘀咕声埋怨声不绝于耳。 平妪好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尚叟在一旁低声说道:“那些人说,前方三十里都没有水源,一路上看到的井都已干涸,那些村民说,此地已有一月不曾下雨了,他们平素吃水,都是在东侧的崎山山脉中打的水。那崎山山脉离此地足有二十里山路,一来一回要一日的光景。” 尚叟说到这里,神色复杂地看向马车中的陈容,眼神不掩惊愕。平妪也是,她傻呼呼地看着那晃动的车帘,讷讷地说道:“女郎,似早已知晓?” 这时,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平妪注意到,王家的仆役们从马车中提下几个桶来,开始给马喂食。 随着那些清澈的水出现在众人眼前,突然的,一个少女尖声叫道:“伯父,为什么要给这些畜生喂水?天热得这么厉害,我还想洗个澡呢。” 另一个王氏少年也叫道:“父亲,便让我们先洗澡,剩下的水再给这些畜生喝吧。” 车队中静了静,不一会,王卓的命令声传来,“休得胡闹。在找到井水之前,任何一桶水都不可浪费了。” “叔父,我们只是洗沐,只要不把水溅出来就可以了啊。” “是啊是啊,这么干净的水给畜生喝了,可真是浪费。” 王卓沉默了一阵后,命令声再次传来,“喂马用的水只限八桶,你们这么多人,这八桶水给谁沐浴的好?不要再闹了,谁也不可用桶中的水沐浴!” 他说到这里,又温和地安慰道:“马喝了水后,我们加紧赶路,务必尽快找到充足的水源,到时你们不管是沐浴还是玩耍,都有的是水。” 这一下,王氏子弟终于不再喧嚣,可隐隐中,那嘀咕和埋怨声还是有的。 平妪刚刚收回注意力,陈容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妪,让我们的马嚼缎中的水吧。” “是。” 众马喂养过后,再次起程。这一次,每个人都停止了喧嚣,开始全力赶路。 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都为这次南迁做足了准备。可以说,这个车队,是全由马车组成的。每一辆马车,除了四匹马拉着外,还另有两匹马备份。 在这种情况下,三十里的路,一个时辰就赶完了。 可是,天空中依然是骄阳似火,道路两侧,所有的田地依然干涸开裂。一路上,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遇到的水井不但滴水不存,那积得厚厚的枯叶显示出,这地方已得干旱很久了。 这一下,王氏子弟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妙,队伍中,他们的抱怨声变成了不安地询问声,和咒骂声。 车队继续向前赶去。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太阳开始沉入西边,吹来的风也不再那么炎热。 可车队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中。越是往南行走,他们骇然发现,道路两侧的田野便越是沟壑纵横,干涸得厉害。 这时刻,车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火烧了一般,口渴得厉害。而奔行的马匹,这时也是疲软无力。 偏偏,前方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明明只是初秋,可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片荒芜的枯色! 整个队伍,这时都呈现出一种慌乱和不安,只有嚼过三次缎中水的陈家众马还是精神抖擞。 在众子弟希翼的,不安的眼神中,王卓命令道:“王右,你们把马喂饱喝足,前去探路,看到了水源再来通报!” “是。” 顿了顿,王卓疲惫的声音响起,“去把陈氏阿容叫过来吧。” “是。” 应答声刚刚落下,一个王氏子弟急急地说道:“父亲,不可,万万不可。”他压低声音,在王卓询问的眼神中不安地说道:“父亲,你身为王氏家长,却在短短一路间,向陈氏的一个支族庶女连续问询两次。这,岂不是用你老的清名,来成就陈氏阿容?” 第十一章干旱三 更新时间2011-3-620:04:26字数:2770 王卓沉着脸寻思了一会,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车队停下,给马匹再次喂了一点点水后,又起程了。 为了省水,王家没有煮饭,晚餐只发了些干粮。伴随这些干粮发下的,还有一些水。由于人数太多,每十人一组的队伍,都只发到了一盆水。对着西沉的落日,王卓站在车头,严肃地说道:“诸位,剩下的水都发到你们手中了,在没有找到水源前,诸位还是节省为是,” 队伍中,传来一阵嗡嗡声。 在这种种喧嚣声中,王氏七女的声音最为响亮,她尖声叫道:“父亲,分给我们的水,怎能与众人一般多?