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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大家人等进了祥平店后,刘荣说:“你二人因何到了此处呢?”于成凤说:“我奉了我师父之命,前来何家口。听镖船上人等所言,水面达官被西川莲花党之人所害,因此我师父才派我二人前来,为助力何少达官前去报仇。”刘荣当时与大家致引完毕。徐国桢问道:“刘贤弟,他师父是哪一家呢?”刘荣说:“那位老朋友复姓上官,字子泉,外号人称万丈白涛圣手擒龙,掌中对一万字莲花铎。”徐国桢说:“我听着此人太耳熟啦。”刘荣说:“这位老朋友所教徒弟五人。”徐国桢说:“但不知他是哪一门呢?”刘荣说:“他是左少林门,此人文武全才。上官子泉的徒弟,都是成字的。头一个门人弟子,叫海狗子杜成明。第二个就是此人,高跳龙门于成凤。第三个叫海马朝云华成龙。第四个乃是他的儿子,乃是上官成安,别号人称闹海金鳖。第五个是姓胡,双名成祥,外号威镇八江沉底牛的便是。按他儿排了下来,那第六个是姓蒋,双名成林,绰号人称劈水海鬼。由上官成安这里说,他们哥四个,俱是每人使一对万字莲花铎。因为他们弟兄都很精明,内中胡蒋二人,身体粗壮,这上官老侠是量其材,做其用。看这个徒弟的品行与他的脾气,该当多大的身份,传他多少招,不管他是师兄师哥,不是一律所传。胡蒋二位,老侠所传是每人一口象鼻子飞镰刀,此刀体沉十七斤半一口。”刘荣说:“他们通了姓名,人家便可知道是上官老侠的门人弟子。”大家经他一说,这才明白。当下他们又等了几天,见没有人来,鲁清说:“诸位,咱们要是去上西川报仇,已将火龙观扫灭,我才顺心。谢斌、谢亮、俊章,你弟兄三人,拿三面铜锣,前后中三道大街去聚人,往中街祥和店以东站立。”又叫人把高桌搬到店门以外,鲁清众人来到店外,往东一看,不亚如人山人海一般。鲁清说:“谢斌把铜锣给我一面。”说话接过一面来,一敲打锣边,众人不敢说话,静听他说。鲁清自通了姓名,然后说道:“列位老乡,我与你们大庄主是神前结拜,如今我有一事,相烦你们父老有驳回的没有?”此时众人是异口同音,一个驳回的也没有。鲁清叫道:“何斌,你到前边来看一看,三十岁以外的挑出六百名来。两个人一根绷腿绳,六百人是三百根。前街一百根,分出东西来。后街中街全是一个样,是每一条街一百条,东村头五十根,西村头也是五十根。你们六百人将话听明,我等大家上西川走后,你们大家要保守东西的村口,把绷腿绳预备齐毕,白天东村头二十五根,夜内二十五根,东西村口,全是一个样。要是有来往人等,叫他绕庄而行。他要是不听,非穿村过不可,那时用绷腿绳,将他绊倒,把他擒获,将他腿别上,每日给他三碗稀粥,别把他饿死。容等我们回来,再行发落。若是有那与你们老达官的沾亲至友,要来到此处,你们可以对他说明,我们大家之事。叫他上西川银花沟,追我们大家去,好助你们少庄主一膀之力。”
说完何斌上前过数目,一共是六百余名,这个说三十二,那个说二十八,他挑出来的人,全站在祥平店以西,路南站立。四十里外的也挑三百人,每人坡刀一口,前街一百,中街一百,后街一百,东西轮流。前后中三道大街分出前后班,各占后前夜。五十里外的又挑出一百人,每人花枪一条,保护祥平店。白天五十人,夜间五十人。姜文龙、姜文虎二人,在祥平店主事。鲁清又说:“我们大家走后,无论男女他到庄内找人,头一样先洗洗他身上,有军刃没有?没有军刃将他绳缚二背,叫他到庄内找人。咱们姐丈全是至亲或是至友,全要如此的办。皆因你二人艺业浅薄,何家口地方太大,恐其你二人,护庇不过来。我们走后,何家口要有一差二错,你私作主,往本庄内放人,可小心你河南姜家屯。其余人等,通盘散去。”鲁清说完下了高桌,遂吩咐来人备马匹,今天就得起身。大众人等,将东西物件,通盘拿好,一路的盘费,何凯都拿好了。杜林说:“鲁叔父,咱们未曾动身,您必须在西村口站着,点一点才好,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咱们大家站在一块,是个团体。”鲁清这才叫何斌、谢春、谢斌收拾行囊褥套,多拿金银。众人来到外面,各人拉过各人马匹,搭好褥套,拉着马出西村头,全从鲁清面前经过。登山伏虎马子登、下海擒龙马子燕,柳金雄、柳玉雄、飞天夜叉蒋兆熊、飞天豹子神枪焦雄,多背长须尤昆凤、双翻飞熊莫得方、金头虎孙立章、银头虎吴纪章、病二郎李贵,大众人等,缕缕的往外走。众人从此走,留下之人,便将何家口把守住啦。
众人到了庄外,飞身上马,暂且不言何家口,且说大家,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顺着大道,一直往四川而行。走在中途路上,一条小路,有那些个男男女女,背包拖笼,往西行走。挑篮担担,扶老携幼。此时天已过午,鲁清说:“丁大哥,您下马前去打听打听,他们大家上那里去?是逃难呢,还是看热闹呢?”丁银龙答应,翻身下马,拉马走上前,找一位年长的老者,冲人家一拱揖,说道:“这位老乡,我跟您领教一二。”那老者便站住了。问道:“达官,不知您问甚么事?”丁银龙说:“你们诸位是看热闹,还是赶庙会的呢?”老者说:“达官,我们一来是瞧热闹,二来是赶集子。”丁银龙说:“是甚么热闹哇?”老者说:“您顺着我手指,正西有座黄林庄,那庄是五里地一条长街,南村头有一个擂台,立擂台的是西川人,立一百天的擂,老没开擂。”丁银龙说:“这个台立好了没有呢?”老者说:“早就立好啦,听那一方的人说,他们为是等着山东一带的英雄前来,人家才开擂呢。”丁银龙一听,当时气往上撞,遂一抱拳说道:“谢谢老兄。”回来便将此话对鲁清一说。何斌问道:“鲁叔父,这是甚么事?”丁银龙便将那老者所说的话,一一说了。鲁清说:“好,不远,咱们大家若是骑马匹进庄村,恐怕村民害怕。”说完他一抬头,看见西北角上,有一大片松林,遂说:“咱们先奔松林吧。”大家一听很对,这才一齐够奔松林而来。到了林中,各人翻身下马,鲁清说:“丁大哥,您去打听店去。”丁银龙要把马拉到林中,鲁清说:“您拉着马去,倒好打店,找一宽阔地方才好。”丁银龙这才拉马进了北村头,一看东西的铺住户不少,人烟稠密。他往南一边走,一边看。到了街的当中,路西有一座大店,那店里出来进去的人,还真不少。他来到店门前,细一看房子,以及店的情形,也有往出拉牲口的,也有往里拉马匹的,白墙上写着斗大的黑字,北面写着是‘三义客店’。茶水方便,草料俱全,许多单间,男女的客座。那店的南门,写着安寓客商,包办成桌酒席,临时小卖。丁银龙看明,遂问道:“店家。”少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夥计,年约四十里外,身高八尺开外,面如姜黄,粗眉大目,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光头未戴帽,竹簪别顶,一身蓝布衣服,白袜青鞋,腰中结一条油裙。银龙问道:“你们这里有闲房没有?”夥计一撇嘴。
书中暗表,原来此人姓张,行六,村中人给他起个外号叫抛鞋张六。他说:“达官,您要打店,可在我们这里,我们店可宽大,正对你们保镖的住,您随我来。”当时丁银龙拉马来到店内,张六说:“您看这北房是十一间,当中是三明间,两个暗间,东头是一明两暗,西头也是一明两暗。”他又说:“您看这廊子底下,也是很宽敞,我们柜房是三明间,有暗间,有套间,全是我们亲友住着,从这南房往西,便是马棚。后院还有一眼井,就为保镖的达官住。无奈有一样,您是保镖的达官,既是达官,那您得讲理呀!您佩是达官,还能抢买抢卖吗?门洞里两条板凳底下,全有人住,您请上别处去找,我们这里没房。”丁银龙一听,不由大怒,说:“你这个抛鞋倒不错,我今天行个违礼的事吧,可也是你招出来的,再说我们这行人,到哪里住店没亏负过夥计,今天无论谁说也得住店。”说完拉马出了店,别的夥计看见了银龙气得浑身立抖,遂说:“张六,你这不是给柜上找麻烦喂?人家走后,叫来夥计或是朋友们,来到咱们这里胡一找事,那时岂不是个糟?”张六道:“你们大家先不用管,我惹的事我搪,与你们大家无关。”众人说:“好,那么瞧你的啦。”按下他们不表。
且说丁银龙来到松林之内,便将店中之事,对大家一说。杜林说:“鲁叔父呀,如今咱们就有点沾西川地边啦,照这么样的打店不成,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我说出一个人来,叫他前去打店。”鲁清说道:“叫谁去呀?”杜林说:“叫我石大哥去打店去。”遂大声道:“石大哥,咱们可要北房,还上那一家打去。”石禄说:“好吧,我去打店去。”当时解了那匹黑马来,往外走去。问道:“大丁子,是那个店呀?”丁银龙说:“你进村头路西里,这一座大店,就是那一家。”石禄便来到街当中,看见了许多的人,全往北瞧,他看见路西果然有一家大店。心里说:“一定就是这里啦,便拉马就往里走,大家说:“你找谁呀?”石禄说:“我住店的。”夥计说:“我们这里没有闲房啊。”石禄说:“我要正房。”夥计说:“全有人住着啦。”石禄说:“不管是谁住,也得给我腾出来,要不然我可提拐子往外扔。这北房他们住多少日子啦?”夥计说:“前半个月就在这里住着。”石禄说:“他已然住了半个月啦,我是才来的,走累啦,叫他先给我挪开吧。要不然我可是进去怔往外扔。”众夥计一听,遂说:“咱们大家可别管,谁惹出来的谁搪。”那石禄说道:“你们快去告诉他们去。”他是拉着黑马,面向北站住,张六来到北上房,向客人说道:“客人,您这五位,可也是保镖护院的,您看外边这位大太爷,他一死的要住这个北房。”那五个人一听,内中有个黄脸的说道:“夥计,我们住了半个月啦,还有后来的催先来的吗?”张六道:“您看外边这位可不讲理,您要不给腾出来,人家一定不答应!他长得可凶猛。”此时石禄在院中,大声问道:“二格呀,你说了没有?”张六说:“您别着急呀,人家是先来的,也得容我跟人家商量商量呀。”石禄说:“小子,你不用跟他们商量,他们不出来,你不会打他们吗?”张六说:“您打成啦,我们可不敢打,来一位打一位,那明天全给打走啦。”石禄说:“这可是你叫我打他们,那我就打他们。”说着甩了大衣,搭在马上,手提打马藤,说道:“大老黑,你在这里等着我,待我打他们去,这可是小二叫我们打的。”说话之间,一来到北房屋中,冲着黄脸的身上,吧吧的打了几下,五个人一见,忙一闪身形,就蹿出屋,来到院中。一直够奔柜房。石禄说:“你看我把他们打出去啦不是?你说不敢打他们。”说话之间,他进到东里间,一看屋中没有甚么,他又来到西里间,看见后床沿上,有五个大褥,他过去一伸手,摸出一包银子来,不由大喜,又一摸别的里也有,当下将五包银子放到明间桌上,遂叫道:“二格呀,把这个褥套给他们拿出去,他们要问银子,你就说不知道。”石禄到了外边,将皮搭子拿了进来,便将银子全放到里面,又拿了出来,放在马的身上啦。拉马匹往外走,说道:“二格,你告诉他们,我先出去一会,回头我回来。”看见那屋子里有人,张六不敢相拦,他便来到柜房,说道:“六位客人,从您来的那一天,我就说过,叫您有甚么银子存到柜上,短少一个草茨,全能还您。如今您有银钱,可被那人拿走啦。”五个人一听,不由一怔。
书中暗表,这五个人,乃是西川傅家寨的,大爷叫小蜜蜂傅亮,二爷叫金头蜈蚣傅豹,三爷叫小花蝶傅荣,四爷叫追风鬼姚庆,第五个便是黑面鬼姚明。这五个人也是莲花党的淫寇,当时傅亮说:“张六,你不用管,我们有能奈找他要钱。打不过他,我们这银子不要啦,我托你一点事成不成?”张六说:“您托我甚么事?”傅虎说:“我们哥五的马,你多给照管点,有时给喂一喂,千万别往外拉。那褥套在你们店中寄存几日,你看见我们哥五个啦吗,无论是谁回来,拉马取东西,你全叫拿了走。该多少饭钱,我们如数给银子。四位贤弟,有名俗话,逢强者智取,遇弱者活捉,走哇!咱们上别家打店去。”按下不言,且说石禄,他来到北村头,高声喊叫:“你们大家全来吧,店里有了房啦。”鲁清说:“诸位,咱们全把军刃亮了出来,再拉马匹进村口。”大家一听,便将军刃全都亮了出来,一齐向村中走来。杜林、杜兴弟兄二人,在林中看了一遍,不留一物,这才随众人往村子里而来。翻回说店中的先生,向他们亲友说道:“列位呀,你们可以早行脱出此店,回家去吧。这里不一定要出甚么事呢。”又向东西配房的客人说道:“列位听真,如果别处去找店更好,我们这店中是要有事,不走的主儿,那时吃了苦子,可别埋怨我们。”大家夥儿一听,不知是怎么回事,有那胆大的主儿,想要看一看是甚么事,那胆子小的主儿,就搬到别家去住。店门外的人全往北跑,夥计不知是怎么回事,少时又往南走。当时张六便来到门口,往北一看,自己吓了一跳,就见从北边来了许多的达官,高矮胖瘦,黑白丑俊,年长的须发皆白,年小的就是小孩,前边走的是那个黑大个。丁银龙说:“鲁清啊,石禄倒没找错了店,正是那家。”说着话大家一齐来到店门外。张六一看,吓得颜色变更。石禄说:“来呀,就是这个店。”众人便拉马进店。鲁清大声问道:“哪一个是铺掌?”先生出来说:“我们东家没在这里。”鲁清说:“那么哪一位掌事呢?”先生说:“我们这里有个夥计,叫张六,他人了事,有甚么事可以跟他去说。我是先生,竟管账目之事。”鲁清说:“张六啊,你不必担惊,少要害怕,我们大家一不强买,二不强卖,住店给店钱,吃饭给饭钱,你们做买卖可要公买公卖,不可蒙混於人。倘若被我们查了出来,那时可把你送到当官治罪。休要拿我们当匪人看。我等全是保镖的达官,从此路过,我们前来打店,并没有强暴的行为。我们先叫知礼知面的人,前来打店。你们店房里面,是哪一家戏耍了你们,你们用话将我至友赶了出去。”杜林说:“鲁大叔您不用问啦,简直是谁说的,就把谁的人头弄下来,不用跟他们费话。”鲁清说:“杜林,你少说话,无知小孩子。”当下他站在院子当中,说道:“众位客人听真,我们用不着的房子,你们自管住,我们不会欺压人。我等住一宵明早就行,你们休要害怕。”张六此时也只可叫过几个人来,将众人的马匹接了过去。鲁清说:“你叫甚么名字?”先生说:“他叫张六。”鲁清说:“那房给我们预备下啦。”张六说:“北房吧。”大家这才扑奔北房。夥计奔石禄来啦,说道:“爷大您把马交给我吧。”石禄说:“你可不能动,我这匹马有点欺生,你要拉它,它可咬你。”张六说:“您给我吧,我拉一拉试一试。”说着伸手接了过来,那马直打坐坡,直张开嘴要咬人,张六赶紧又交给石禄。这才说:“得啦,大太爷您随我来吧。”当时石禄随他便把马给拉到了马棚,拴好了,又回到上屋。鲁清说:“店家,你们把店门关了,”夥计答应,便与众人打脸水,沏茶。
此时天已平西,鲁清说:“张六啊,我跟你打听一件事。”张六说:“甚么事?”鲁清说:“这儿南头有一擂台吗?”张六说:“不错,有座擂台。”鲁清说:“这座擂台摆了多少日子啦?”张六说:“已经摆了好些日子啦。”鲁清说:“这些日子怎么不开台打擂呢?”张六说:“没有好日限。”鲁清说:“立擂的是那里人呢?”张六说:“立台的是西川人,此人不露名姓。他对外说,无名氏也。”何斌一闻此言,立时心中大怒,两眼就圆啦。那众人一闻此言,也都挂了火。鲁清说:“刘大哥,您下过转牌,那西川里正门正户的人,有没有啊?”刘荣说:“倒是很有几家。”鲁清说:“列位大家,不必动怒,事款则圆,有那些个正门正户的也有不作事的,也许是那路武门的人,特意前来以武会友。也未可知。张六你每天去看不看?”张六说:“我是一天一趟,因为我没见过,我知道那天开台打擂呢,现在眼看立擂就两个月啦。”鲁清说:“那里头刀枪棍棒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张六说:“您要提那军刃,可全是真的,纯钢打造的。大枪与砍刀最多,都磨的风霜快。”鲁清说:“张六,我再问你,这个立擂台的台官是何人?”张六说:“不知道,立擂台两个月了,台主不报姓名,听说是西川来的。”鲁清问:“黄林庄有多大?”张六说:“也是五里地的长街,”鲁清说:“张六啊,你们在店中,连先生带夥计,共有多少人?”张六说:“前前后后,一共是二十四口人,连打更的也在其内。”鲁清说:“你留下十六个人,给我们支应着,你能言可以带着他们出去,咱们店中之事,可别露出去。你到外头给我们打听打听那台官的真实姓名,住在哪家店中?共有多少人?站台的台官一共有多少?全是多大的年岁?在甚么日子一定开台打擂?打听齐毕,回来报知于我。”张六答应:“是。”转身往外行走,鲁清说声:“且慢,我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们拿去,每人二两。”张六便带着这银子,出来大家一分,还余二两啦。众人因为这二两银子要争吵,鲁清出来说:“你们大家可别吵,这些日子我们走的时候,有零即补。你们先把那银子存在柜上吧。”大家一听,这才不争吵。张六便带着人出外打听事不提。
