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蛊蛇 (第2/2页)
王后提醒道:“大王召来一问便知。”
大王转向金甲武士:“好,叫他进来。”
赢师作为涂山王族的一员,算起来还是皋陶王的堂兄,他任守城官十余年,从未出过大的纰漏,如今跪在阶下却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
“赢师,你这是为何,起来说话。”大王皱起眉头,盯着守城官。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赢师匍匐在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皋陶王见赢师如此,不由得恼了起来,怒道:“嬴师,究竟什么事,你快快讲,否则本王治你慢君之罪。”
赢师这才战战兢兢地说:“大王,城,城门上,不知被何人,何人,挂了两颗人头。”
皋陶王一听此言,霍然站起,盯着赢师问道:“是谁的头?”
“据微臣辨别,一个是太傅管革,另一个是,是,是……”说到这里,赢师再也说不下去了。
赢师再也说不下去了。
皋陶王感觉有一股腥血在自己的胃里翻涌,好像会立即喷薄而出,他强行压制住自己,叫了一声:“金甲武士,前往城门!”
大王带领众人来到城门,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有官员兵士,也有普通百姓。大家见大王到来,全都跪倒在地。
大王抬头一看,果如赢师所说,城门正上方挂了两颗人头。不过,一来城门太高,二来头上有血污遮掩,究竟是谁一时还看不清楚。
这时,太宰季狸也闻讯赶来,他赶忙命人将人头取下。
金甲武士将两颗人头捧到大王面前,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大脸细目,另一个头戴金冠、面目俊朗。除了太傅管革和公子费,还会有谁呢?
大王颤抖着双手,将公子费的头颅接到手中,脑中一片空白。
消息不胫而走,城门前已聚有千人,但却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时间突然静止了一般。众人都满怀悲愤地注视着大王,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在那一秒的历史画卷上。
突然,不知谁大喊一声,城门前顿时沸腾起来,眨眼间千山俱寂变成万兽齐鸣。
后来,据公子伯益的玩伴吉光回忆,他当时跟着父亲赶到城门前,站在距离大王身边不远处,看到大王手中捧着公子费的头颅。公子费的眼睛原本是紧闭的,这时却突然睁开,嘴里猛地吐出一条墨黑色的小蛇,直奔大王咽喉。
多年的对敌经验,让大王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将身子向左一偏,那黑蛇一口咬在了他的右肩上,大王随即倒地,墨黑色的毒液迅速在他体内蔓延。
“大王遇刺啦!
“抓住逆贼!
“有人谋反,要打仗啦,快跑啊!”
“孩子,我的孩子!”
“父亲,你在哪儿,父亲!”
............
姑莱王后当时便站在大王身后,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她当机立断,先命金甲武士将大王抬回宫中,随即又叫太尉伏豹封锁城门,并颁布全城戒严令,命令所有人回到家中闭门不得外出,半个时辰之后,凡在街上无故行走之人,金甲武士一律格杀勿论。
东夷八位太医全被请到王宫,然而他们面对大王的状况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此时,大王已经通体呈紫黑色,呼吸极为虚弱,形势非常危急。
“无论如何,你们倒施法救治啊!”王后满面怒容,犹如一只临战的野雉,指着那些伏地不起的太医骂道,“大王如有不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王后心中明白,不是这些太医不想治,而是他们已经认定大王无治了。不治或可免责,施治必受诛杀。
“你!”王后突然指着年纪最大的太医道,“去给大王施治!”那名老太医吓得屁滚尿流,伏地痛哭:“王后恕罪,王后恕罪!”
“金甲武士!将这无用的老奴才拖出去金瓜击顶!”王后怒斥道。王后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两名金甲武士上前,将老太医拖了出去。
这一招还真管用,剩下的七人急忙跑去抢救大王。然而,王后看得出来,他们也只是围着大王团团转,犹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连切脉都不敢,生怕将蛇毒传给自己。
“太祝何在?”王后突然想起了奚仲,对一名金甲武士说道,“快去,把太祝叫来。”她记得,太祝奚仲当时也在城门前,而等她护送大王回宫后却不见了踪影。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奚仲的声音:“王后娘娘,奚仲在此。”话音刚落,只见太祝疾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一辆肩舆,由两名庙祝抬着,上面坐了一个披发破衣的野人。
“奚仲,他是谁?”王后指着野人问。
时间匆促,太祝奚仲并未向王后施礼,先让庙祝将肩舆放在地上,喘着气道:“这位风大师有回天仙术,可救大王的性命。”
一向养尊处优的王后原本对这个毛发遮面、邋里邋遢的野人充满厌恶,但见太祝奚仲如此说,知道他当有些把握,便一刻也不肯延误,直接将野人带到榻前为大王施治。
“你们全都滚开!”王后对众太医斥道。
众人得此令如获大救,连滚带爬躲到一旁。
野人上前只看了大王一眼,二话没说便去咬他,吓得姑莱王后花容失色,刚要发作却被太祝拦住:“王后娘娘!”
就在这时,只见野人一回头,吐出一大口黑血来,那黑血铺洒在华贵的白玉石板上,如同一张恶鬼的脸,让人触目惊心。
随后又是一口吐将出来,将恶鬼的脸覆盖。如此这般,大约吐了二十多口,野人才停下来,命人将大王抬到外面,放在冰冷的石板上,将衣冠全部除掉,然后用他那双脏手在大王身上一阵乱摸。
在场以姑莱王后为首,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祝大人!”野人突然高声叫道。
太祝奚仲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锦盒,连忙递了上去,野人随手接住,顺手打开,看也没看,从里面摸出一根长约二寸有余的银针,直接插在了大王的天灵盖上。
在场的太医都十分清楚,锦盒并无奇特之处,左不过是九针之具,为上古圣王黄帝所传,只是这野人施针之处为百会穴,乃人精气汇集之所,最忌用针,心中不由得捏了把汗,但却没有一人敢出言制止。
接下来,野人在大王身上频频施针,全是人体生死悠关的大穴,直把众太医吓得两条大腿打战。
施针完毕,野人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于是便用破烂的袖口去抹额上的汗珠。王后见状,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帕递上,野人看也没看,在脸上乱擦一通,白帕立时变成黑帕,被随手丢在地上。
“现在可以把那条毒蛇拿来我看看。”野人对王后说。
“金甲武士,将毒蛇取来。”王后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黑蛇用金盘托着呈上来。当时情急之下,它已经被金甲武士斩为数截。
野人直接将黑蛇拿在手中,用两指将蛇头用力捏住,立即露出四根锋利
的蛇牙,然后又将它丢在金盘中,摇头叹道:“可惜了。”
王后见野人一通忙活,原本抱着极大的希望,如今见他这样说,心情立刻跌入谷底,忙问:“大师说什么可惜了?”
野人说:“此蛇为南苗蛇蛊,噬百毒之虫而养成,毒易解而蛊难除,如此蛇尚存,以蛇血为君,佐以诸毒药,以毒攻毒,还有望除蛊,如今蛊蛇以死,所以我说可惜。”
“这么说,大王他......”王后闻听此言,不由得悲从中来。
野人看着地上赤身的大王,说道:“大王性命已无大碍,只是恐怕后患无穷......”说到这里,他举头仰望苍穹,眼神渐渐空洞起来。随后,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抽动、在胡须的掩盖下,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竟然是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