这贵贱都不分了么?” 一言吐出,四下皆静。 嗖嗖嗖,所有的护卫和婢仆,同时低下了头。似乎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沉凝和紧张。 王卓对一众高大悍勇的护卫瞟了一眼,转向王氏七女厉声喝道:“闭嘴!既已同路,便得共尝甘苦,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 话音一落,王卓如愿以偿地对上众下人感激涕零的目光。 王氏七女哪里被父亲这般喝骂过?当下小脸拉得老长,眼中泪珠滚滚。在她的身侧,是低声埋怨不休的兄弟姐妹。 这时,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淡淡的明月。那月光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如果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车队继续上路了。随着最后一缕光芒淡去,众护卫都点起了火把,在秋风中,那些火把猎猎作响,给这夜间行动的车队,增添了几分活力。 出于心中的不安,车队走得很快。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的队伍人不多,又因为一开始大伙便得到她的嘱咐,除了十分口水才喝点水润润喉外,从不曾浪费,所以过了一天,那桶中的水还是大满。 因此,相比外面的焦虑,陈氏众人显得安稳从容很多。 时间一点一滴地地过去,不知不觉中,车队已走了大半夜,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时,众人还是绝望地发现,一路没有看到半滴水源! 王氏派出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无奈之下,王卓只好派人向附近的庶民们询问水源所在。这一问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水源,也有四十里的山路,那山路崎岖难行,就算是当地走惯了山路人,也要两天一夜才能把水担回来。因为这个缘故,村民们在求雨不成后,纷纷变成流民,也向南方迁移了。 这一晚上,车队一直没有停,走到天亮时,渴得疲惫不堪的坐骑,才就着路旁枯草上那少少地露珠补充了水分。当然,王家众人自是不能如畜生一样,去喝那枯草上的露珠。 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感觉到事情不妙的王家众人才喝停车队,休的休息,想的想辙。这个时候,他们派出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 中午时,王家最后的一点水也给用完了,所有的人,开始面临着没有止境的干渴。 终于,王氏众子弟的目光,转向了因为一直有水补充,显得精神十足的陈家队伍。 ‘的的的’有马蹄声清脆的在陈容的耳边响起。 平妪凑近头,朝着马车里低声说道:“女郎,王家人来了。” “恩。”马车里传来的声音,依然平静而从容。 在这种时刻,她这样的语调,让平妪直觉得心神大定。 不一会,王五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阿容,冒昧前来,还请不要见怪。”他的声音中,夹着不好意思。 车帘一掀而开。 王氏众子弟在对上陈容时,同时双眼一亮,露出夹杂着妒忌和艳羡的目光来在这种时候,这个陈氏阿容依然面孔洁净,发丝乌亮,竟是丝毫没有风尘之累。比起她来,他们哪里还有昔日那风流都雅的贵族子弟模样? 陈容微笑着对上王氏众人,她不等他们开口,便曼声说道:“诸位如果不嫌弃,便把这一桶水搬去吧。这桶是我昔日沐浴所用,还算干净。剩下的两个桶,实属府中仆役,恐污了诸位清贵之体。” 她的声音十分诚恳。她知道,这次干旱的范围并不大,过不了几天,他们便可以脱离这种困境。她现在需要的是王家人的好感,以及能被士人们传扬的好名声。 王氏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痛快,来的时候,王氏七女还在心中想过十几句指责她,唾骂她,逼迫她的话,可这些话,竟是一句也配不上用场! 一众愕然后,王五郎清咳一声,带头向她拱了拱手,侧过头去。 不一会,便有三个王家仆役前来,他们抬起陈容的浴桶,便向前面走去。 当水抬到王卓面前时,王氏七女嘴一扁,恨恨地说道:“父亲,只剩半桶了!哼,定是那陈容不停地洗漱,才浪费了那么多!” 她的话音一落地,王卓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他沉声低喝道:“这是什么话?人家愿意把水分给你,你不但不感激,还怨恨不知足?