这里店中之人,便与众人预备吃喝。鲁清说:“何斌呀,咱们大家是今天来的,他要明天开台打擂,那一定是西川银花太岁普铎,与那二峰,鼓动是非,要在此地劫杀咱们,以命相抵。我也想不到他们敢在此地立擂台,那时咱们就可以在此地,要抄灭他们莲花党,这三门的人。何斌呀,他要不是呢?你说他们还能在此地等着吗?”杜林说:“鲁大叔,原来这西川路也有好人呀。”鲁清说:“明白,哪里全有好人,咱们山东地面也有好人,也有镖喂毒药的,见美色起淫心之辈,人不能一概而论。杜林,我可嘱咐你,未曾要说话可多留神,你可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人做事可不能伤众,棍打一片。未曾要说话,必须清水一边走,浑水一边走。”杜林说:“鲁大叔,他要是后天打听,咱们暂且先耽搁几日,店里夥计要是打听不出来,那时我与我兄弟杜兴,我二人夜换紧衣,入他的店。”鲁清说道:“听他的消息,倒要看一看他是那路的贼人,有甚么用意。”正说着话,外边进来夥计八名,探事回头,见了鲁清说道:“鲁达官,您诸位俱都是山东省人吗?”鲁清说:“我们多一半是山东省的人。”张六说:“好,我与您诸位道喜啦,我跟这立台的主儿,他所住的店里打听出来的,那店里有个夥计,他是我的一个哥们,那还能假吗?他们住在黄林庄东庄内路北四合店。立擂台的姓吴,名叫吴振山,带着满门家眷,镇台官无数,俱都是三十内外的,单等山东省人到此,才能开台打擂呢!您诸位今天来的,他们明天就开台打擂。”何斌听到此处,知道一定是银花沟的余党啦。遂说道:“鲁大叔,如此看来,也许是普铎他们的亲友,被他所鼓惑,前来在这里截杀咱们,也未可知。明天吃完早饭,咱们大家带着十名店中夥计,前去打听,他们如果全不认识,那一定是从西川带来的。”鲁清说:“诸位,大家不必多言,你我众人,明天要上擂台打擂去啦!我可有个准备,是咱们上西川报仇之人,寸铁别带,是这么着咱们去看。”何斌说:“鲁叔父,我不带军器,怎么能刀劈二峰呢?”鲁清说:“何斌呀,你可不知,我与你父神前结拜,你不过是个孩子,没有多大的见识,不用说别的,他们要把山东一个无名之辈治死都不成!更不用说还把我们何大哥治死啦!你我大家是扫灭莲花党之人。”石禄一听说道:“清儿,南边有擂台呀。”鲁清说:“不错,有擂台。”石禄说:“那我得去!台上有一个算一个,我上去他们全得下来!我提着他的腿,给他扔了下来,吓得他们不敢上去啦!那时台上的东西,全是我的啦。”鲁清说:“上台的规矩,你知道吗?”石禄说:“甚么规矩呀?”鲁清说:“你还不知道啊?要上擂台呀,那是人家台官往上叫人。”石禄说:“他叫谁呀?”鲁清说:“谁在前头他叫谁。”石禄说:“怎么叫啊?”鲁清说:“他必须说回汉两教,僧道两门,三山五岳练武的师父,诸子百家,男女老少,号棚挂号,所有压台银,五两赢五两,十两赢十两,所有上台打擂,是以武会友,完全得彩,分文没有。练武之人,不论男女老少,三场已过,准其上台打擂。如若不遵规矩,准其护擂之人,将其绳缚二背,送官治罪,按土豪扰乱擂台办罪。”石禄一听,说道:“一个打擂不咧,还有这么些个麻烦。我听咱们老爹说过,见擂台就上,他们给银子没事,要是不给银子,上去就往下扔人。咱们老爹还说,上擂台一报名姓,不用打他们就得给银子。”鲁清说:“那么你上擂台,通报你的名姓不?”石禄说:“我不说我的真名实姓,就说我姓走,叫走而大。咱们老爹说,他要把石禄打啦,连咱们老爹栽啦,顶好不报真名好。”鲁清说:“咱们大家上自镖行三老,下至杜林、杜兴,寸铁别带,准其到那里观看。”何斌一闻此言说道:“鲁大叔,这要是西川路的二峰呢?那时我怎能与我天伦报仇哇?”鲁清说:“何斌,我叫你寸铁不带,我有心意,你呀紧贴着刘荣。那门的贼人,他全认识。尤其咱们这些人中,镖行三老、二老全别去,在这里看着大家的马匹,丁银龙看守店门,刘荣要回来叫门拿军刃,您再给。以后谁爱甚么,谁拿甚么,准其他们随便。除此之外,无论何人,要偷着拿了出去,在外惹了事啦,那可是他一人去搪,与大家无关。”众人一闻此言,全都点头认可。鲁清又说:“刘大哥,您总叫何斌在您身背后站着,只因那云峰,以及普铎,若有一个人上了台,那时您可赶紧回来取军刃,要是没有这三个人,千万别动家伙才好。”何斌暗想,不拿军刃,来到擂台前头,先拿云峰段峰,我手中没有军刃,在台上看见了他们,也难逃公道。鲁清说道:“刘大哥呀,您只要看见有西川漏网之贼,那时您就赶快的回来,取军刃要紧。”又说道:“徐国桢、蒋国瑞、李廷然,你们老哥三个在店中,看守马匹东西物件。左林窦珍,你们二位看守大家的军刃百宝囊等,满放在北房西里间,你们二位看着军刃。除去刘荣能拿外,其余谁要可也别给。凭他怎么要也不能给。”二人点头答应。鲁清分派已毕,一夜无书。
次日天明,大家把早饭吃完。何斌早将小衣服换好,外边是披麻带孝。店门一开,大家一齐往外行走,未到店门以外。街上人等,往南行走,男女老少太多啦。石禄等众人,抢步上了沙梁。到了上头一看,下面有座擂台,是坐西朝东,明着是五间,当中间是明三暗九。蒋兆熊说:“列位,这个擂台可不是报仇的,你们看见那个棚没有?那是明五暗十,前头五间后头五间,勾连搭有十间,坐东向西,有十间客棚是坐北向南,一共是五间,暗中也是十间。他们要是报仇的擂台,头里看棚客棚,全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擂台呢。这个擂台犯一个隔阂。”鲁清说:“犯甚么呀?”蒋兆熊说:“西边有台算是白虎台。俗语说得好,白虎西边坐,不是福来就是祸。鲁贤弟,你看这立台的主儿,很有些个讲究。这副对联写的也真高,也过口气太大一点,上联是用水红缎子作地,是大红缎子足的字,写的是:‘凭刀枪轻世界拳打南山山崩岭裂。’下联是:‘以棍棒镇乾坤脚踢北海海滚波翻。’横批写的是:‘真在假亡。’他们看完了,各人心中又有点犹疑:你说他们是报仇的擂台吧,可又不能有这些看棚;你说不是吧,看他这对联与横批,说得又太狂一点。他要是报仇的擂台呢?那台上的军刃,可又锁在一处,绊得很结实。这真是叫人不敢一定。蒋兆熊说:“列位你们看,他们的武圣人的大门还没闭啦。”鲁清道:“太哥,我跟您打听打听,这个封门是甚么呢?”蒋兆熊说:“白腊杆子一对,就是大门。左边这个是外手,右边那根杆子在里边,这就是封着门呢。”鲁清听了,蒋兆熊道:“你再看不但是封着大门,而且还上着锁啦。”鲁清说:“在那里啦?”蒋兆熊说:“你看那十字架的中间,那不是搭着红绿的条儿?”鲁清一想,遂说道:“老哥哥,这个是甚么讲呢?”蒋兆熊说:“这个单有用意,五色绸子条是为五路达官,你以为武圣人姓武呢?不对。那位武圣人姓孙,名讳是缩字,按问名姓,生人为官印怎么称呼?死人就为官讳啦。”
闲言少叙,且说当下。鲁清一问这绸子条,又是怎么回事?蒋兆熊这才给他细批细讲,说人家这个擂台,还有女的呢,他们是带着家眷。鲁清说:“瞧哪里可以分出来呀?”蒋兆熊说:“您看那台帘,上红下绿,这就是男红女绿,那是带着家眷的意思。再往军刃架子上看,棍棒刀枪,戟钺杈环铛,长家伙后头,有十八样小军刃。带钩的、带尖的、带刺的、带圈的、带环的,这在上垂首,那下垂首是鞭镜人锤抓,拐剑勾镰斧。这是九样短军刃。后边也是十八样小军刃,带簧的带胆的,带绳带练的,带绸子条儿,前头有在数的十八般兵刃,后头这三十六样,全是出门以外,有能人练武的研究出来的。武圣时常下凡,好有一比,那么就好像说,有这么一个人,他学会了武艺,出外惹出事来啦。那官府之中,不找本人,他先找他师父。徒弟有欺师之情,那就不好办啦。因此人家留下两三招,不肯全传了出去。临到他传徒弟,又留两招。传来传去,可就传不开了。所以说,文的越研究越宽,这个武术,可是越传越窄。因此武圣人时常下凡,来渡化那有缘之人。而今人家台上的军刃,满全用筷子粗的锁练缠绕,恐怕擦拳输了,一怒再抄起军刃来,那是容易出人命。”鲁清他们再看上垂首,那个软帘,是蓝缎色走水。南绣的海水江牙,每个水浪之内,出来一个独角蛟龙。那个蛟龙探出头来,往后瞧着。那下垂首的绿缎色软帘,红缎子走水,帘上绣着一道大山,山上往下跑来一斑斓猛虎。揽着虎尾,三足踏山梁,举着一双斑斓虎爪。横着有一条紫缎色围屏,上面绣着一个大人熊。旁边有棵大盘松,熊爪抓住松树,松树上边,有一只大鹰,左爪着,张开了翅膀,低头往下瞧。再往松树左右看,是两行小字,是上下的对联。上首写的是:‘蛟龙出水无人挡。’下联是:‘猛虎离山谁敢拦。’盘松上边写的四个小字:‘英雄斗志’。鲁清说:“列位,咱们下山岗,可以围着擂台来个弯儿,看一看后边有院子没有。”众人一听很对,这才一齐下了山岗,来到后边。看见用竹竿扎好了转子,里面是栽好了的桩子,上拴绳,一直兜到南头。坐北向南一个篱笆门,那门内人家窝棚两个。
书中暗表,若是来了登台打擂的,有坐骑,好拴马,在篱笆圈的东边,有一个土围子,足有九尺多高,一个土墙,南面有门儿。在门的东边,有一张报条,上面注写着:黄六黄三,领县太爷的堂谕,带领官军四十名,弹压台场。有扰乱擂台之人,立时绳缚二背,堂前回话,有不遵台主之情者,一定究办。回汉两教,僧道两门,诸子百家,男女老少,到棚挂号,通报名姓。有压台银五两赢五两,十两赢十两。若有练武之人,盘费短少,没有此项压台银,来到号棚挂号,二场后准其无银之人。上台打擂,立擂台的台主,为西川吴振山。当时众人看明白啦,那一方有弹压的官军四十名,全在四十上下岁。满全是蓝布的底衣,蓝布号衣,后背上有一个月光,光中写的是正北卢和县。鲁清一看,这一拨人是官军,另外有一拨年长的,年少的,全是月白裤褂,白袜青鞋,花布手绢罩头,撮打拱手,蓝布的背心,红月光,上写:南门外十八村的首户。那些人在那里是谈话议论。天到正午,开台打擂,今天好日子。大家看人家虽是西川人,而今老天爷全都助力他,有个好天。在宋朝的时候,不少人都可以说,您就别说是西川人,您一说是西川人哪,您跟他共甚么事,人家也不赞成。因为西川没有正门正户的人,有也不多。那西川人太野,全都不大正道。鲁清大家听众人说,台官快到啦。忽然听见东南角上一阵大乱,看热闹的主儿一见,往两旁一闪,众人往那边一看,原来进来一大群人。前头是一排四个人,全都是一个样,见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胸前厚,膀背宽,精神饱满。粗脖挺大脑袋,面如重枣,粗眉阔目,鼻直口宽,大耳相衬。头戴紫缎色壮士巾,窄绫条载帽口,鬓边斜插茨菇叶,顶头一朵红绒珠,颤颤巍巍。紫缎色靠袄,蓝缎色护领。黄绒绳,十字绊,双垂灯笼穗,一巴掌宽蓝丝莺带紧腰,双结蝴蝶扣,大纺绸底衣。大叶搬尖洒鞋,蓝袜子花巾裹腿,外罩紫缎色通氅,上绣万福云,飘带未结淡青绸子里,肋下配定一口坡刀。黑沙鱼皮鞘,青铜饰件,黄铜吞口,蓝绸子的挽手。前边这四个人的穿章、打扮、骨格、相貌、年岁,全是一个样,不差一点。第二拨四个人,全是面白如玉,穿蓝挂翠,肋下全配着轧把摺铁钢刀。第三拨人,全是面皮微黑,穿青挂皂,每人全是肋下配带坡刀一口。一来是分人的脸谱,二来是众人的穿章打扮,分出青黄赤白黑,澹黄紫绿蓝,个个全是耀武扬威。来到棚栏切近,早有人给开了门,放他们进来,又将那棚门紧闭。此时鲁清他们一看,上场门帘一起,杂样上来二十个人。下垂首那个门也上来了二十个人,来到台上,左边的人,在兵刃架子后头,靠近左房山俱都站立一行,背北向南。下垂首那些个人,也在南边一站。又从后边上来两个人,锁开了,从箱子内取出一个包袱来,打开之后,大家一看,原来是一条围桌。鹅黄缎子作底,四面绣出万字不到头,里头有双龙斗宝,下边绣着海水江牙,海牙里面又绣出云龙九献。又从那箱子里拿出一杆旗子来,是个斜尖杏黄的旗子,红火沿。青缎子足出来的字,上写‘不准莲花党之人上台打擂,回汉两教,僧道两门,只要是莲花党之人,全不可以上台打擂。”当时将此旗子挂在当场,众人等一阵喧哗,大声说道:“台主到啦。”
鲁清众人往东一看,见四匹马,马上端坐一人,悠然自得。马后头有两辆花轱轳车,头一匹是紫马,头至尾一丈,蹄至背八尺,细七寸,大蹄腕,螳螂脖,龟屁股蛋,锥子把的耳朵,鞍鲜明。在马上有一位老达官,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胸前厚,膀背宽。面如重枣,脸上皱纹堆垒,渗白宝剑眉,斜插天苍。大环眼努於眶外,狮子鼻,翻鼻孔。一把白鼻须,出於孔外,火盆口,唇不包齿,四个虎牙,支出唇外。连鬓落腮的花白胡须,白的多,黑的少。头戴紫缎色鸭尾巾,鹅黄飘带,紫缎贴身靠袄,青绸护领。大红缎子登山鞋,青袜子,打着半截花布裹腿,青抄包煞腰,紧衬俐落。身穿一件青缎色大氅,掐金边走金线,群边是万字不到头。在后边绣着狮子滚绣球,飘带未结,杏黄绸子里。在左肋下配定一口金背砍山刀,分量体沉,刀的尺码放大。瞧那第二匹,乃是白马。马身上长出来一身梅花,马上骑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眉似初月,唇似樱桃,鼻如悬胆,牙排碎玉,双耳垂金环。粉红绢帕罩头,前后撮打拱手。身穿鹦哥绿靠袄,淡青绒绳十字绊,有大姆指粗细。蓝灯笼穗飘洒,翠蓝汁巾煞腰,紧衬俐落,葱心绿的底衣,窄小金莲,红缎色斗蓬。面色忠正,印堂一颗守节砂。年长约在二十上下。那第三匹也是白马,也是鞍鲜明,马上骑着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脸上皱纹很多。鬓发皆白,青手绢罩头,青缎的一件斗蓬。
书中暗表,她穿深缎色的上身,蓝绸子底衣,半大缠足,慈眉善目的一位老太太。再看第四匹,乃是黑马。大家见此马龙性不小。马上一人,正是少台主。面如乌金纸,大抹子眉,豹环眼,黑眼珠太大,光华灼灼,真是大耳相衬,压耳毫毛不亚如倒竖抓笔一般。头戴一顶田瓜色青绸头巾,身着青缎色靠袄,一巴掌宽的护领,核桃粗细的蓝丝莺带煞腰。双摺蝴蝶扣,外绣大梅花。肋下佩戴一口短把鬼头刀。此人是雄壮魁梧。四匹马已过,看见头一辆花车上,有两个姑娘,第二辆车上,是两个婆子。车马来到擂台的南边,早有人把棚栏门开开啦。车辆马匹,一齐进到里边。关了站,众人下了马,顺着擂台往上走。上场门上来父子爷俩,下场门上来是母女娘俩。后边随着两个婆子,两个姑娘。鲁清大家在土坡上,往这里正瞧,看见那两个姑娘,面色忠正,印堂全有守节砂,两个人一样的打扮。那个身量高的姑娘,脸似桃花初放蕊,柳叶双眉杏核眼。鼻如悬胆,樱桃小口,牙排碎玉,双耳坠金环,水红手绢蒙头。撮打拱手,大红色的靠袄,紫绒绳十字绊。鹦哥绿的汗巾煞腰,葱心绿的底衣,腿上结着宽带。足下窄小金莲,蓝缎的斗蓬。这两个女子,一个样的穿章,站在了那骑马的姑娘左右。那两个婆子,年岁全在四十上下的样子。慈眉善目,耳挂排环,天蓝色上身,青色底衣,半大缠足,在那老太太左右一站。鲁清说:“刘大哥,您可认识那位台主吗?”刘荣说:“我到看他面熟。”鲁清说:“哪么您说他是那门那户的呢?”刘荣说:“各门各户太多,我想他人不起。”杜林在旁说道:“刘大叔,不用说啦,据我一想,此人也许是西川银花沟普铎的亲友,明着在此设摆擂台,暗中敌挡咱们大家。”鲁清说:“杜林啊,你可不知道,那西川路上可也有保镖的,并不能说是西川人,就不是好人。刘大哥,您下过转牌,大一半的人应当认识。”刘荣说:“大小六十四门的人,我一时那能记得清呢?再者说,皇家不丢国宝,那时不能下转牌。西川路我就去过两次,与他在家不在家,转牌一到,他们有门长接牌,到不到的有他们门长。”鲁清当下往左右一看,就是蒋兆熊、杜林、何斌、焦雄、刘荣,六个人在一块,其余的人,分在各处,那就不知道他们上哪里去啦。
此时台上的老英雄说道:“儿呀,你赶紧把武圣人大门的锁头开开。”当下小金刀霍全,先脱了他身上的大衣,然后正好衣冠,赶奔上前,单腿打阡,将红绿的绸子条全解了下来,双膝就跪下啦,双手举起,先向东再向南,向北向西,四面全举到了。然后站了起来,金鸡独立式一站,脚尖一使劲转了一个弯,少台官说道:“让过诸位师父。”说完便将绸子条搭在箱子上。蒋兆熊、鲁清等大家,在下面往上观看,鲁清问道:“老哥哥,这五条绸子条,所为何用?”蒋兆熊说:“那是表示五路保镖的达官。”正说着,台上老达官又说道:“霍全,快将武圣人大门开开。”那少台官答应,上前单腿打阡,把白蜡杆子抽回,立在门柱的后头。那位少达官,将压尾巾摘下,来到台口,向三面一抱拳,大声说道:“回汉两教,僧道两门,男女老少人等,有那打过一拳的,踢过一脚的,练武的老师,如果要来比武,请先到南棚挂号。赌五两赢五两,赌十两赢十两,若无有银钱,那在三场后,再上来比试。那位愿意上来比武?就请前去挂号吧。”正说之间,从下面蹿上来一人,细条条的身材,往面上一看,面皮微白,细眉毛圆眼睛,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双耳招风。头戴翠蓝色壮士巾,窄绫条勒帽口,顶门撮打茨菇叶,宝蓝色贴身靠袄,青缎色护领。黄绒绳十字绊,青抄包煞腰,紧衬俐落。青底衣宽大,薄底靴子,罩腰兜根,外穿一件定蓝色通氅,上绣串枝莲。到了台上,双手抱拳,说道:“达官。”台官说:“武师父,您可在号棚挂了号啦?我台上可没见过您贵府的名单,您贵姓?”来人说:“我家住山东青江,四大冷海,东海岸盘龙岛,散座的寨主,姓侯名英,外号人称赶浪无丝。”台官说:“阁下压台银可有?”侯英说:“我等着登程赶路回山岛,因此一路之上未敢耽搁,恐怕违背山令,冲撞老大王的山规,我有性命之虞,皆因我囊内缺钞,正赶上台官有此立擂,比武得彩,看起来还是学文习武,只落得我当卖衣服。我今上得台来,还请您多多原谅才好。”台官说:“侯壮士,您要是没有压台根,还请您候等三场后,再来比试。”侯英说:“台官,皆因我走的太猛,没得带了银钱。”说着话便将大衣脱下,摘了头巾,收拾俐落。台官见这侯英,面有怒容,不由心中暗想,我要与他比武,看他的武艺一定不弱。遂说:“霍全,上前与这位师父接一接拳。可要多留神。”侯英往台上一站,大声说道:“这位台官贵姓大名?”霍全说:“我姓吴,我叫吴正。”侯英一闻此言,上前提手一打来,黑虎掏心,右手打来。霍全往旁边一闪身,这手就打空啦。当下两个人打在一处,也就有十数个照面,霍全使了一个太岁压山掌,劈头打来。这侯英往下一矬身,用左胳膊肘一拐他肋,霍全忙一闪身,两个人就错过去了。侯英反臂一掌,霍全听身后面带着风声打来,连忙向前紧行几步。那侯英乘势用脚一勾他脚脖子,当时霍全闹了个大爬虎儿,倒在台上。侯英是鼓掌大笑,遂说道:“老台官,可以给我纹银一封。”老台官说:“且慢,你把我儿踢倒了,你又没有压台银。”侯英说:“依你之见。”老台官说:“你要是把我赢了,我奉赠纹银十封。”侯英说:“那你要不给呢?”台官说:“我立的起擂,我就有这个银子。男子一言,快马一鞭。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我说了不算,如同粉头一样。”侯英说:“如此甚好,你我二人较量一番。”他心中暗想,我要把他再胜了,那些银子就任我所拿啦。此时老台官,摘头巾,甩大氅,绢帕蒙头,前后撮打拱手,勒绒绳紧丝带,袖面高挽,将胡子分开,一撮两根绳,往海下一结,一切收拾俐落,就要与侯英擦拳比武。到了下文书,何斌比武招亲,四十六友诈西川,银花沟刀劈二峰等等的热闹节目,尽在后文再叙。
