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灾人祸 (第2/2页)
“臣!不敢!”
方才康显德与公孙弘毅无意中对上一眼,皇帝眼中的杀意浓郁,康显德整个人匍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筛糠似地抖着,直觉大事不妙。
“呵,好一个不敢。”公孙弘毅嗤笑一声,一句话定了康显德的罪,“奏事失职,玩忽职守!给朕拖出去,杖六十,革职查办!”
倒霉的前户部尚书被侍卫拖走,口中不住地喊着皇上饶命,到了殿外呼声渐小,到最后只闻长棍击打皮肉的闷响,直接导致片刻后大殿内依旧是鸦雀无声。
还是一向得宠的五皇子公孙靖澈左右瞧了瞧,率先打破了僵局:“父皇息怒,儿臣认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派人前往石门府救灾。”
“五殿下此言不错,但这具体事宜还需从长计议。”说话之人年约七旬,须发皆白而目光炯炯,“且不说户部一团乱麻,还需尽快定立新任主事人,这赈灾之事已经拖得太久,仅凭江东布政使的信吾等实难窥见石门府受灾全貌,良田倾覆、百姓流离失所皆是寻常,灾起月余,臣唯恐此时已有瘟疫之像啊!”
闻言群臣面色俱是一变,公孙弘毅略一挑眉,问道:“崇安侯有何见解?”
公孙弘毅为人自傲,然崇安侯身为两朝元老平日里安分守己,是他为数不多愿意给几分薄面的人。
崇安侯管颐出列一步,嗓音干哑却沉稳,为群臣细细道来:“回禀陛下,老臣以为当即刻派遣特使领一队军士疾行赴石门府协助当地官员抗洪救灾、疏散灾民,并将石门府的现状速速回报,而我等在京中需于三日内征集大量物资送往石门府,其中以粮食和药品为重,待到洪水退去方可重整民生。至于户部,日常事务繁杂非善者能理,可不论罪责暂由户部侍郎主持事务,同时令御史台派遣监察御史常驻监管,待到洪灾平复再行论罪惩处。”
“说得好像别人不知道该这么干似地,老头子不就仗着自己一把年纪……”大皇子公孙靖淳偷摸着嘀咕。
公孙弘毅的视线状似无意地从群臣面上掠过,最终定格在管颐身上:“那这去往石门府赈灾的人选,崇安侯可有章程?”
手持笏板恭敬一揖,管颐偏头望向侧后方一名老人道:“陛下,泗源宁武江段多大弯,积水严重,依老臣之见,派高铄高将军带兵威海军前去最为合适,一来威海军常年驻守渤海边防,熟悉水性,二来敖山王府护国大将之名在外,于百姓而言有足够的威信……”
“崇安侯谬赞了,外患未平,我敖山王府不敢居功。”那老人气势凌厉,年近花甲却有魁梧身材,将一袭锦衣华服穿出了肃杀感,只淡淡瞥了一眼管颐便冷然道,“倭人近日屡屡犯境,似有卷土重来之势,威海军动不得,还请陛下三思。”
“父皇,敖山王所言有理,儿臣也觉得不应动用威海军,威海军驻守东海岸,若要赶赴西北部的石门府着实远了些,不如调凤山关的守军更快。”三皇子公孙靖渝出言提议,暗暗留意着老皇帝的神色变化,见公孙弘毅面色平静无波心下才安定些许,便索性大胆道,“儿臣愿为急先锋,传令凤陵携黑虎军一同前往江东!”
一旁的公孙靖淳听了这话可急了,赶忙争道:“父皇!儿臣也愿意!”
站在几人下首的五皇子公孙靖澈不由皱了眉,悄悄瞥了一眼斗志昂扬的公孙靖淳,眼神担忧,也弱弱地开口道:“父皇,儿臣也想去。”
公孙弘毅的视线在三个儿子身上轮转一圈,尤其警告似地与公孙靖澈对视时多停顿了片刻,看着另外两个气氛明显剑拔弩张的儿子,蓦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传朕旨意,即刻起任命三皇子为赈灾特使,三日内去往凤山关借调五千黑虎军协助石门府抗洪。”
“儿臣遵旨!”公孙靖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行礼接旨的同时也不忘眼神挑衅公孙靖淳,无奈公孙靖淳只能当做没看见,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物资筹备之事交与户部,由崇安侯负责统筹,备齐交玄鹤司运往江东。”公孙弘毅大手一挥,分工迅速,便见管颐与玄鹤司指挥使岑溪齐齐长揖领命。
朝会这一出导致的最终结果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公孙弘毅下朝返回寝殿的路上照旧是公孙靖澈陪同。往日五皇子还未出宫自立府邸时公孙弘毅便会在这一路上考察他的功课,父慈子孝如同寻常百姓,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氛围,而今日显然有所不同,公孙弘毅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冷声质问:“你自觉今日可有犯错?”