我王家,什么时候生出像你这样的女儿来?” 这话说得很重。 事实上,他不得不喝骂。王氏七女这声音不小,周围听到的人很多。 王氏七女万万没有想到,又被父亲这般责骂。而且这一次,父亲语气中的嫌恶,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当下,她的眼中泪水直涌,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王氏七女呼地一下拉起车帘,缩到了车中,不一会,马车里传来嘤嘤地哭泣声。 一个中年人劝道:“允儿年幼,她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王卓重重喝道:“她与陈氏阿容一般大,怎地她便是年幼,阿容便如此进退得当了?” 他喝到这里,长叹一声,闭上双眼,道:“把阿容请过来吧,哎。” 王家人来请陈容时,陈容没有耽搁,马上便跟在后面赶来了。 远远的,她还在马车中,便对着王卓盈盈一福,无比恭敬地唤道:“陈容见过王公。”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十分的恭敬,这种恭敬,甚至还要胜过前两日。 王卓见状,那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他慈祥地朝她挥了挥手,唤道:“阿容近前来。” “是。” “阿容,伯父问你,这一次干旱,你是怎么料到的?你为什么如此果断地令人装水,还把缎打湿?难道有什么神明提示了你,使你知道此行有出现如此变故?” 在提到‘神明’两字时,王卓加重了语气,看向陈容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添了一分希翼。 陈容明白了他的希翼,当下她盈盈一福,垂着头,极为恭敬地说道:“伯父所料不差。” 六字一出,王卓双眼大亮,四周私语声则是一静。 陈容乖巧的,恭敬地说道:“陈容刚入此州时,曾梦见一白发老人,正对着开裂的田野太息。隔日我听到王家众位哥哥说,田野里的水太少时,突然想起这一梦,这才向王公禀报。” 王卓点了点头,叹道:“原来真是苍天示警。只怪我,不信鬼神啊。”在这时代,儒家正在世人打破,道家佛家横行,而不信鬼神的墨家思想,在民间也有残留。王卓以一句“不信鬼神”来掩饰自己的错误,正是把自己不纳良言的大错轻描淡写地抹去。 这时刻,不止是王卓,便是众王氏子弟,看向陈容的目光中都大有好感。她不但很果断地承认了鬼神示警,又提到王家众位少年早就发现干旱一事。这样一来,世人纵使说起,也只会说他们过于轻率。 王卓伸手抚着胡须,他在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后,便挥了挥手,示意陈容退去。 陈容的马车刚刚驶出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忙又问道:“阿容,不知你梦中老人可有指出,此处干旱还有几日得解?”他问出这等忧国忧民的大话后,再提自己真正想问的话,“我们还要行走几日,便可得脱?” 陈容示意马车返回,她施了一礼,摇了摇头,恭敬地回道:“这,陈容不知也。”在王卓失望的表情中,她不确切地说道:“许用不了多久吧?” “希望如此,退下吧。” “是。” 王卓望着陈容渐渐退下的马车,伸手抚了抚长须,突然说道:“这个陈容不错,堪配我王家儿郎!” 第十二章脱困 更新时间2011-3-620:05:03字数:2179 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头回道:“可她毕竟是分支的庶女,其父又是庶子。” 王卓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暗想道:陈容出身是低微,可经过这两次的事,她在士族中必然名声大振。再说,如果我王家的儿郎娶到了她,岂不是说,她这一路上的表现,只是说明我王家媳妇特别灵慧?我王家的清名,便不会有损了? 王卓想到这里,心中一跳,不由细细地思量起这件事来。 那中年人想了想,又说道:“若是为妾,怕她又不愿意。” 王卓点了点头,忖道:可惜可惜,她那父亲不在此处,这婚姻大事,还得到了南方再定。 当天晚上,派出探路的王家仆役回来了,他们说,从路人口中得知,前去百里便有水源了。 这个消息令得王家人精神大振。当下车队急急起程。 饶是如此,渴得厉害的人和马,足足走到半夜,才走出五十里。 这一次,凌晨的露珠不但马抢着吃,人也开始吃了。当然,王氏众人有陈容那半桶水撑着,还不会沦落到趴在草地上舔露水。这样做的,只有车队中的仆役护卫。 第三天,月上中天时,众人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绿色,侧耳细听,甚至能听到一片哗哗的水声。 听到这水声,车队中陡然响起一片欢呼声。