(轻小说)(不无敌)(魔法)(奇幻)(单女主)(不套路)这是一场奇迹的开始,这是在接触到超凡事物之后,少年成为王者的故事。掀起反抗的旗帜吧,令他振翼吧,捷足的迅猫,操起手中的双剑,撕碎眼前的所有敌人;令他沉默吧,磐岩的蛮牛,挥舞手中的大剑,破碎虚妄的世界;你会见到异邦之人在日光下的到访;你会见到无名的君王在尸堆之上......
媚公卿小说全文番外_说道陈容的媚公卿,《媚公卿》作者:林家成【文案】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第一章何必更新时间2011-2-2811:28:28字数:2889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阁楼中,纱窗后,烛泪点点,人影相依。 陈容呆呆地站在榕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她的唇,已在不知不觉中抿得死紧。 灯火通明中,笑语声不断传来。那笑声是如此欢快,如此烂漫,仿佛人世间从无痛苦,也仿佛春花从来灿烂。 一个柔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的背后传来,“是你?郎君不是将你休弃了吗?你怎地还在这里?是了,是了,在你的苦苦泣求中,郎君答应了留你几宿。” 恶毒的语言中,一阵馨香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到了陈容的身侧。她顺着陈容的目光望去,在对上阁楼中那双双依偎的身影时,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不过,那眼中所有的妒恨,在看到呆若木鸡的陈容时,又转为快意。柔细的哧笑声再次响起,“噫,那不是你族姐么?你千方百计地把她挤掉,逼得郎君娶你为妻时,定没有想到,不是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你的族姐有一天还是回来了,还是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吧?” 娇小的美人啧啧连声,她哧笑道:“百般算计,却落了个休弃的下场,陈氏阿容,我要是你,干脆一把火烧了自身算了!” 娇小美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极尽恶毒。可不管她怎么嘲讽挖苦,眼前这个与她敌对多年的老对手,却一直没有吭声。这一刻,一直泼辣阴毒的陈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纱窗后相依相偎的人影,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娇小的美人见她不吭声,格格笑道:“是了,听闻郎君自娶你过门后,却一直没有近过你的。啧啧啧,枉陈氏阿容素有才貌双全的名声,却一直到被休弃,郎君都对你不屑一顾!” 这一句话,如一把剑一样,血淋淋地上刺进了陈容的心脏! 呼地一声,一直呆呆傻傻的陈容突然转过身来。 她直愣愣的目光中,含着让人惊惧的阴沉,娇小的美人在对上她的目光那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出几步! 陈容向娇小的美人逼出一步。 娇小的美人一惊,她一边后退,一边急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陈容面对着惊慌失色的美人,冷冷一笑,不知不觉中,她已逼得这个美人靠上了一根榕树干。 就在那娇小的美人吓得尖叫时,只见寒光一闪,““叮”地一声,一柄短剑从她的发鬓穿过,重重地插入树干里,直入三分! “啊” 娇小的美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 陈容沉沉一喝,这一喝,极冷,煞气十足。娇小的美人一凛,果真应声闭紧了双唇。 陈容盯着她,月光下,她双眼黑亮黑亮,幽深如狼! 她盯着她,冷冷地说道:“本来,我这一剑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想一想,你卢美人极善作伪,平素又颇得他的看重。留着你,还是能给我那姐姐添点心头刺。” 陈容说到这里,嗖地一声把短剑抽回。剑刚入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护卫大声问道:“何人在此?”“可有刺客?” “无事。”两个女人同时回出一句。 众护卫这时也看清了两女,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向后退去:陈氏与卢美人向来不和,两人只要在一起,便会非常热闹,他们已经习惯了。 护卫们一退,陈容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卢美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寒意刺骨。她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刻,竟是在想着:像陈氏这般骄傲的人,居然痴恋上郎君那样无情的男人,也是可怜。 想到这里,卢美人一声长叹,她意兴全无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卢美人才踏入院落,突然听得东厢院喧嚣声大作。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东边浓烟滚滚,火光隐隐。 “走水啦,走水啦” 一阵阵急喝奔跑声中,卢美人心脏猛地一跳,她连外裳也顾不得披上,便急急向东厢房跑去那是陈容所在的院落,以那女人刚烈狠辣的性格,说不定真听了她的话,举火了。 卢美人急急跑去时,正好看到主殿方向,她的郎君与郎君新娶的夫人也在向东厢房跑去。 三人同时来到了东厢。 刚刚跨入院门,突然的,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传来,那笑声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的痛和恨,以及悔。 卢美人急冲几步,猛一抬头,便脸白如雪! “劈劈啪啪”声中,东边的阁楼已经倒塌大半,只剩下最西侧的那面墙还杵在那里,却也是摇摇晃晃,滚滚的浓烟飘满了整个院落。火焰翻滚中,那个一袭罗衣,披散着长发仰天长笑的女人,可不正是陈容? 她,她当真了! 卢美人脸色灰败,她向后踉跄退出一步!这时刻,一种难以形容的怜悯和悲伤席卷着她! 突然的,她听得身侧传来郎君地命令声,“救人,救人” 急喝几句后,她听得郎君向左右问道:“怎地起了火?” “是夫人,不,是陈氏喝退我们,自己点的火。” 郎君明显惊住了,他急急转头看向火海中的陈容,冷漠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陈容,你这是何苦?” 直逼入半空,红通通的火焰照耀下,郎君那俊美威严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火海中的陈容没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郎君,疯狂地笑着。她仰着头,展开双臂,笑声嘶哑,似是长歌也似是大哭。随着一股火焰腾地一声缠上她的身,她那含着痛楚的笑声更响亮更疯狂了。 见状,郎君皱起了眉头,他手一挥,冷冷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说到这里,他长袖一甩,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竟是把那渐渐被烈焰吞噬的女人丢在背后。 卢美人错愕地望着郎君绝情的背影,这一刻,一种刻骨的寒意侵袭着她。她急急转身看向陈容,看到的,是更加用力大笑的她。可是笑着笑着,卢美人清楚地看到,两行泪水如珍珠般从陈容的脸上滑落,滴入火中,化为灰烬!她更清楚地看到,泪流满面的陈容那疯狂的大笑声,渐渐转为哧笑,嘲讽痛楚的笑声中,卢美人听到陈容一声又一声地嘶叫道:“何必!何必!何必……” 笑声越来越小,渐渐转为虚无。 “啊” 尖叫声撕破了夜空,被塌中,陈容腾地坐直,手抚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喘息了一阵后,她走下床塌,就着牛油灯看向几案上的铜镜。 铜镜中的小少女,长得精致秀美,此时此刻,那脸上冷汗淋漓,瞪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惊恐疯狂。 她慢慢举起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隔间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从门坎后传来,“阿容,又做噩梦了?” 陈容背转过身,她吸了一口气,回道:“现已无事。” 门坎后伸出一个妇人的头来,她朝着陈容的背影细细地瞅了瞅,低声劝慰道:“南方有我族人,阿容尽管宽心。” “我知道,退下罢。” 听着那脚步声慢慢退远,陈容再次伸袖拭去汗水,转身走到几案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跪坐下。 铜镜中,那个美丽青涩的少女,正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回望着她。 陈容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口细白牙齿,她轻轻说道:“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是么?” 镜中人,对她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望着这样的微笑,陈容显得很满意,她站了起来,从几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铜镜中的她,有一张属于十四五岁,还没有长开的,青涩中透着明艳的脸。 她,回到从前了。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痴恋,所有的执迷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觉醒来后,变成了记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后来经历的一切,身体却还是十五稚龄时! 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时间,苍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来到一切都没有发生时。 这一年,她与所有的平城人,因为就要临近的战火,仓促迁向南方,回归本族,然后遇到那个命中的魔障! 不过,现在不是魔障了。陈容对着铜镜一笑,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低低地说道:“以前是你执迷不悟,做尽蠢事。既然苍天令你重新来过,那么新的棋局,当由你来执子围杀,陈容,你说是么?” 镜中的人,再次回给她一个极灿烂极灿烂的笑容! 第二章小人 更新时间2011-2-2811:30:39字数:2205 纱窗外,星空高远,清冷如许,疏疏淡淡的几颗星挂在浩瀚长空上,显得十分寂寥。 陈容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便盯上了夜空,直是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她才身子向后一倚,闭起双眼,静等时间流逝。 这几晚,每次从噩梦般的往事中惊醒,她总是这样呆坐到天明。不是为了怀念,也不是因为恨太强烈,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宁静地坐着,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着再世为人的惊喜! 慢慢的,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语声,在清新的晨空中响起。 那声音,开始只有一个两个,渐渐的越来越多,渐渐的,那声音转为嘈杂。 脚步声响,昨晚那个温柔关切的中年女声传来,“阿容,起塌了么?” 陈容站了起来,道:“起了。” 中年女声连忙说道:“上前,为阿容洗漱。” “吱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内,中年妇人也来到陈容身后,为她梳理起长发来。 中年妇人生得一张圆圆脸,眼睛很小,弯弯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宁和慈祥。她小心地看了陈容一眼,说道:“仆人都在准备,随时可以上路了。” 陈容‘恩’了一声,中年妇人见她脸色平和,心下一松,又说道:“阿容,这地方已非善地,必须南迁了。我们陈家比起各大家族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在南方各地都有支族。” 陈容‘恩’了一声。 中年妇人见她应得轻快,神情也不似前两天那般恍惚,心中大喜,又说道:“阿容你明白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做噩梦了。” 陈容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阿容,行装已备,何时起程?” 听着这男子熟悉的声音,陈容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回答道:“辛丑日。” 辛丑日?陈容腾地站了起来,辛丑日!是了,三天后的半夜,她迎来了平生第一次劫难。 在中年妇人的诧异中,她又慢慢坐下,“你是吴叔?” 门外那中年男子更诧异了,他大声应道:“是啊,我是吴叔。阿容,你怎么了?”说着说着,他径直推开房门,一张瘦削中略显苍白,下颌稀稀疏疏地留着几根鼠须的脸出现在陈容面前。 在陈容梳洗的当口,他一个男子这么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实在是失礼。 陈容向中年男子抬头看去。再世为人,她方能从这张看起来斯文和善的脸上,看到那隐藏的狠毒! 眼前这个人,本是她父亲周游时救回来的一个士人。一直以来,他被父亲当作朋友,恭而敬之地养在府中,还要求她与府中仆役都以‘叔’字相称! 可就是这个人,竟勾结盗贼,在她准备南迁的前一天晚上破门而入,把她的家财抢劫一空后逃之夭夭。 若不是父亲在书房中还秘密备有一些黄金,上一世的她根本到不了南方,早沦为乞丐了! 陈容盯着吴叔,慢腾腾地说道:“下午起程!” “什么?下午起程?阿容,为什么不多等几日?” 陈容暗中冷笑一声,她沉着脸,喝道:“我说了,下午便起程。” 她毕竟年纪还小,平素没有积威,那中年男子看向陈容的身后,叫道:“平妪,你跟阿容说说罢,南迁是何等大事,怎能说走就走?”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声音一提,大声说道:“何况,阿容你连做了几夜噩梦了,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多休息两日?” 圆脸慈祥的妇人连忙上前,对着陈容说道:“女郎,吴叔此言有理……”她刚一开口,陈容便打断了的话,喝道:“我说了,下午起程!” 吴叔正在反驳,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不知为什么,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哑在了咽中。 陈容收回目光,命令道:“带上房门。” 吴叔一愣,方才醒悟她说的是自己,他愕愕地关上房门,心中一阵不安:阿容这是怎么了?变化这么大? 吴叔一走,陈容便来到了书房。书房中,摆满了厚厚的竹简和帛书。