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救赎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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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就医
“你摸摸看,我是不是瘦了?”她指指自己的左肩,说。
确实很瘦。这是初夏的5月,她的身躯顶着单薄的衣衫,犹如衣架。我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又迅即收回手:凸起的肩胛骨太硌手了。
“你看我,瘦成什么样了啊?”她悲哀地望着我。
无须回答。我知道,她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在索取同情。但同情是廉价的,我决定不予满足。我说:“你该去看医生。”
这是她最怕听的话。“不不,我自己吃中药调理调理就行了。”她立刻缩了回去,好像被火烫了一下。
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对我诉说。一年里,在南京和北京,我见过她两三次。第一次,她说自己失眠,没胃口,容易累;第二次,情况严重了些,自述每天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睡几小时;经常心慌,每天下班后精疲力竭,想到工作就有压力。
第二次时,我担心她是抑郁症,问了她几个问题,但从她的回答看,不像。她说,如果工作顺利,睡眠也会好一些;工作安排好后,带女儿出去玩,还是会有高兴的感觉;尽管不爱聚会,但如果工作需要,和人交往也没有问题。
我对她说:“你这是焦虑,可能伴有抑郁。最好去看医生。”
“不用,”她拒绝,“是工作压力太大,我吃中药调理。如果不用上班就好了。”
又过了半年。这次再见到她,形销骨立,皮肤黯淡无光,目光幽怨而悲凉。
她说,整夜整夜睡不着,经常觉得自己活不长了。给女儿买了一件新衣服,看女儿满地乱跑,就辛酸地想:“明年这个时候,妈妈就看不到你穿新衣服的样子了……”回家做了一顿晚饭,老公夸奖她,又满心愧悔:“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给老公、女儿多做几顿饭?以后没机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愿意再听,直接给出结论:“上次我说你是焦虑伴抑郁,现在我认为你是抑郁伴焦虑。去看医生。我回到北京,会催问你。”
我给她推荐了南京的某位医生。回北京后,隔一周问一次。她找各种理由拖延。实在推不过,终于去了医院。
这天,上午,她突然来电话。一接通,欢快的声音洋溢出来:“张进,我看过了,医生说没事!”
谁希望有事呢?没事再好不过。这件事就放下了。
求生的本能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一天上午,电话响起,是她。我接通,感觉怪异。电话那头的她,语调惊惶,语速迟缓。“是你吗?声音怎么变了?”我问。
她悲苦地告诉我,这几天感觉特别不好,整夜睡不着,全身都难受,什么都干不了,害怕,绝望,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我大惊,说:“怎么会这样?你现在至少是抑郁症中度!上次医生不是说你没事吗?”
我追问:“上次你和医生怎么说的?医生原话是什么?”
她嗫嚅。我明白了:出于对于精神疾病的抗拒心理,她一定向医生隐瞒或淡化了关键症状,自欺欺人。
但此时追究没有意义。我问:“你现在哪里?赶紧去看病,还来得及。”
她告诉我,她在湖北武当山上,正和一拨儿爱好中医的师友切磋技艺。这是她每年都要参加的交流活动。
我说:“你别切磋了,赶紧回南京,不要再拖!”
“再说吧,”她又推诿,“等课结束了,我就回去看病。”
我苦口婆心相劝:“别等了,你看你现在这样,能上课吗?他们能帮你吗?”
她说:“同学们对我非常好。他们说,只有待在集体中,靠大家帮助,才能战胜自己。他们上课去了,我在房间里打扫卫生,力所能及做一些事情,和同学们在一起我心里踏实。”
我气急败坏:“既然你心里踏实,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你给我打电话想干什么?”
“我,我,”她慌不择言,“我当时不太好,现在已经好了……我没事了,我挂了啊……”电话发出“嘟,嘟”的声音。
我再拨,关机。气得我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想:“不管了,随她去,自生自灭!”
然而,两天后,我又接到她的电话。她开口就说:“张进,我在机场。”
“怎么了?”我问。
她答:“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同学中有一个是西医,他也建议我去看病。现在他护送我回南京,明天就去看病。”
我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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