狂喜中,众人不用吩咐,便驱赶着马车急急向前冲去。 这一晚,那欢呼声一直没有断绝。直到天明,还有不少人泡在河水中舍不得起来。 太阳再次挂在了东方。 踏着绿色犹存的道路,倾听着树丛中不时传来的啾啾鸟声,所有的人,都有再世为人的惊喜。 这一刻,众王氏子弟也明显成熟了,他们不再抱怨,并为了那天空飞翔的群鸟而高声欢笑。 “阿容阿容,过来过来。” 王五郎远远地便朝陈容挥着手,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中,精光闪动。 自昨日见过王公后,陈容便发现,这王家五郎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热情多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闪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彩。 陈容朝着王五郎点了点头,示意马车驶近。 在这个时代,因为儒家思想被激烈地冲撞着,它对女人们的禁锢,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有的胡人建立的国家中,女人还拥有政治地位,便是在晋王室统治下,寡妇再嫁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女子向男人表达自己的爱慕欢喜,更是时有发生。如历史上,美男子潘安每每出门,便被女人们围观,她们投掷的果实,每一次都装满了潘安的竹筐。另一个美男子卫?d,更是被这些追星的女人围堵致死,给历史上留下了一个“看杀卫?d”的成语。 因此,这时刻王五郎邀请陈容同行,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陈容刚刚靠近,便听到一个王氏七女地埋怨声传来,“五哥,那陈容不过是庶女,她怎么配得上你?你这般对她,着实丢了我王氏的脸!“ 陈容一听,皱眉大皱,她低低冷笑一声,对尚叟说道:“叟,且慢行。” “是。” 她的马车停下时,前方的埋怨声还在传来,“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依我看来,这陈容只配做五哥你的妾室。娶她为妻,哼,她配么?” 最后几字一出,陈容黑不见底,宛如夜空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冷煞。 不过很快,她便把这抹情绪给掩藏起来,她低低地喝道:“不要去了,我们回吧。” 尚叟是有功夫的人,王氏七女的话,他比陈容还要听得清切。当下他重重点了点头,驱赶着马车果断地返回。 王五郎在低声回答了几句后,头一抬,便看到陈容回返的马车,他连忙声音一提,大声叫道:“阿容,阿容,怎地退回了?” 陈容没有回答。 王五郎皱了皱眉,他刚刚准备追出,一个少年在旁叫道:“五哥,别追了。你不可纵容了她。” 王五郎寻思了一然,慢慢地伸出手,示意马车停下。 陈容刚刚退回车队中间,便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嚣笑闹声。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不等她看明白,眯着眼睛瞅着前方的尚叟便大声叫道:“女郎,是王家七郎的车队!我们居然与他遇上了!” 尚叟的声音中,含着无比的惊喜。 王家七郎? 陈容的眼前,不由浮现了那个少年美男的身影。掀开车帘,昂头瞅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只浩大的队伍,那队伍的阵势,一点也不输于陈容这支。从那飘扬的旗帜看去,可以知道,那队伍中除了王氏七郎王弘外,还有姓瘐的。 怪不得尚叟如此欢喜了,两支队伍这么一会合,他们安全无虞了! 陈容盯着那烟尘高举的前方,说道:“尚叟,我们上前去。” “是。”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容地到来。所有的王氏子弟,都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不一会,两支车队的中间,出现了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这一支队伍,人人衣履光鲜,个个面目清秀。 这些人中,除了那二十几个王氏子弟外,另外二十几个,都是陈容不曾见过的,想来应该是瘐氏子弟。 这些人围成一圈,谈谈笑笑中,把两个人筹拥其中。陈容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当中,鹤立鸡群,宛如神仙般的王氏七郎王弘。 在王弘的旁边,另有一个气度殊为不凡的青年,不过隔了这么远,视线又被遮拦,陈容看不清那青年的容貌。 