以前,家财被吴叔勾结盗贼抢劫一空后,走投无路的她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若出现意外,可至书房一观。她在书房中一阵疯狂地哭叫打闹后,无意中发现这些竹简帛书中藏有大量的金叶子。便是这些金叶子,使她绝处逢生。 外面,“叮叮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仆役奴婢们在忙着收拾。现在各处院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马上便要转到书房了。 那些人语声,喧嚣声,粗野匹夫们地叫嚷声,可真是动听啊。以前的她,怎么没有发现呢? 陈容慢腾腾地在塌几上跪坐下,信手打开一卷帛书,耳中却在专注地倾听着那充满生机的种种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大叫声从门外传来,“阿容可在书房?孙老来了。” 是吴叔的声音! 陈容脸孔一沉:他还是不死心啊,竟然连孙老也搬来了! 吴叔地大叫声再次传来,“平妪,阿容可在书房?孙老知道她身体不好后,前来探望了。你快快告知阿容,令她出迎。” 陈容站了起来,在平妪回答前她清脆地应道:“来了。”说罢,她推开了书房门。 苑门处,站着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他便是孙老,她的父亲在离去之前,嘱咐过孙老,要他照看管教陈容的。在这个老人面前,她没有说话权! 陈容瞟了脸带得意的吴叔一眼,敛襟一礼,“见过孙老。” 孙老点了点头,他走到陈容面前,朝她上下打量着,“听说你夜夜做噩梦,可请过医和巫?” 陈容摇了摇头,答道:“无。” 孙老皱起了眉头,吴叔见状,马上在一侧说道:“老丈你快劝劝阿容,她这种情况,却说什么过了中午便要动身。此去南方,路途何等遥远?若是出现一二不妥,岂不是悔之莫及?” 孙老点了点头,他目光瞟向站在陈容身后的平妪,说道:“平妪,把你家女郎请入房中,三日后再起程。” “是!” 孙老又转向左右的奴婢们叮嘱道:“此事不可儿戏。你们看好阿容,要是她再耍倔强性子,就锁了她!” “是!” “还不去把巫和医都请来?” “是!” 孙老的命令一句接一句,话一说完,长袖一甩,便转身离去。 吴叔朝着陈容等人瞟了一眼,在无人注意时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孙老。 第三章散财 更新时间2011-2-2815:23:56字数:2449 被孙老这么一说,院落中本来忙碌着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抬头看着陈容,等着她地指示。 陈容沉思片刻,抬头向左右说道:“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奴婢,便说我有事吩咐。” “是。” “平妪,你带人把所有财物都搬到院落里来。” 平妪傻傻地看着陈容,直到她重复了一遍,她才应道:“是。”这时她的心中满是惊异:这几天女郎真是变化太大了,我一点也看不懂她了。 陈府虽然只有陈容一个主子在,可这些年来,她的父亲担任平城的治中从事,虽只是个八品官,却也积累了不少财物,陈容的父兄在离去时,曾带走了大批财物,可就算是剩下的那一点,也塞满了整个院落。 在这个时代,金子也罢,五铢钱也罢,都难以广泛流通。真正令世人信奉的货币,是布帛粮食之类。在这种朝不保夕,战乱极其频繁的时期,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最为流行。 不过一刻钟,院落里便站满了奴仆婢女。孙老还没有离去,他与吴叔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好奇地向陈容望来。 陈容跪坐在平妪为她准备的塌上,她随意地瞟了一眼众人,向左右问道:“府中共有多少人?” “七十有三。” 陈容点了点头,她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她虽然只有十五,可这一刻,前世那十几年修养而来的富贵之气,令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雍容得体。 孙老在一侧点了点头,他吃惊地想道:听说陈氏是百年公卿世家,果然不虚。阿容这么一个支族庶子的庶女,又年纪小小的,就有了一种金马玉堂的贵气,这是陈氏的血统高贵所致啊。 陈容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扫过院落中众人,淡淡地说道:“战乱将至,陈氏将举家南迁。有愿意离开陈氏,自谋去路者,每人一匹布,五斗米!愿意相随于我的,亦是一匹布五斗米。” 这话一出,瞬时四野一静。 吴叔大惊,他情不自禁地上冲一步,可是脚步抬得高高,却怎么也跨不下去他凭什么来阻止? 陈容见到半天都没有动静,转头看向平妪,皱眉唤道:“妪?”声音微提。 平妪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陈容,在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她惊醒过来,急急抢上前,叫道:“不可,不可,阿容,府中米布已然不多,分不匀啊。” 陈容淡淡地说道:“少了,便以帛粟代替。” “可是,可是,府中只有这些家财,这么几十号人分下去,陈府财物五不存一!”平妪有点气急,她尖声叫道:“这一路千里迢迢,路途多变。就算一路顺利,到了南方,没有了财物女郎又如何生存?阿容,大人和你兄长至今尚无音信,你不可把家财一散而空啊!” 平妪的话字字贴心,确实是忠仆之言。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弱质女流,府中又没有几十个悍勇的护卫,她怎么保得住这些家财?便是今天不散去,这一路南迁,近千里路程,她这么点帮手带着数十辆马车招摇而过,不知会被多少人多少势力盯上,到得那时,别说是家财,便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光是携带那些金叶子,就因为几次露财而被歹徒盯上,险些致命! 陈容转眸瞟过众仆,这一眼,她从众人中看到了七八个与平妪一样忧心忡忡的面孔。至于别的奴婢,这时都压抑着欢喜,紧张地望着她,他们害怕她反悔呢。 陈容收回目光时,略略扫过吴叔,以及站在奴仆中的几个年青杂役。 这一扫,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 摇了摇头,陈容淡淡地说道:“妪,钱财者,阿堵物也。如此乱世,你们有了这些帛和米,也好过一些。” 她不愿意再说什么,右手一挥,大声唤道:“吴叔!”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吴叔身上。 这一看,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平妪便扯着嗓子唤道:“吴叔,阿容唤你呢。” 此时的吴叔,表情特别古怪,他脸色青紫,一脸怒色中又带着一抹惊惶,那左足还举在空中。也不知道他是要前进一步,还是要向后退?怪了,他这般单脚着地,就不累么? 众人的目光,终于让吴叔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迎上了陈容的双眼。 陈容望着他,慢慢一笑,双眼眯了起来,她清脆地说道:“吴叔,你是识字之人,整个平城之人,都赞你公正。你且上前一步,助阿容一臂之力。” 吴叔呆呆地问道:“助你一臂之力?” 陈容的双眼眯得更厉害了,她笑得很开怀,这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开怀,令得以名士自诩,于钱财不屑一顾的孙老连连点头:只有遇到大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啊。我还以为阿容分财之举是胡闹呢,现在看她如此开心,竟是真淡泊!这孩子,真不愧姓陈! 陈容开怀的,清脆中带着豪气地叫道:“是啊,阿容请吴叔主笔,把这些财物分下去。叔为人公正,定能分得众人心服。” 陈容说到这里,眉头一挑,有点错愕地大声叫道:“吴叔,吴叔?你怎地还在发怔?莫非你不愿意?” 吴叔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咽了一下口水,白着脸讷讷地说道:“我自是愿意,愿意。” “如此,叔怎么还不上前来?时已不早了。” “是,是,我上前来。” 在吴叔步伐僵硬地向前走去时,孙老的长叹声在他身后响起,“吴阳吴阳,稚女尚且粪土钱财,你这士人怎地面色大变?行止僵僵,双眼浑浑?哎,你逊她多矣!” 这时的人,喜欢点评人物,长者地点评,往往能影响人一生。此刻孙老这话一出,吴阳瘦长的脸,青白里透着黑气了。 吴阳慢腾腾地来到了陈容的身侧。 陈容站了起来,她以袖掩嘴,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财帛分好后,诸位想去想留请便。” 一边说,她一边懒洋洋地向寝房走去。 七十几个人虽然不多,也用了两个时辰,吴阳才把他们一一打发。 收起笔,吴阳在众仆的欢笑声中站起身来,他呆呆地望着由原来的大山,变成小土堆的财物,只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 天啊!那一批人可没有一个吃素的啊,这些东西给他们填牙缝也嫌不足,他们要是怪罪起来,我,我可如何是好? 垂头丧气的他,连孙老向他告辞离去都不曾注意。 中心惶惶中,吴阳双眼一亮:听说陈府中还有一样珍奇之物,或许那物可以满足他们! 正当吴阳如此想来的时候,寝房内传来陈容清脆的声音,“吴叔,平妪,尚叟。” 三人一愣,同时应道:“在。” “还有几人没有离去?” “十五人。” “不错。我这里有一物,极是不凡,想请你们三人领着那十五人,把它送给王公府中。便说:家中父兄不在,我一弱质女流实无担当。愿以家君留下的奇珍相送,只求我陈府能入王府队列,与他们同行。” 说到这里,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与此同时,一道红灿灿的,晶莹剔透,美妙美伦的宝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这物,吴阳眼前一黑,差点晕死在地。 第四章碎宝 更新时间2011-3-19:21:21字数:2569 这宝物通身流光,却是一个三尺高的珊瑚,形如树状。这珊瑚生于海底,极难取得,何况眼前这珊瑚晶莹剔透,几无瑕疵! 真是这宝物!吴阳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不可,万万不可。” 他大呼小叫到这里,见陈容瞅着自己的眼神颇为诧异,连收回神志,解释道:“方才女郎便散去了大半家财,现在整个府中,也只有这一样物事拿得出手,难不成阿容你连大人留下的最后一样宝物也留不得,非要把它送出不成?”他颇为语重声长地叹道:“女郎,成家难而败家易,此事一出,恐怕世人都说你败家啊。” “败家?” 陈容眨了眨眼,黑渗渗的双眼中隐含讥诮,她漫不在意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珊瑚这个动作一做出,不止是吴阳,连平妪等人也急叫出声。 陈容她嘴角一扁,极为不屑地说道:“俗物耳,吴叔过矣。” 她不再理会吴叔,盯向平妪两人,喝道:“你们抬上它,也不用蒙纱了,马上送到王公府中。” 不蒙纱?那就是要招摇过市了! 吴叔惊叫道:“万万不可!” 陈容斜眼睨向他,冷冷地问道:“为何不可?” 吴叔哑了,他讷讷半晌,才回答她道:“这等宝物,易招贼盗。” 陈容一笑,她眯着双眼,一边打量着吴叔的表情,一边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珊瑚,极为随意地说道:“把它送到王府,它就是王家的东西。就是招贼,也是他王家招贼,与我何干?与卿何干?” 最后四个字,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加重了语气。 一时之间,吴阳直觉得众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他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这东西万万不能让阿容给送了去,该死的!这小姑子这么倔强,要怎么说服她的好? 就在吴阳苦苦寻思时,陈容冲着院落中的众人叫道:“把那沉香几抬来。如此精美的珊瑚,岂能卧于寻常之木?” “啊?是,是!” 几个奴仆连忙奔入堂房,抬起了停放在堂房中的一个小小圆几这个纯由沉香木做成的几,是陈家所剩无几的值钱物事之一,它是吴阳早早便相中了的。 这一下,吴阳眼都红了,特别在看到苑门外面,有几个眼熟的鬼崇身影时,他的脸孔直是涨得紫红。 就在那圆几抬来时,吴阳嗖地上前一步,伸手便向陈容手中的珊瑚抢去。 “啊” 见此情形,四周惊呼阵阵! 转眼间,吴阳的手便摸到了珊瑚的根部。 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这么强行抢去,竟然感觉不到陈容地抵抗!随着珊瑚一到手,吴阳涨红的瘦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笑容刚刚浮现,就在吴阳双手回转时,被他的巨力推倒的陈容向侧一歪。她这一歪不要紧,可她那压在珊瑚树下的长袖,却随之被带动! 一道红光如流星,闪电般射向地面! 不管是陈容,还是吴阳,都来不及惊呼,便看到那华艳之极,毫无瑕疵的珊瑚树一歪,沉沉地摔向地面。 “不”吴阳大吼一声,双手齐出,整个人向前一仆,抱向那珊瑚树! 也许是人逼到极境给激发了潜力,电光火石中,吴阳的双手竟然抱到了珊瑚!他急急地双手一合,惊喜地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大叫大嚷声中,吴阳连忙站起,他却没有注意,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裙摆。 吴阳的一脚刚刚踩上裙摆,便听到陈容痛哼一声,向侧急抽。他本来重心便是不稳,现在脚下被陈容一带,整个人便是向前一冲一仆。 “砰” 沉闷的巨响传来的同时,是“叮”地一阵脆响!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院落中,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看着以狗啃屎的姿势仆倒在地的吴阳,看着被他压得实实的地面。在他左侧的身体下,众人还可以看到摔成了小儿拳头大小的几块珊瑚枝! 吴阳一动不动地仆在地上,他像是陷入了昏迷当中,整个人躯体僵硬。 安静,无比的安静。 突然的,陈容有点稚气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极为愤怒,“吴叔,往岁你流落无依,是家君收留于你。古人说,一岁之恩不可忘,我陈家对你,不止是一饭之恩吧?请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抢我这家的这根珊瑚?宁可把它打碎,也不愿意让我把它送给王家?” 这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这一刻,因为冷漠而威严之极。 吴叔没有回话,他依然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晕厥了。 陈容沉着脸,她断然喝道:“来人!” “是。” “吴阳此人,身为士人,竟趁我陈家父兄不在时,图谋我家财物。现在更是打碎了我家的无价之宝。如今诸族南迁,衙中无人主事,这等小人无法送官。你们把他扔出陈府,把他的所作所为遍告世人!” 这时刻的陈容,既威且煞,众人凛然间,也不敢为吴阳说话了。当下便有几个仆人上前,架起了吴阳。 他们刚刚把吴阳抬起,吴阳便陡然睁开了双眼,他怒视着陈容,疾呼道:“你,你这小姑子!你敢动我?你竟取动我?” 他目眦欲裂,消瘦的脸上涨得通红,凶形毕露。 这一下,那些本来还同情着他的平妪等人,同时产生了一抹厌恶之色:这人打坏了主人家的无价之宝,居然没有惭愧之心,不但装晕,在主人指责后还如此大言不惭。看来他真是如阿容所说的那样,胸怀险恶啊! 面对怒形于色的吴阳,陈容却是一脸平静,她看着他,目光中丝毫没有慌乱。就在吴阳心中一惊时,几个壮健的仆人已经一拥而下,把他凌空举起。 “干甚么?放下我,你们快放下我!”吴阳慌乱的大叫起来,他手脚齐动,想要挣脱。 可他一个文弱士人,在没有人愿意放水的情况下,哪里挣得动?六个汉子结结实实地压着他,把他举到半空,抬向府门。 直走出了院落门,吴阳还在慌乱的大叫着。只是那大叫声,由一开始对陈容地唾骂,变成了哭求,变得再也听不见。 