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冒犯天颜 (第2/2页)
孙承宗大步走进值房,若无其事地向众大学士拱手施礼:“各位大人久等了,孙某奉命陪同进宫,何时动身?”
方从哲心事重重地说:“稚绳兄,前几天圣躬违和之际,你偏要上那道奏疏;这两天有人弹劾你藐视皇上,若是龙颜大怒,你可想过后果?唉,老夫真为你担心啊!”
温体仁半是关切半是揶揄地问:“你一个芝麻绿豆小官,怎可妄议朝中大事?你可知道圣上已命锦衣卫于宫外伺候?”
孙承宗坦然答道:“皇上龙体事关国家安危,况我辈食君之禄,理当忠君之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孙某虽官卑职小然无私无错,何惧之有?”
方从哲无可奈何地说道:“各位大人,时辰已到,同去面圣吧。”
紫禁城乾清宫外。
两行锦衣卫武士佩剑执矛排在宫门外。
刀丛剑簇中,方从哲等小心翼翼地趋行入宫,孙承宗心无旁骛地大步进宫。
紫禁城乾清宫内,方从哲率领众人跪在榻前。
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朱常洛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只盯着孙承宗,问道:“孙承宗,你陪朕在东宫读书多年,朕视你为股肱之臣。为何在朕初登大宝之际,你就上折指斥朕躬?”
孙承宗襟怀坦荡地说:“当今乃多事之秋,臣日日忧心如焚,才冒死直言!”
朱常洛大怒:“狂妄至极!朗朗乾坤何谓多事之秋?朕刚刚登基,有何失德失政之处?来人,将孙承宗押往锦衣卫诏狱,严审定罪!”
方从哲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孙承宗乃直率鲁莽之人,虽出言不逊,万岁爷念他尚存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且饶他一次吧!”
其他内阁诸臣也纷纷跪倒,乱纷纷地说:“万岁爷息怒。饶他一次吧。”
王安立即跪下道:“不妨先让孙承宗自辩自省一番。”
朱常洛的怒火消减了一些,对孙承宗道:“朕不会不教而诛,容你自省自辩。”
孙承宗叩头后挺身朗声道:“先帝受郑氏蛊惑,陛下当年身为皇长子,可太子名位二十年不能确立,忠贞之臣为‘争国本’,十几年前仆后继,陛下难道忘了?”
朱常洛轻轻摇头。
孙承宗:“储位既定,十九年来郑氏仍费尽心机诱迫先帝,意欲废太子立福王,陛下难道忘了?”
朱常洛又轻轻摇摇头。
孙承宗:“一乡下粗鲁莽汉,手执大杖,轻易躲过层层禁卫直入东宫,意欲杖杀陛下,此千古未闻的‘梃击案’震惊四海,陛下难道也忘了?”
朱常洛强自挣扎想坐起来,王安急忙向前扶起他坐定。
孙承宗:“先帝病危之日,陛下前去探视,宫墙夹道中几乎遇害,陛下难道又忘了?”
朱常洛连连手拍御榻,激切地说:“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朕非木石,岂有一刻忘怀!”
孙承宗:“郑氏见陛下已登大宝,明白大势已去,随机变换手段,以卑劣阴毒行径加害陛下,陛下怎能欣然接受?”
朱常洛面露愧色,无言对答。
孙承宗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又挺胸说道:“臣出身草野,性情粗直,冒犯天颜之处,虽斧钺加身而无怨无悔。唯望陛下朝乾夕惕,惩恶扬善,巩固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臣虽万死无憾!”
孙承宗、朱常洛对答之间,方从哲等人表情各异,幸灾乐祸者、真诚关心者、漠不关心者不一而足。
温体仁表情更为复杂,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何态度。
朱常洛沉思半晌,幡然醒悟,强打精神对众臣道:“此前朝中三十余年种种纷争,多与郑氏有关。司礼监秉笔太监崔文升,系郑氏死党,郑氏种种不法行为,多由崔某煽风点火、阴谋策划。孙承宗公忠体国,屡有建树,对朕、对大明王朝忠贞不二。”
朱常洛稍微歇息一下,对方从哲说:“方阁老拟票,撤回晋封郑氏为皇太后的诏令,打入冷宫;崔文升交锦衣卫诏狱严审定罪;孙承宗升任詹事府从三品少詹事;此后一应军国大事,孙承宗均得参预。”
方从哲大喜过望,率领众人跪在地上高呼:“皇上圣明!”
众大学士表情各异。
孙承宗却跪地叩头辞谢:“微臣德不足以服人,才不足以压众,恐怕有负陛下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