正当陈容向他们打量时,她的身边,传来一个感慨声,“听说琅琊王家的本族子弟聚在一起时,时人曾叹息说:琳琅珠玉。现在我看到了这些少年子弟,不知怎地,竟有自形惭秽之感。 说话的是那个经常陪在王卓身边的中年文士,他虽然也是士人出身,其姓氏却是士族中的下品。他说完话后,转头看向马车中的陈容,叹道:“我这番感慨,恐怕只有你这个女人能明白。” 陈容的姓氏虽然尊贵之极,可她的父亲是支族庶子,她自身更是庶女,也可以说是士族中的下品人物,因此这中年文士有此感慨。 陈容没有回答。 只是她看向瘐氏和王氏子弟时,那目光清明之极,根本没有半点自形惭秽之色。中年文士细细地审量了她一阵后,突然说道:“女郎容貌见识都超过常人,怪不得没有我这番感慨。”顿了顿,他忍不住还是补充了一句,“奈何,出身太低。” 第十三章惊艳琴音 更新时间2011-3-721:55:17字数:2171 陈容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出身太低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打紧呢?我已重新来过了!陈容握了握拳,向尚叟说道:“叟,再上前一些。” 再上前,便是挤入这些少年少女中了。 陈容的马车驶来时,好几个少年回头向她看来。只是一眼,他们的目光便是一呆,痴在那里。 陈容本来长得精致明艳。再世为人后,她那青涩的美丽中添了一份成熟,这种既有少妇的成熟艳丽,又有少女的青涩稚嫩的风情,让她在一众少女中,特别显眼。 一个瘐姓少年目灼灼地盯着她,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子?” 不等陈容开口,王五郎笑道:“她是平城陈氏之女,名容。” 平城陈氏?这个名号一报出来,众瘐氏子弟的目光大亮。平城的陈氏,只是陈氏的一个小支系,他家的女儿可算不得高贵。既然身份不高,那眼前这个美丽的女郎,他们不管是娶之为妻,或是索之为妾,都难度不大。 在众瘐氏子弟朝着陈容灼灼打量时,陈容的脸上,始终平静如水。 她走下马车,向前走出两步,抬起头,如子夜般黑不见底的双眸,看向被众少女围在中间的王氏七郎王弘。 王弘也在看向她。 四目相对,这个罕见的美男子顿时一笑,这一笑,他那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让人眼花的光芒。不知不觉中,陈容又如初次相见那般,把头侧了侧,目光移开。 围着王弘的众少女,陡然见到这种美人一笑,先是一呆,转眼,欢叫声四起。 与王弘一道被堵的瘐氏名士,是个二十来岁,长方脸型,轩眉如剑,长相清俊的青年,他听到这里尖叫声,不由转过头来,顺着王弘的目光看去。 对上美丽的陈容,瘐氏名士哧地一笑,向王弘道:“原来七郎喜欢的是这种美人。” 王弘一晒,道:“她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陈氏阿容。” 瘐姓名士双眼一亮,他再次朝着陈容打量了一番,才收回了目光。 陈容一出现,便令得两个美男子兴趣大起,这事让众少女心中不满,她们向陈容的方向挤来。不一会功夫,一颗颗黑色的头颅,一缕缕飘飞的纱衫,甚至还横了好几辆马车,它们占据了陈容的视线,令得她根本就看不到王弘两人。 陈容收回了目光,回到马车中。 一上马车,她便从车壁间拿出一把七弦琴。 前世的陈容,在她这般年纪时,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 可自从遇到那个人后,她为了摘去自己这个‘庸俗’的帽子,这七弦琴一练便是数年。她也是个极有天份的,练了二年后,便已懂得其中三昧。在她死前,仅凭着这一手琴曲,她已博得个才貌双全的名声。 陈容低着头,把琴就放在几上,然后,右手轻拔琴弦! 随着一连串轻悠飘转的乐声响起,人群的喧嚣声瞬时少退。 陈容没有抬头。 她右手轻勾淡挑,宛如流泉清风的琴声,便如天空上的明月,悄然而来,无声而溢,极尽清华。 喧嚣声消失了。 五六十个少女少女,同时转头看向了陈容。 这时的陈容,只是专注地望着塌上的琴,她那清艳的五官,在这一刻宛如宁静的春水,于树荫下,荡漾着潋滟华丽的光芒。这是一种清澈宁静,与艳丽张扬一道编织而成的美景。 不知不觉中,众少年都看痴了去,也听痴了去。 这些华服子弟,他们地出身,注定了他们的修养。在平日里,这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涉猎是一定要有的。 此刻,陈容的琴声一飘来,他们便马上感觉到,这曲琴音非同凡响。 琴从尧舜以来便流行于世,其音清正淡雅,在这个时代,是最被士人们推崇的乐器。可以说,这时的士大夫们,很少有不会弹琴的。不说别人,王家七郎王弘便是个琴技出类拔萃的。 