不一会,六人整齐划一的叫声传入内苑,传入陈容的耳中,“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六个响亮的嗓门,整齐划一地吼叫了三遍后,声音才不再传来。 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嚣声,平妪碎步靠上陈容,她关切地望着她,低声说道:“阿容,休要伤心……反正此物你都准备送人了。”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着平妪一笑,这一笑极为灿烂。在众人的惊愕中,她悠然一笑,“我没有伤心。” 她怎么可能伤心?她家父兄不在,她一个女孩子以依附之事相求,任何人收留她都是应该的。 可她偏偏要送出这种奇珍来求这么一件小事,不说是送给名声显贵的王家,便是送给城中的巨贪,也没有人敢收不管谁收了,都大损清名。 她之所以拿出珊瑚,便是想把它打碎的,没有想到吴阳那人还真识相,居然主动顶扛。 平妪在一侧惊异地问道:“女郎因何不伤心?” 陈容不答,她只是望着大门方向,目光高远,清艳的脸上,浮出一抹悠然自得,“王家的人快到了吧?听闻王家是明日起程,你们下去准备一下,不要拖慢了人家。” 一众愕然。 第五章王家有七郎 更新时间2011-3-29:43:26字数:2152 直到陈容长袖一甩,转身返回到寝房,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半晌,一人问向平妪,“平妪?阿容此言当真?” 平妪瞪了那人一眼,道:“不管当不当真,准备妥当了总不会错的。” “是是。” 就在众人络绎散去,开始各自忙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门吏满头大汗跑来,对着陈容所在的寝房说道:“禀女郎,王家七郎来了。” 哗 所有人都止了步,回过头来,愕愕地望着陈容的房间。 竟是王家七郎!天啊,竟是王家七郎亲自前来! 王家可不是一般的门第,整个平城中,王家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何况,来的还是王家七郎。 在平城这样的地方,住的自然只是各大家族的支系,如陈容的父亲,只是江南陈家的一根支脉,王家也是如此。 可是这王家七郎,却是名声霍霍的王族本家之人!那可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门户。那样的门户,一族之人在朝庭为高官者,足有十几人!那样的门户,如皇家一样,是站在云端之上,让世人仰望的! 世人都说,这种的门户出来的郎君都有神仙之姿。他们不知道此言妥不妥当,但是平城人人都知道,这个三个月前到达平城的王家七郎,却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陈容对于这些家仆来说,也是身份高贵之人,可她的身份与这王家七郎一比,却有云泥之别,河汉之远! 门吏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急急走出她散家财,碎珊瑚,想得到的便是王氏地看重。如能与他们同行,这一路上会太平很多,要是能与他们结交一番,到了南方后更是好处多多。她没有想到效果大好,居然钩到了王氏本族中,有玉树之称的王家七郎! 这时的她,光洁的小足上套着一双木履,宽大的紫色衣袍,衬得她肌肤如玉,那精美的脸上,双眼熠熠生辉,平空扫去不少青涩之气。 陈容也没有问那门吏王家七郎所在,便这般大步跨出了院落。果然,她刚刚走出林荫道,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声飘荡,仿佛是山间流泉,天下行云,说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顺着琴声,陈容来到了广场上,那里停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琴声正是从马车中传来。 马车外,站着二十几个傻呼呼的人,这些人都用倾慕中带着痴呆地目光望着马车中,竖起双耳倾听着琴声。 陈容没有,她大步向那马车走去,随着她的走动,木履‘拖拖拖’的声音不时传出,在这种琴声飘荡时,显得特别突兀和刺耳。最可恼的是,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木履每一下着地,都拍打在琴声转折处,直是让听的人感觉到一口气总是转不过来,哽在胸口难受得紧。 不知不觉中,众人都对着陈容怒目而视,这时的他们,浑然忘记了陈容还是他们的主子。 马车中琴声戛然而止,一个清悦的笑声悠然传来,“女郎突突而来,可是琴音不美?” 陈容脚步没停,她径直向那马车走去,格格一笑,清脆地回道:“琴音倒是甚美,然而我心中有事,听不进这悠然之音。” 马车中那清悦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那人问道:“女郎心有何虑?” 陈容一笑,她这时已走到了马车旁。 在众人的惊愕中,只见她直直地伸出手,一边揭向那马车帘,一边无比自然地回道:“早听说过王家七郎有神仙之姿,玉山之美,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闻君前来,不胜欣喜。因恐郎君兴尽而返,让陈容不得一见,故心中惶急!” 话音一落,她呼地一声,已把马车帘一掀而开! 哗 一道七彩华光射入她的眼中,这一刻,她竟是不由自主地侧了侧眼,避了开来。 就在她避开的同时,马车中的人低低而笑,“女郎为见我而来。既已见到,因何侧目?” 陈容伸手揉了揉眼,答道:“我一妙龄少女,见到郎君天人般的容貌,心中突突,实不敢直视!” 马车中,清笑声更响了。这笑声如冰玉相击,极清极润! 而陈容,这个时候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马车中的少年。 这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他约摸十七八岁年纪。 少年俊美如玉,他双眼黑如点漆,正含着笑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对上他这样的笑容,陈容的心,还真的突突地跳了一下下! 要知道,她刚刚经过情伤,又是再世为人。本来她都以为,自己的心再也不会为男人跳动了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感觉到那心的砰然而动,可见眼前之人是何等的俊美。 少年五官之俊美自是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他那眉宇神色间,有着一种悠然神秘的气质,仿佛是那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映着初升的阳光般瑰丽,也仿佛是古谭中的水,在春日的柳枝飘摇中,有着一种极致的宁静。 不知不觉中,陈容当真看痴了去。 美男子望着她,见她虽然看呆了去,那漆黑的双眸却一清到底,不由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问道:“卿何所见也?” 陆容扬唇一笑,双眸兀自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俊美无畴的脸,道:“今日方知,何谓谪仙!” 美男子哈哈一笑。 在他的笑声中,陈容向后一退,毫不在意的,也毫不犹豫地马车帘拉下,隔绝了他与她之间的视线。 王家七郎清悦的笑声再次传来,“卿既心悦,何故匆匆退去?” 陆容长叹一声,回道:“郎君容貌太盛了。我还要嫁人生子的,今日见了君,从此后,再有何方男人能够入眼?” 王家七郎大乐,他大笑一阵后,琴声悠扬再起。 流荡如春水的旋律中,王家七郎低笑道:“我来平城数月,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直到今日方才听到陈家出了一个散尽家财的女郎。匆匆前来,竟是不虚此行!” 他说到这里,清喝一声,“走罢。”两字一吐出,琴音止息。 直到他的马车出了府门,他也没有走下马车,更没有向陈容提出要她与王家人一道同行的事。 一个老仆疑惑地望着那离去的马车,走到陈容身后,不安地说道:“阿容,王家这是什么意思?” 陈容收回目光,得意一笑,“什么意思?王家同意了,明日我们与他们一道上路!” 第六章上路 更新时间2011-3-220:22:47字数:2366 陈府开始忙活起来,留下的十几个奴仆,开始把所剩不多的米帛之物装上马车。 经过陈容这么一散财,剩下的财物,只能装上十辆马车,其中三辆用来装米帛之物,一辆装的是她的衣饰,剩下六辆,都是用来装竹简书册。 前一次,陈容只装了一辆马车的书简,这些书简,是用来藏金叶子的,其余的都付之一炷。回到南方后的几十年,她都背负了一个‘俗物’的名声,士人们遣责她,说她宁可在马车中装满衣饰,也不愿意带上珍贵之极的书简。 在这个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清议风华’的年代,俗物的名声,完全可以毁去一个士族少女的前程。此后十几年,饶是她用尽心机,费尽手段,也没有办法挽回已经毁去的形像。 夜了。 这一夜,大门紧闭,轮流守卫着的陈府,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一直都没有意外之客来访。想来也是,白日时陈容散去家财地行为,已传遍了平城。哪个不长相的盗贼,会冒风险来抢劫这种小鱼小虾?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一大早,王府便派上仆役前来,通知陈府中人直接前往南城门处汇合。 这时刻,陈家已经把行李整理完毕,当下陈容便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南城门。 街道上,到处都是马车,挤挤攘攘中,众人都在向南城门赶去。 陈容的马车驶在街道中时,不时有人向她看来。隐隐中,议论声不绝于耳,“她便是陈氏阿容。” “好一个美人儿。” “听闻她昨日把家财都散给府中的仆役婢女了,你看她的车队,偌大的陈府,只有十几辆马车,那消息果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神仙般的王家七郎都亲去拜访了。” “危难之时见人心啊,这陈氏阿容听说是个玩劣的,可她能在胡骑将至时,行这种仗义疏财之举,实是难能,实是难能。” 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陈容微微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陈容便出了南城门。一出城门,她便看到了王家的车队,一眼望去,从视野的尽头一直到城门处,都是王府的旗帜。果然好大的声势。 陈容的马车一驶近,便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策马靠近,朗声叫道:“可是陈氏阿容?” 一日之间,陈氏阿容响彻平城。若是往昔,那青年只会以‘陈氏’相呼。 陈容把车帘再掀开一些,清脆地应道:“是。我便是陈容。” 那青年一袭紫色披风,五官端秀,闻言他呵呵一笑,道:“果然是个美人。你们陈府人少,还是到队列中间来吧,这样安全些。” 陈容清美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她就在马车中朝着那青年一礼,道:“谢过五郎。” 王五郎目光晶亮地望着陈容,摇头道:“七郎说过陈氏阿容虽是女子,却是个性情疏朗的。没有想到阿容在我面前如此多礼。”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状似失望。 陈容抿唇一笑,暗暗忖道:你可不是王家七郎。在你的面前礼数不足,可是会被忌恨的! 在王五郎地引导下,陈家的马车驶向队列的中间。王府的马车是如此之多,直是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相比起他们来,陈府太不够看了。 一路走过,陈容听到王府中人低声议论着,从他的话中得知,这一次想与王府一道同行的小家族不知凡几,有很多家族甚至奉上了比陈容拿出的那珊瑚还要珍贵的物品,可王府通通拒绝了。 陈府的马车一入队,车队便开拔了,马蹄翻飞间卷起的烟尘,渐渐遮住了众人地视线。 陈容回过头来望着那越去越远的平城城墙。在她的记忆中,一个月后胡骑踏入此城,在把城中不曾离去的众人抢劫一空后,一把火把这个繁华的小江南变成了灰烬。 从此后,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平城,成了她记忆中的名字。只有午夜梦回,她才走入那熟悉的院落,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想着想着,陈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的,王五郎的笑声传来,“阿容因何太息?” 陈容低声回道:“想到再见无期,心中难受。” 王五郎沉默起来。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后,尽了主人礼节的王五郎便告辞离去,回到了队伍最前列。 接下来,陈容是在闭目养神中度过。远远的,走在前列的王家女郎们的笑声不断传来。那些少女平素养在深闺,哪里出过什么远门?这一次虽然是逃难,可在她们的心中,还是新鲜感胜过一切的。 行到中午时,众人开始用餐。 坐在马车中,陈容望着王府那铺在草地上的白缎,以及缎上摆成了长龙的塌几,暗暗摇了摇头。 塌几上,酒肉飘香。她注意到,这些王府中人,每一个女郎和郎君面前,便摆了四个塌几。塌上满满地尽是食物。 她知道,这种人家,吃不完的食物是一定会扔掉的。 想了想,陈容对驾车的尚叟说道:“叟,上前。” “是。” 陈容的马车一出现在正在用餐的王府众人眼前,嗖嗖嗖,便有几十双目光向她看来。远远的,王五郎站了起来,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陈容一晃,笑道:“阿容来了?来来来,上塌一起就食。” 陈容摇了摇头,朝他福了福以示回礼,然后她令尚叟赶着马车来到了王府家长王卓的那一处。 陈容的目光略略一瞟,没有见到王七郎,便连忙收回了视线。 她走下马车,对着正在进食的王卓福了福,清脆地说道:“见过王公。” 王卓诧异地看着她,圆圆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阿容为何而来?” 陈容再次一福,道:“小女子有言要说。” “讲。” “此去南方,除了我们这些士族外,还有大量的庶民也在南迁。容以为,那些庶民就算倾尽家财,能带的,也不过是可用十天半月的食物。” 王府中人正在用餐的时候,她突然前来,这么侃侃而谈,一时之间,王府的女郎子弟,都皱起了眉头:有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陈氏阿容在人家进食时前来,便已是失礼了。来到这里,她居然大谈那些肮脏粗陋的庶民什么的,真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知七郎是什么眼光,竟然对这样的女子赞不绝口? 王家王弟不满的目光,陈容尽数接收。她却只是微笑着,继续侃侃而谈,“有所谓:衣食足后才知荣辱。容以为,那些庶民在把食物吃尽后,只怕会因为饥寒而铤而走险。” 陈容的目光扫向那堆成了长龙般的食物,“一个二个流民王公许是不惧,若是几百数千呢?容以为,在这种时机,饮食可以简单一些。” 说罢,她再次朝着王卓盈盈一福,低喝一声,令得尚叟赶着马车向回驶去。 马车刚刚转过头,陈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屑地哧笑声,“这陈氏阿容真是小心过头了。她自己害怕那些庶民,散去了家财不算,居然还对我们指指点点。哼。” 第七章流民 更新时间2011-3-316:02:53字数:2330 陈容回来后,尚叟闷闷地嘀咕道:“那王家女郎甚是无礼,阿容明明是好意呢。” 他说到这里,朝陈容瞟了瞟。 他看到的,却是眼露精光,毫无懊恼之色的陈容。 吃过饭后,车队再次上路。 晚餐时,王家依然是一派奢华,仿佛他们这次不是逃难,而是去游玩一般。 王家女郎们的新鲜感,在一日又一日的时光流逝中渐渐消失。慢慢的,陈容听到的抱怨声越来越多。 这时刻,陈容已经知道,王家七郎因为还要拜该一个名士,并没有与他们一道同行。 现在是初秋,天空中还有着炎热。马车和人群走动时卷起的漫天烟尘,蒙得众人越来越是灰头土脸。 在这种情况下,讲究贵族风范的王家人每天都要沐浴数次,使得一天只能走上二三十里路。 这样走了七天后,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些普通的庶民,成群结队地赶向南方。他们在吃完带来的干粮后,开始自发地跟在王家车队的后面。因为每一次王家人吃完饭,都会有大量的剩饭剩菜。 随着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多,王家人开始厌烦起来。这种浑身脏臭,污秽不堪的流民跟在身后,风一吹来臭飘十里,实在让人受不了。可他们又不敢做出驱赶流民这种有损清议的事,于是王家人只好减少洗漱时间,开始加速。 这些事都与陈容无关。 陈家只有她一个主子,每到饭时,她也只是简单地弄出一荤一素,吃了了事,睡觉的时候,也不像王家人一样非要睡在宽大的帐蓬中,而是卧于马车里。 她现在做得最多的事,是坐在马车中颠覆一个时辰后,会改为骑马,或干脆行走。 陈容粗通武技,体质很好,可以跟着队伍走上几里连气也不喘一下。 “用餐啦,暂歇暂歇” 马蹄‘哒哒’声中,一个骑士一边策着马冲向车队后面,一边大声呐喊。 陈容朝着西边红艳艳的日光看了一眼,纵身跳下马背。 这时刻,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扎的扎营帐,弄的弄饭菜。 平妪看到陈容走来,一边把碗筷摆上马车,一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女郎,好似被你说中了。” 她一边说,一边瞅向三百步远的王家人。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仍然绿意盎然的白杨树上。此时此刻,白杨树下铺上了厚厚的素缎,素缎上摆着塌和几,塌几后面,是衣履光华,个个面目清秀,在夕阳映照下宛如神仙中人的王氏一族。 可这一刻,这些举止雍容都雅的子弟,都皱起了眉头,一脸厌烦中混合着无奈。他们瞪着面前的饭菜,却无一人举起筷子。 因为,在他们身后三四百步处,足足站了数百个流民。这些流民拖儿带女,衣衫褴褛的,他们双目无神地望着王家众人,有些孩子呆呆地望着塌上的酒菜,肮脏的嘴边口水拖得老长。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王家子弟直如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一个中年人凑近家长王卓,低声问道:“王公,你看?” 王卓摇了摇头,他径直往嘴里塞了一块狗肉,低低地说道:“视而不见便是。” “是。” 他是有定力,可众少年子弟明显差了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拿起筷子,恨恨地装满白米饭的碗中戮了几下,厌恶地说道:“父亲也是,怎么就不能赶走那些贱民?” 一个少年在旁应道:“赶走他们是易事,可要是让南方的那些文人知道我们苛待百姓,不免会说三道四。” 另一个少年也说道:“怪哉!平素里这些贱民看到我们,都敬若神仙,恨不得匍匐在地吻我们的脚趾,怎么这会儿却如此胆大?”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这些醉生梦生,不知饥苦两字是何物的门阀子弟。众人寻思了一会,一个少女叫道:“呀,此事可给那陈氏阿容说中了!谁去把她叫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刚落,另一个有点尖有点急的女子声音传来,“不可不可,我料陈容也只是信口胡说的。” 这个女子尖下巴瘦长脸,脸色苍白五官秀丽,正是那日哧笑陈容小心过头的那个。众人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拉不下脸来。嘻笑声中,一个圆脸少女哧笑道:“七妹是怕那陈容嘲讽于你吧?” 尖脸秀丽少女听到这话,小脸一板,刚想反驳,又闭上了嘴。 不过,她身边的这些人笑归笑,终是再也没有人提到陈容。 马车中,陈容吃饱后便放下了碗筷,她向平妪吩咐道:“嘱咐众人,这几晚一定要睡在车旁,如没有必要,不可四处游走。” 平妪一怔,她不解地看向陈容,好一会才应道:“是。”她这个女郎,自从那几晚做过噩梦后,是一天比一天地变化大,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一种信服。 平妪收起碗筷,向马车下退去。她刚刚下了马车,便听到马车中,传来她家女郎那压低地嘀咕声,“以前我还对他们敬仰着,原来,也是一些土雕木塑的玩物。”声音中,含着浓浓地失望。 夜,渐渐深了。 今天晚上,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银色的光辉铺照在大地。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夜晚,王家子弟们饶是疲惫不堪,也陶醉在这一片诗情画意中。 陈容缓步靠近吟风弄月的王家众人。 月光下,她那袅娜的身姿,配上明澈如水的双眸,直有一种难言难画的美丽。不知不觉中,好几个王家子弟都回过头来,向她张望而去。 王五郎率先开口唤道:“阿容,今晚明月当空,万里澄澈,我们正在吟诗呢。你也来吧。” 王五郎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格格笑道:“五哥你叫陈容吟诗?那岂不是要了她小命去?” 这话一出,嘻笑声四起。 一个少年望着月光下清美明澈的陈容,忍不住说道:“阿容实乃佳人。如此佳人,还是学一学诗的好。” 那少女又格格笑了起来,“平城人都知道,陈氏阿容喜欢的是鞭子,是骑术,她才不喜欢这些诗啊赋的。” 不管是鞭子还是骑术,都是北方胡人所好。而中原人对胡人的轻鄙,那是发自骨子的,少女的笑声中,含着最明显不过的嘲讽。 陈容转眸盯了那少女一眼,只是一眼,她便发现这少女,正是那一日屑笑自己小心过头的那个。 陈容笑了笑。她朝着众人盈盈一福,道:“陈容若是吟诗,只怕唐突了这明月。”说罢,她向后退去。 她这话说得甚是风雅,王氏众人一怔,好半晌笑声才起。听着那些笑声,陈容嘴角向下一扯,露出一抹冷笑来:本来她这次来,是见那些流民行踪诡秘,眼神不善,想提醒众人的。可现在她不想说了。反正队伍中护卫极多,流民再强,也不会伤了车队的元气。便让他们代她教训教训有些人吧。 第八章流民二 更新时间2011-3-413:42:51字数:2129 求推荐票粉红票。 明月渐渐上移,它浮出杨树梢头,向西方移动,渐渐有,明月被云层遮掩,光辉从天地间淡去。 王氏子弟的喧嚣笑闹声也渐渐远去,渐渐不再。 陈容躺在马车中,毫无睡意。她侧过头,看向马车外。马车外黑压压地一片,只有插在泥土地上的火把,发出点点光芒。在这种夜静人深的时候,那光芒在风中摇曳不已,平添了几分冷寂。 黑暗中,她的双眼睁得老大,幽亮幽亮地散发着神秘的光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聆听着的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扯,露出一抹笑容来。 她目光晶亮地盯着那些渐渐逼近的身影。那些黑影行走时,响声很大,而且时不时有人跌倒在地。隐隐的,还有急促的呼吸声,喘息声,忍耐不住的咳嗽声,压低的喝骂声传来。 那些声音并不大,可在这样夜静人深的时候,还真有些刺耳。 陈容静静地盯着,看着那些人影一簇簇地向车队的头和尾部逼去头部,是王氏主人们所在的地方,那里多的是财宝,尾部,则是王氏粮草聚集所在。 那些人冲入车队后,陈容可以听到,一阵阵压低的惊呼声和搬运东西的声音传来。 一刻钟后,那些黑影已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向外退去了。不过在他们退去的同时,另一批黑影又冲入了队伍中。 一个向前冲去的矮小的黑影,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低呼。低呼声不大,可那被撞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粗壮的嘟囔,“谁撞你爷爷?” 那声音突然而来,就在众人一惊之际,声音的主人睁开眼来。他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瞪了一阵眼前的小个子,终于,他惊声大叫道:“谁?你们是谁?醒来,全都醒来” 饶是众人睡得最深,被这个粗壮的嗓子一嚎,也给惊醒过来。一时间西西索索声四起,惊呼声一片。 蓦地,一个雄壮的声音暴喝而出,“你们这些流民好大的胆子!” 随着暴喝声一传出,火把腾腾点亮,整个车队的人都给惊醒了过来。 王氏族长王卓的声音急急传来,“拦住这些流民!” 他指的,是那些得了东西后,四散逃去的黑影。 随着王卓一开口,整个车队如同煮沸了的开水,众护卫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在他们乱七八糟地怒喝声中,一个少女冲了出来,她光着双足,长发披散,愤怒地尖叫道:“我的项链不见了,我那南海珍珠项链不见了。” 另一个王氏子弟大声叫道:“抓住他们,全部抓住!这些贱民,竟然敢行偷盗之事,竟然敢冲撞贵族的行旅,来人,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追赶着流民的护卫们很恼火他们何等身份,何等武力?竟让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们欺近了身,还偷了东西去!在这种心理里,那王氏子弟最后一喝,给了他们发泄怒火的勇气。 因此,不过片刻后,一个惨叫声传来。它在夜空中凄厉地响起,远远传出,引得山鸣谷应! 这是人临死前发出的叫声! 众人惊住了,他们停下了手中地动作。 就在这时,王家家长王卓的大喝声急急传来,“不得杀人,不得杀人” 他慌乱的,急促地叫声,打破了平静,也令得众人回过神来。 那些红了眼睛的流民在得到这一句话后,那热血上冲的头脑便是一清,他们连声吆喝,急急后退。 王卓的声音再次传来,“各位父老,你们放下所拿之物!不然,休怪王某无情了!” 他的喝声传来时,数百个护卫已经策着马,围上了那些流民。 眼看逃无可逃,流民中,一个粗野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各位弟兄,不要听这老头的。不拿这些东西我们也是饿死,迟早是死,不如死前一博!” 另一个有点尖弱的声音这时说道:“王公,你们一顿所食,可以让我们上百人吃上三天!你行行好,便赐给我们一些粮食吧。” 这些流民,原本都是老实巴结的本份人,若不是实在无路可走了,也不敢抢劫贵族。那尖弱的声音一开口,便有数十人乱七八糟地叫道:“王公,给我们一些粮食吧。” “给了我们粮食才走。” “对对,给我们粮食,你们只要少食一点,便可以活人无数。” “若是不给,这条性命也不要了!” “东西还给你们,只要你们给粮!” 叫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一个少年急急地走到王卓身后,叫道:“父亲,万万不可,万万不能受这些贱民地威胁!” 另一个少年也在旁边叫道:“侄儿以为,还是给了他们粮食吧。” 王卓板着脸,他右手一举,制止了几个后辈的叫嚣后,他沉郁地喝道:“给粮食!王右。” “在。” “命令队伍马上起程。” “是。” “王亚。” “在。” “你带领众护卫,先把这些流民赶到路旁,告诉他们,马上便有粮食分给他们。要他们把拿走的东西尽数上交。”他沉着脸,森森喝道:“若是还有人带头闹事,不妨杀上两个!” “是。” “车队走后才可以给粮食。便给五袋粟米吧,你们解开麻袋,驱着车,任由那粟米流落在地。” 王卓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几个王族子弟喜笑颜开,一个少年叫道:“正该如此。那些贱民敢威胁我们,我们便让他们趴在地上吃那合了泥土的粟食!” 王家的护卫毕竟训练有数,光论武力,那些又饥又饿的流民便是二十个也打不了他们一个。因此,局势很快便被控制住,不一会,被拿走的东西被一一收回。那些手无寸铁,连跑也跑不了几步的百姓们,在杀了几个头领后,呆若木鸡地站在道路两侧,眼睁睁地看着王家的队伍驶动。直到走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解开绳结,流出大把的粟米时,他们木然无助的眼神才陡然一亮。 陈容懒洋洋地倚在车壁上,倾听着后面流民们发出的欢呼声,叫嚷声。 当东边的天空,浮起一道艳红艳红的阳光时,车队终于彻底摆脱了流民,行走在茫茫的荒野间。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车帘外传来一个恭敬的问话声,“你家女郎可还醒着?王公有请!” 第九章旱灾 更新时间2011-3-58:01:53字数:2029 k期间,需要各种粉红票推荐票k票。 ¥¥ 不等尚叟回答,陈容坐直身子,声音清澈地应道:“醒着呢。” 那声音开怀地说道:“甚好甚好。” 陈容的马车开始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队伍最前列。这时刻,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头发的陈容,已掀开了车帘。 路旁,都是王氏子弟的马车,他们在看到陈容的马车驶来时,同时向她看来。 陈容目光明澈地迎上他们。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有好几人侧过了头,避开了她地注视。至于那个嘲讽过她的少女,则一直没有露面。 陈容的马车驶到了王卓的马车旁。 马车还没有靠近,王卓的笑声便从一侧传来,“阿容啊?靠近些,与你伯父一述如何?” 声音无比慈祥。 陈容躬身应道:“是。” 她的马车靠近了王卓的马车。 王卓早把车帘拉开了,端坐在马车中的他,正双目炯炯地打量着陈容,在陈容向他看来时,王卓叹道:“阿容,伯父悔啊,那一日听了阿容你的劝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确实是悔了。昨晚的事,将是他们这个支族永远的污点!不管是杀流民,还是被流民偷盗,最后被迫放粮的事,都会让他们面对本家地指责!他王卓的政治前途更是暗淡无光了连小股流民都处理不好的人,还能指望他做出治国救民的大事不成? 王卓望着陈容,行了一礼,道:“请阿容前来,伯父是想当面致歉来着。阿容,伯父自负清名,却连你一个妇人也远远不如啊。” 他说得到很诚挚,很诚挚。 陈容却知道,王卓如果不想背上一个愚蠢自负,不知悔改的名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还真的要这样向自己致歉不可。 在王卓一礼施来时,陈容连忙侧身避开。她低着头,恭敬地说道:“王公何出此言?举族南迁何等大事,便是圣人也有一二忽略处!” 她的安慰虽然不是很让人动容,却还是中听的。当下王卓脸色更转慈和了。他长吁短叹了两声后,朝陈容说道:“阿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直言。便有所需,也直说便是。” “是。” “哎” 陈容瞅了瞅阴沉着脸的王卓,福了福,“陈容告退了。” “去吧去吧。” 王家经过这么一波事后,终于懂得收敛了。当天中餐,每个王氏子弟的面前,便只摆有四五样食物。 而陈容,也被正式邀请到王氏子弟的队列,与他们共餐同进退。 这时,队伍已经在路上走了二十天了,离开平城已有五百里远,行程已走了一半。 这一天,一个低低地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五哥,我看这道路两旁的田,都干了呢。” 王五郎还没有回答,只听得嗖地一声,车帘掀开,陈容伸出头来。 众王氏子弟都转头看向她,虽然才相处几天,可他们都发现,这个陈容年纪小小,可经起事来十分镇定,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乱。 陈容没有注意到他们好奇的目光,只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道路两侧的田野。过了好一会,她向尚叟叫道:“叟,载我见过王公。” “是。” 马车驶动。 在众少年地注目中,陈容的马车不一会便驶到了王公的马车旁。 就在马车中,陈容朝着王卓福了福,说道:“王公,你看这田野都干了,莫非,此地出现了旱灾?”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两三声哧笑,隐隐的,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上次父亲对她客气了点,她就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 那声音,依然还是那个讽笑过她的,王氏七女涵允的声音。 自从那事后,陈容见到王卓都恭恭敬敬的,也没有再向他建议过什么。 王卓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朝着道路两侧的田野望了望。这田野里是没有什么水,可他隐约记得,这一路来,这种就要收割的田野中都是没有啥水的。 想到这里,王卓点了点头,向陈容说道:“多谢阿容你提醒。”