早在初次相见时,王弘从陈容走来的脚步声中,便知道她也是个懂琴技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容的琴竟弹得如此之好!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子,这一手琴曲,弹得飘转明快,流畅如风,泱泱荡荡中,似在他的耳边倾诉着别后的相思,再次相见地欢喜。并且,这种相思和欢喜,如春风般飘荡,如流泉般辗转,于有意无意间,极尽风流。 一般来说,士子名流们弹出的琴声,都以清正优雅空灵为要。可这个小姑子的琴声中,却另有一种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华丽。 这等琴技,实已不输于他。 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昂起头,王弘几人更是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倾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流水一般的琴声渐渐飘散,渐渐转为虚无。 陈容慢慢抬起头来。 随着她抬头,一缕调皮的碎发散在她玉白的脸颊上。她眼波一转,子夜般的双眸,极深极静地看向了王弘。 四目相对。 陈容冲着他,有点羞涩,也有点欢喜地一笑,然后,她垂下双眸,徐徐说道:“重见君子,不胜欢喜。” 说完这八个字后,她便拉下了车帘。随着马车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动听的吩咐,尚叟驱着马车,重新驶回。 一众窃窃私语中,陈容的马车,驶回了队列当中。 而这时,不管是王氏子弟,还是瘐氏众人,都在向陈容的所在看来。可不管他们怎么顾盼,那马车帘一直都没有拉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王氏少女惊叫道:“这阿容,却是何时学会了这等琴技?” 众人一怔。 王五郎也从痴呆中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头,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过。” 王氏七女冷冷一哼,哧笑道:“这陈氏阿容的琴确实弹得动听。可惜,不过是个支族庶女罢了。” 她的声音不低。 话音一落,已有好几人在那里点头赞同。众少年痴呆的目光更是一清,不知不觉中,那抹傲然中带着不屑的神色,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脸上琴技不凡又如何?长相出色又如何?一个支族庶女的出身,便表明了,她永远都会低他们一等。这种人,不值得为之倾倒。 回过神来的众子弟,迅速地把看向陈容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一个瘐姓少女急急地叫道:“啊?弘郎何在?” 王弘? 众女同时转过头寻去,寻来寻去,她们发现王弘和瘐志两个名士,早就坐回了马车中。她们能看到的,只是那一片晃动的车帘。 第十四章孙家小郎 更新时间2011-3-812:01:50字数:1997 马车外,不管是平妪还是尚叟,都是目瞪口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妪才吃吃地问道:“女郎,你,你何时学得这等琴技?” 陈容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低声说道:“我是在梦中学会的。” 不等他们反省过来,陈容声音一沉,命令道:“这事不可说出去,以后若有人问起,你们便说我是父兄离去后开始学琴的。” 平妪和尚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一生都呆在小小的陈府,小小的平城中,并没有什么眼界。陈容说她是梦中学会的,他们虽然不怎么信,却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片刻后,尚叟的声音传来,“是,女郎尽管放心。”旁边,平妪等人也大大地点着头。 在他们简单的头脑中,此刻是想着,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女郎这一次行事,宛如神助,也许这琴技还真是她在梦中所学呢。 马车中,陈容点了点头,吩咐道:“若有人找我,便说我睡了。” “是。” 这时,车队再次起程。 两个车队混合后,整个队伍直是绵延近十里。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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