表情中,有点不耐烦。 陈容见状,淡淡一笑,朝着王卓再次行了一礼后,向后退去。 她的马车刚刚与王卓的马车别开,王氏七女涵允便凑过头来,她笑吟吟地盯着陈容,叫道:“陈氏阿容,你莫不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陈容笑了笑,她不用回头,也知道王卓还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当下她声音微提,认真地说道:“七姑子你若是不信,为什么不令人去问问附近的村民?便是向走在前面的流民询问,也可以知道我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王涵允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才懒得去问那些贱民呢。” 她眼珠子一转,见到陈容的马车向后面驶去,又叫道:“喂,你是不是要去问问啊?嘻嘻,我说阿容啊,你一个女子,管这么多事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得个博学的清名,以后好为官出仕?”她说到这里,格格笑了起来。 陈容没有理会她。 她只是赶着马车,来到了队伍的中间。召来陈氏众人后,陈容严肃地说道:“从现在起,如果你们看到水源,务必记得停下来,直到把所有的桶子里都装上了水才可以起程。另外,所有人都不再洗漱,除非极渴,不可动用桶中装上的水!”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直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应道:“是。” 陈容回到马车中,她盯着前方显得灰蒙蒙的天空一会后,伸出头去,再次吩咐道:“平妪,你带人把所有的缎全部打湿再装上马车。” 这一下,众人更吃惊了。他们讷讷半晌,才在陈容的沉喝中应了声是。望着拉下的车帘,平妪凑向尚叟,低声说道:“女郎这是怎么了?如此大惊小怪?” 尚叟摇了摇头。他看向围在身边的同伙,轻声回道:“这次女郎的举止着实怪异,你们秘密照做便是,记得不要说出去。” “对对。”“正该如此。” 第十章干旱二 更新时间2011-3-515:35:35字数:2273 众仆役齐心合力,也只是弄出了三个大桶,几个小盆。这三个大桶,一个是供陈容沐浴用的,另外两个则是男女婢仆们用来沐浴的。 行走了十几里后,前方出现了一处潭水。陈氏众仆把三个大木桶装满,又把几个洗漱用的小木盆装上水,再把那些厚厚的缎打湿。 王卓皱着眉头,望着身后水潭旁忙来忙去的陈家人,想了想,向左右喝道:“你们也去打几桶水。” 众人一惊,一个王氏子弟叫道:“伯父,何必相信一个妇人的胡言乱语?” 王卓顿然喝道:“马车空着也是空着,说这么多干嘛?装上便是!” 这二十来天,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他们吃掉的粮食已有不少,因此空出了一些马车,刚好用来装这些水。 王卓这么一喝,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跟在陈氏的后面装起水来。不过他们只想敷衍了事,总共才装了二十个浴桶的水。 车队继续前进,接下来的十几里路中,已出现了三个大的水谭,望着那些清澈荡漾的水波,王氏众人频频摇头。王卓更是皱着眉头,懊恼地想道:只是一个无知少女在装作博学,我偏偏还听了,还当了一回事。哎,又会成为他人笑柄了! 当天晚上,车队在水源旁安置下来。在众王氏子弟嘲笑的目光中,陈容不动声色地吩咐众人,把那些因为马车颠覆而洒出小半的桶盆重新装满,便在平妪等人的照看下,选个水源干净处洗了个澡。 她自己洗了不打紧,还强行要求众婢仆也去清洗个彻底。 幸好,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都是陈氏的忠仆,他们虽然觉得自家女郎行事大惊小怪,还是安安静静地执行了她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陈容命令众人把厚缎重新在水中打湿后,才开始洗漱起程。 这一天,太阳从东边升起时,便红艳得刺眼。 平妪望向天空,向马车中说道:“女郎,是个大睛天呢。” 马车中,传来陈容低低地应答声。 从昨天下午起,不想去看王家人眼色的陈容,便又回到了车队中间。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 到了这个时候,王氏子弟再也没有闲玩的心情。在他们的催促下,车队走得飞快,不过一个上午,便冲出了三四十里。 可随着中午来临,天气已是越来越炎热。 那白晃晃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灼得地面都是滚烫滚烫的。马车一走动,那灰尘直是冲天而散,久久不散,看这情形,似乎这地方已有好些时日不曾下过雨了。 这时,前面突然慢了下来。 平妪伸出头去,却见前方烟尘冲天,却是几个身着王氏仆役衣裳的壮汉策马归来。 怪了,这一路很太平啊,王氏怎么派出路探了? 那些壮汉冲到王氏家长面前,也不知他们说了几句什么话,一时之间,王氏子弟的嘀咕声埋怨声不绝于耳。 平妪好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尚叟在一旁低声说道:“那些人说,前方三十里都没有水源,一路上看到的井都已干涸,那些村民说,此地已有一月不曾下雨了,他们平素吃水,都是在东侧的崎山山脉中打的水。那崎山山脉离此地足有二十里山路,一来一回要一日的光景。” 尚叟说到这里,神色复杂地看向马车中的陈容,眼神不掩惊愕。平妪也是,她傻呼呼地看着那晃动的车帘,讷讷地说道:“女郎,似早已知晓?” 这时,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平妪注意到,王家的仆役们从马车中提下几个桶来,开始给马喂食。 随着那些清澈的水出现在众人眼前,突然的,一个少女尖声叫道:“伯父,为什么要给这些畜生喂水?天热得这么厉害,我还想洗个澡呢。” 另一个王氏少年也叫道:“父亲,便让我们先洗澡,剩下的水再给这些畜生喝吧。” 车队中静了静,不一会,王卓的命令声传来,“休得胡闹。在找到井水之前,任何一桶水都不可浪费了。” “叔父,我们只是洗沐,只要不把水溅出来就可以了啊。” “是啊是啊,这么干净的水给畜生喝了,可真是浪费。” 王卓沉默了一阵后,命令声再次传来,“喂马用的水只限八桶,你们这么多人,这八桶水给谁沐浴的好?不要再闹了,谁也不可用桶中的水沐浴!” 他说到这里,又温和地安慰道:“马喝了水后,我们加紧赶路,务必尽快找到充足的水源,到时你们不管是沐浴还是玩耍,都有的是水。” 这一下,王氏子弟终于不再喧嚣,可隐隐中,那嘀咕和埋怨声还是有的。 平妪刚刚收回注意力,陈容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妪,让我们的马嚼缎中的水吧。” “是。” 众马喂养过后,再次起程。这一次,每个人都停止了喧嚣,开始全力赶路。 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都为这次南迁做足了准备。可以说,这个车队,是全由马车组成的。每一辆马车,除了四匹马拉着外,还另有两匹马备份。 在这种情况下,三十里的路,一个时辰就赶完了。 可是,天空中依然是骄阳似火,道路两侧,所有的田地依然干涸开裂。一路上,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遇到的水井不但滴水不存,那积得厚厚的枯叶显示出,这地方已得干旱很久了。 这一下,王氏子弟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妙,队伍中,他们的抱怨声变成了不安地询问声,和咒骂声。 车队继续向前赶去。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太阳开始沉入西边,吹来的风也不再那么炎热。 可车队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中。越是往南行走,他们骇然发现,道路两侧的田野便越是沟壑纵横,干涸得厉害。 这时刻,车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火烧了一般,口渴得厉害。而奔行的马匹,这时也是疲软无力。 偏偏,前方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明明只是初秋,可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片荒芜的枯色! 整个队伍,这时都呈现出一种慌乱和不安,只有嚼过三次缎中水的陈家众马还是精神抖擞。 在众子弟希翼的,不安的眼神中,王卓命令道:“王右,你们把马喂饱喝足,前去探路,看到了水源再来通报!” “是。” 顿了顿,王卓疲惫的声音响起,“去把陈氏阿容叫过来吧。” “是。” 应答声刚刚落下,一个王氏子弟急急地说道:“父亲,不可,万万不可。”他压低声音,在王卓询问的眼神中不安地说道:“父亲,你身为王氏家长,却在短短一路间,向陈氏的一个支族庶女连续问询两次。这,岂不是用你老的清名,来成就陈氏阿容?” 第十一章干旱三 更新时间2011-3-620:04:26字数:2770 王卓沉着脸寻思了一会,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车队停下,给马匹再次喂了一点点水后,又起程了。 为了省水,王家没有煮饭,晚餐只发了些干粮。伴随这些干粮发下的,还有一些水。由于人数太多,每十人一组的队伍,都只发到了一盆水。对着西沉的落日,王卓站在车头,严肃地说道:“诸位,剩下的水都发到你们手中了,在没有找到水源前,诸位还是节省为是,” 队伍中,传来一阵嗡嗡声。 在这种种喧嚣声中,王氏七女的声音最为响亮,她尖声叫道:“父亲,分给我们的水,怎能与众人一般多?这贵贱都不分了么?” 一言吐出,四下皆静。 嗖嗖嗖,所有的护卫和婢仆,同时低下了头。似乎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沉凝和紧张。 王卓对一众高大悍勇的护卫瞟了一眼,转向王氏七女厉声喝道:“闭嘴!既已同路,便得共尝甘苦,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 话音一落,王卓如愿以偿地对上众下人感激涕零的目光。 王氏七女哪里被父亲这般喝骂过?当下小脸拉得老长,眼中泪珠滚滚。在她的身侧,是低声埋怨不休的兄弟姐妹。 这时,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淡淡的明月。那月光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如果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车队继续上路了。随着最后一缕光芒淡去,众护卫都点起了火把,在秋风中,那些火把猎猎作响,给这夜间行动的车队,增添了几分活力。 出于心中的不安,车队走得很快。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的队伍人不多,又因为一开始大伙便得到她的嘱咐,除了十分口水才喝点水润润喉外,从不曾浪费,所以过了一天,那桶中的水还是大满。 因此,相比外面的焦虑,陈氏众人显得安稳从容很多。 时间一点一滴地地过去,不知不觉中,车队已走了大半夜,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时,众人还是绝望地发现,一路没有看到半滴水源! 王氏派出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无奈之下,王卓只好派人向附近的庶民们询问水源所在。这一问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水源,也有四十里的山路,那山路崎岖难行,就算是当地走惯了山路人,也要两天一夜才能把水担回来。因为这个缘故,村民们在求雨不成后,纷纷变成流民,也向南方迁移了。 这一晚上,车队一直没有停,走到天亮时,渴得疲惫不堪的坐骑,才就着路旁枯草上那少少地露珠补充了水分。当然,王家众人自是不能如畜生一样,去喝那枯草上的露珠。 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感觉到事情不妙的王家众人才喝停车队,休的休息,想的想辙。这个时候,他们派出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 中午时,王家最后的一点水也给用完了,所有的人,开始面临着没有止境的干渴。 终于,王氏众子弟的目光,转向了因为一直有水补充,显得精神十足的陈家队伍。 ‘的的的’有马蹄声清脆的在陈容的耳边响起。 平妪凑近头,朝着马车里低声说道:“女郎,王家人来了。” “恩。”马车里传来的声音,依然平静而从容。 在这种时刻,她这样的语调,让平妪直觉得心神大定。 不一会,王五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阿容,冒昧前来,还请不要见怪。”他的声音中,夹着不好意思。 车帘一掀而开。 王氏众子弟在对上陈容时,同时双眼一亮,露出夹杂着妒忌和艳羡的目光来在这种时候,这个陈氏阿容依然面孔洁净,发丝乌亮,竟是丝毫没有风尘之累。比起她来,他们哪里还有昔日那风流都雅的贵族子弟模样? 陈容微笑着对上王氏众人,她不等他们开口,便曼声说道:“诸位如果不嫌弃,便把这一桶水搬去吧。这桶是我昔日沐浴所用,还算干净。剩下的两个桶,实属府中仆役,恐污了诸位清贵之体。” 她的声音十分诚恳。她知道,这次干旱的范围并不大,过不了几天,他们便可以脱离这种困境。她现在需要的是王家人的好感,以及能被士人们传扬的好名声。 王氏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痛快,来的时候,王氏七女还在心中想过十几句指责她,唾骂她,逼迫她的话,可这些话,竟是一句也配不上用场! 一众愕然后,王五郎清咳一声,带头向她拱了拱手,侧过头去。 不一会,便有三个王家仆役前来,他们抬起陈容的浴桶,便向前面走去。 当水抬到王卓面前时,王氏七女嘴一扁,恨恨地说道:“父亲,只剩半桶了!哼,定是那陈容不停地洗漱,才浪费了那么多!” 她的话音一落地,王卓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他沉声低喝道:“这是什么话?人家愿意把水分给你,你不但不感激,还怨恨不知足?我王家,什么时候生出像你这样的女儿来?” 这话说得很重。 事实上,他不得不喝骂。王氏七女这声音不小,周围听到的人很多。 王氏七女万万没有想到,又被父亲这般责骂。而且这一次,父亲语气中的嫌恶,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当下,她的眼中泪水直涌,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王氏七女呼地一下拉起车帘,缩到了车中,不一会,马车里传来嘤嘤地哭泣声。 一个中年人劝道:“允儿年幼,她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王卓重重喝道:“她与陈氏阿容一般大,怎地她便是年幼,阿容便如此进退得当了?” 他喝到这里,长叹一声,闭上双眼,道:“把阿容请过来吧,哎。” 王家人来请陈容时,陈容没有耽搁,马上便跟在后面赶来了。 远远的,她还在马车中,便对着王卓盈盈一福,无比恭敬地唤道:“陈容见过王公。”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十分的恭敬,这种恭敬,甚至还要胜过前两日。 王卓见状,那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他慈祥地朝她挥了挥手,唤道:“阿容近前来。” “是。” “阿容,伯父问你,这一次干旱,你是怎么料到的?你为什么如此果断地令人装水,还把缎打湿?难道有什么神明提示了你,使你知道此行有出现如此变故?” 在提到‘神明’两字时,王卓加重了语气,看向陈容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添了一分希翼。 陈容明白了他的希翼,当下她盈盈一福,垂着头,极为恭敬地说道:“伯父所料不差。” 六字一出,王卓双眼大亮,四周私语声则是一静。 陈容乖巧的,恭敬地说道:“陈容刚入此州时,曾梦见一白发老人,正对着开裂的田野太息。隔日我听到王家众位哥哥说,田野里的水太少时,突然想起这一梦,这才向王公禀报。” 王卓点了点头,叹道:“原来真是苍天示警。只怪我,不信鬼神啊。”在这时代,儒家正在世人打破,道家佛家横行,而不信鬼神的墨家思想,在民间也有残留。王卓以一句“不信鬼神”来掩饰自己的错误,正是把自己不纳良言的大错轻描淡写地抹去。 这时刻,不止是王卓,便是众王氏子弟,看向陈容的目光中都大有好感。她不但很果断地承认了鬼神示警,又提到王家众位少年早就发现干旱一事。这样一来,世人纵使说起,也只会说他们过于轻率。 王卓伸手抚着胡须,他在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后,便挥了挥手,示意陈容退去。 陈容的马车刚刚驶出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忙又问道:“阿容,不知你梦中老人可有指出,此处干旱还有几日得解?”他问出这等忧国忧民的大话后,再提自己真正想问的话,“我们还要行走几日,便可得脱?” 陈容示意马车返回,她施了一礼,摇了摇头,恭敬地回道:“这,陈容不知也。”在王卓失望的表情中,她不确切地说道:“许用不了多久吧?” “希望如此,退下吧。” “是。” 王卓望着陈容渐渐退下的马车,伸手抚了抚长须,突然说道:“这个陈容不错,堪配我王家儿郎!” 第十二章脱困 更新时间2011-3-620:05:03字数:2179 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头回道:“可她毕竟是分支的庶女,其父又是庶子。” 王卓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暗想道:陈容出身是低微,可经过这两次的事,她在士族中必然名声大振。再说,如果我王家的儿郎娶到了她,岂不是说,她这一路上的表现,只是说明我王家媳妇特别灵慧?我王家的清名,便不会有损了? 王卓想到这里,心中一跳,不由细细地思量起这件事来。 那中年人想了想,又说道:“若是为妾,怕她又不愿意。” 王卓点了点头,忖道:可惜可惜,她那父亲不在此处,这婚姻大事,还得到了南方再定。 当天晚上,派出探路的王家仆役回来了,他们说,从路人口中得知,前去百里便有水源了。 这个消息令得王家人精神大振。当下车队急急起程。 饶是如此,渴得厉害的人和马,足足走到半夜,才走出五十里。 这一次,凌晨的露珠不但马抢着吃,人也开始吃了。当然,王氏众人有陈容那半桶水撑着,还不会沦落到趴在草地上舔露水。这样做的,只有车队中的仆役护卫。 第三天,月上中天时,众人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绿色,侧耳细听,甚至能听到一片哗哗的水声。 听到这水声,车队中陡然响起一片欢呼声。狂喜中,众人不用吩咐,便驱赶着马车急急向前冲去。 这一晚,那欢呼声一直没有断绝。直到天明,还有不少人泡在河水中舍不得起来。 太阳再次挂在了东方。 踏着绿色犹存的道路,倾听着树丛中不时传来的啾啾鸟声,所有的人,都有再世为人的惊喜。 这一刻,众王氏子弟也明显成熟了,他们不再抱怨,并为了那天空飞翔的群鸟而高声欢笑。 “阿容阿容,过来过来。” 王五郎远远地便朝陈容挥着手,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中,精光闪动。 自昨日见过王公后,陈容便发现,这王家五郎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热情多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闪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彩。 陈容朝着王五郎点了点头,示意马车驶近。 在这个时代,因为儒家思想被激烈地冲撞着,它对女人们的禁锢,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有的胡人建立的国家中,女人还拥有政治地位,便是在晋王室统治下,寡妇再嫁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女子向男人表达自己的爱慕欢喜,更是时有发生。如历史上,美男子潘安每每出门,便被女人们围观,她们投掷的果实,每一次都装满了潘安的竹筐。另一个美男子卫?d,更是被这些追星的女人围堵致死,给历史上留下了一个“看杀卫?d”的成语。 因此,这时刻王五郎邀请陈容同行,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陈容刚刚靠近,便听到一个王氏七女地埋怨声传来,“五哥,那陈容不过是庶女,她怎么配得上你?你这般对她,着实丢了我王氏的脸!“ 陈容一听,皱眉大皱,她低低冷笑一声,对尚叟说道:“叟,且慢行。” “是。” 她的马车停下时,前方的埋怨声还在传来,“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依我看来,这陈容只配做五哥你的妾室。娶她为妻,哼,她配么?” 最后几字一出,陈容黑不见底,宛如夜空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冷煞。 不过很快,她便把这抹情绪给掩藏起来,她低低地喝道:“不要去了,我们回吧。” 尚叟是有功夫的人,王氏七女的话,他比陈容还要听得清切。当下他重重点了点头,驱赶着马车果断地返回。 王五郎在低声回答了几句后,头一抬,便看到陈容回返的马车,他连忙声音一提,大声叫道:“阿容,阿容,怎地退回了?” 陈容没有回答。 王五郎皱了皱眉,他刚刚准备追出,一个少年在旁叫道:“五哥,别追了。你不可纵容了她。” 王五郎寻思了一然,慢慢地伸出手,示意马车停下。 陈容刚刚退回车队中间,便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嚣笑闹声。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不等她看明白,眯着眼睛瞅着前方的尚叟便大声叫道:“女郎,是王家七郎的车队!我们居然与他遇上了!” 尚叟的声音中,含着无比的惊喜。 王家七郎? 陈容的眼前,不由浮现了那个少年美男的身影。掀开车帘,昂头瞅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只浩大的队伍,那队伍的阵势,一点也不输于陈容这支。从那飘扬的旗帜看去,可以知道,那队伍中除了王氏七郎王弘外,还有姓瘐的。 怪不得尚叟如此欢喜了,两支队伍这么一会合,他们安全无虞了! 陈容盯着那烟尘高举的前方,说道:“尚叟,我们上前去。” “是。”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容地到来。所有的王氏子弟,都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不一会,两支车队的中间,出现了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这一支队伍,人人衣履光鲜,个个面目清秀。 这些人中,除了那二十几个王氏子弟外,另外二十几个,都是陈容不曾见过的,想来应该是瘐氏子弟。 这些人围成一圈,谈谈笑笑中,把两个人筹拥其中。陈容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当中,鹤立鸡群,宛如神仙般的王氏七郎王弘。 在王弘的旁边,另有一个气度殊为不凡的青年,不过隔了这么远,视线又被遮拦,陈容看不清那青年的容貌。 正当陈容向他们打量时,她的身边,传来一个感慨声,“听说琅琊王家的本族子弟聚在一起时,时人曾叹息说:琳琅珠玉。现在我看到了这些少年子弟,不知怎地,竟有自形惭秽之感。 说话的是那个经常陪在王卓身边的中年文士,他虽然也是士人出身,其姓氏却是士族中的下品。他说完话后,转头看向马车中的陈容,叹道:“我这番感慨,恐怕只有你这个女人能明白。” 陈容的姓氏虽然尊贵之极,可她的父亲是支族庶子,她自身更是庶女,也可以说是士族中的下品人物,因此这中年文士有此感慨。 陈容没有回答。 只是她看向瘐氏和王氏子弟时,那目光清明之极,根本没有半点自形惭秽之色。中年文士细细地审量了她一阵后,突然说道:“女郎容貌见识都超过常人,怪不得没有我这番感慨。”顿了顿,他忍不住还是补充了一句,“奈何,出身太低。” 第十三章惊艳琴音 更新时间2011-3-721:55:17字数:2171 陈容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出身太低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打紧呢?我已重新来过了!陈容握了握拳,向尚叟说道:“叟,再上前一些。” 再上前,便是挤入这些少年少女中了。 陈容的马车驶来时,好几个少年回头向她看来。只是一眼,他们的目光便是一呆,痴在那里。 陈容本来长得精致明艳。再世为人后,她那青涩的美丽中添了一份成熟,这种既有少妇的成熟艳丽,又有少女的青涩稚嫩的风情,让她在一众少女中,特别显眼。 一个瘐姓少年目灼灼地盯着她,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子?” 不等陈容开口,王五郎笑道:“她是平城陈氏之女,名容。” 平城陈氏?这个名号一报出来,众瘐氏子弟的目光大亮。平城的陈氏,只是陈氏的一个小支系,他家的女儿可算不得高贵。既然身份不高,那眼前这个美丽的女郎,他们不管是娶之为妻,或是索之为妾,都难度不大。 在众瘐氏子弟朝着陈容灼灼打量时,陈容的脸上,始终平静如水。 她走下马车,向前走出两步,抬起头,如子夜般黑不见底的双眸,看向被众少女围在中间的王氏七郎王弘。 王弘也在看向她。 四目相对,这个罕见的美男子顿时一笑,这一笑,他那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让人眼花的光芒。不知不觉中,陈容又如初次相见那般,把头侧了侧,目光移开。 围着王弘的众少女,陡然见到这种美人一笑,先是一呆,转眼,欢叫声四起。 与王弘一道被堵的瘐氏名士,是个二十来岁,长方脸型,轩眉如剑,长相清俊的青年,他听到这里尖叫声,不由转过头来,顺着王弘的目光看去。 对上美丽的陈容,瘐氏名士哧地一笑,向王弘道:“原来七郎喜欢的是这种美人。” 王弘一晒,道:“她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陈氏阿容。” 瘐姓名士双眼一亮,他再次朝着陈容打量了一番,才收回了目光。 陈容一出现,便令得两个美男子兴趣大起,这事让众少女心中不满,她们向陈容的方向挤来。不一会功夫,一颗颗黑色的头颅,一缕缕飘飞的纱衫,甚至还横了好几辆马车,它们占据了陈容的视线,令得她根本就看不到王弘两人。 陈容收回了目光,回到马车中。 一上马车,她便从车壁间拿出一把七弦琴。 前世的陈容,在她这般年纪时,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 可自从遇到那个人后,她为了摘去自己这个‘庸俗’的帽子,这七弦琴一练便是数年。她也是个极有天份的,练了二年后,便已懂得其中三昧。在她死前,仅凭着这一手琴曲,她已博得个才貌双全的名声。 陈容低着头,把琴就放在几上,然后,右手轻拔琴弦! 随着一连串轻悠飘转的乐声响起,人群的喧嚣声瞬时少退。 陈容没有抬头。 她右手轻勾淡挑,宛如流泉清风的琴声,便如天空上的明月,悄然而来,无声而溢,极尽清华。 喧嚣声消失了。 五六十个少女少女,同时转头看向了陈容。 这时的陈容,只是专注地望着塌上的琴,她那清艳的五官,在这一刻宛如宁静的春水,于树荫下,荡漾着潋滟华丽的光芒。这是一种清澈宁静,与艳丽张扬一道编织而成的美景。 不知不觉中,众少年都看痴了去,也听痴了去。 这些华服子弟,他们地出身,注定了他们的修养。在平日里,这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涉猎是一定要有的。 此刻,陈容的琴声一飘来,他们便马上感觉到,这曲琴音非同凡响。 琴从尧舜以来便流行于世,其音清正淡雅,在这个时代,是最被士人们推崇的乐器。可以说,这时的士大夫们,很少有不会弹琴的。不说别人,王家七郎王弘便是个琴技出类拔萃的。 早在初次相见时,王弘从陈容走来的脚步声中,便知道她也是个懂琴技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容的琴竟弹得如此之好!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子,这一手琴曲,弹得飘转明快,流畅如风,泱泱荡荡中,似在他的耳边倾诉着别后的相思,再次相见地欢喜。并且,这种相思和欢喜,如春风般飘荡,如流泉般辗转,于有意无意间,极尽风流。 一般来说,士子名流们弹出的琴声,都以清正优雅空灵为要。可这个小姑子的琴声中,却另有一种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华丽。 这等琴技,实已不输于他。 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昂起头,王弘几人更是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倾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流水一般的琴声渐渐飘散,渐渐转为虚无。 陈容慢慢抬起头来。 随着她抬头,一缕调皮的碎发散在她玉白的脸颊上。她眼波一转,子夜般的双眸,极深极静地看向了王弘。 四目相对。 陈容冲着他,有点羞涩,也有点欢喜地一笑,然后,她垂下双眸,徐徐说道:“重见君子,不胜欢喜。” 说完这八个字后,她便拉下了车帘。随着马车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动听的吩咐,尚叟驱着马车,重新驶回。 一众窃窃私语中,陈容的马车,驶回了队列当中。 而这时,不管是王氏子弟,还是瘐氏众人,都在向陈容的所在看来。可不管他们怎么顾盼,那马车帘一直都没有拉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王氏少女惊叫道:“这阿容,却是何时学会了这等琴技?” 众人一怔。 王五郎也从痴呆中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头,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过。” 王氏七女冷冷一哼,哧笑道:“这陈氏阿容的琴确实弹得动听。可惜,不过是个支族庶女罢了。” 她的声音不低。 话音一落,已有好几人在那里点头赞同。众少年痴呆的目光更是一清,不知不觉中,那抹傲然中带着不屑的神色,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脸上琴技不凡又如何?长相出色又如何?一个支族庶女的出身,便表明了,她永远都会低他们一等。这种人,不值得为之倾倒。 回过神来的众子弟,迅速地把看向陈容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一个瘐姓少女急急地叫道:“啊?弘郎何在?” 王弘? 众女同时转过头寻去,寻来寻去,她们发现王弘和瘐志两个名士,早就坐回了马车中。她们能看到的,只是那一片晃动的车帘。 第十四章孙家小郎 更新时间2011-3-812:01:50字数:1997 马车外,不管是平妪还是尚叟,都是目瞪口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妪才吃吃地问道:“女郎,你,你何时学得这等琴技?” 陈容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低声说道:“我是在梦中学会的。” 不等他们反省过来,陈容声音一沉,命令道:“这事不可说出去,以后若有人问起,你们便说我是父兄离去后开始学琴的。” 平妪和尚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一生都呆在小小的陈府,小小的平城中,并没有什么眼界。陈容说她是梦中学会的,他们虽然不怎么信,却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片刻后,尚叟的声音传来,“是,女郎尽管放心。”旁边,平妪等人也大大地点着头。 在他们简单的头脑中,此刻是想着,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女郎这一次行事,宛如神助,也许这琴技还真是她在梦中所学呢。 马车中,陈容点了点头,吩咐道:“若有人找我,便说我睡了。” “是。” 这时,车队再次起程。 两个车队混合后,整个队伍直是绵延近十里。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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