公孙靖澈委屈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今日淌这趟浑水,你大哥可不会承你的情。”
“儿臣明白,只是儿臣还是希望两位哥哥关系能好些。”公孙靖澈撒娇般解释道。
然而这位帝王冷嗤一声,步履不停,语气森冷:“哦?那小五更属意谁做储君呢?”
公孙靖澈面上笑容一滞,不敢做声,便见公孙弘毅偏头深深瞥他一眼,幽幽道:“小五,人各有命。”
年轻的皇子恭敬垂首应声,安静立于原地等待帝王步入寝殿,方才长舒一口气来。
庭院幽深,午后仍有雨丝绵绵不绝,少女身着齐胸襦裙不急不缓地跟随婢女穿越长廊,鲜亮的青莲色裙摆如同桔梗花瓣曳地轻旋。少女上身是一件石青色交领窄袖衫,外罩一件素色大氅,通身浓郁的蓝紫色本该显得厚重,却因着少女年轻而明艳的五官生出了五分朝气三分贵气,更有二分媚色。
长廊外鸟雀叽喳,只闻啾啾未见其雀。细看方可见数只斑鸠藏于葱绿的玉兰树叶后,间或有几只好奇地啄一啄覆着细绒的花苞,空气中充斥着泥土的湿润气息,隐隐和着玉兰花香。
“敖山王此举便是铁了心不掺和洪灾之事啊,他行事素来谨慎,可见此事弊大于利,依老夫看,殿下今日莽撞了。”白胡子老头长叹一口气,一颗花白的脑袋摇似拨浪鼓。
杜心月隔着一扇垂花门便听见了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由暗暗嗤笑,待婢女禀报后杜心月入了花厅,行过万福礼抬首一看,果不其然主位上的公孙靖渝面上已隐有愠色。
花厅内除却这府邸的主人公孙靖渝,还有方才出言的老头和三名相对年轻的男子,其中一人还是素来看不惯杜心月的邹明盛。几人作为公孙靖渝的正牌幕僚,自恃才学兼备,自然多少有些看不上他们眼中“以色事人”的杜心月,一个个都不拿正眼瞧她。
见此杜心月也不恼,只是笑着接了老头先前的话:“听穆先生这话的意思,是今日早朝有人想让敖山王领兵去赈灾啊?呵呵……敖山王多宝贝他的兵啊,他高鉴岚可不傻,石门府救灾一事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损兵折将不算,行将踏错便要累万民唾骂,受天子责罚,于他而言确是弊远大于利。”
“殿下,这是您上回说好闻的香丸。”
杜心月将手中的小木盒轻轻放在公孙靖渝近旁的桌上,拨开盒盖露出了檀木盒中的五颗深褐色香丸,公孙靖渝顺手掏出一枚细细嗅闻,面上表情这才略有松动。杜心月卸下氅衣交给一旁的婢女便乖顺地转身立至公孙靖渝身侧,一双狐狸眼眸水光艳艳,挑衅似地道:“市井百姓都道富贵险中求,殿下是要成大事之人,怎会因为这点风险就止步不前?再者说,殿下身为皇子,大晋的百姓就是殿下的百姓,此行背后是可以把握的民心,是陛下的认可!若不是三殿下,还会有四皇子、五皇子,难道穆先生要殿下将难得的机会拱手让人吗?”
穆先生眯起眼睛,开口便是嘲弄:“妇人之见!一个女人懂什么?赈灾可不止是女娃娃发发粥食,还要安顿流民,排水筑坝,依老夫看这回大灾就是因为那生民堤筑得马虎,这要是做不好……”
几乎是一瞬间,杜心月眼中寒芒乍起,盯着穆先生的视线宛若淬了毒。
“穆先生年事已高,行事畏手畏脚小生倒也能理解……”
邹明盛是乐得见老头吃瘪,正阴阳怪气忽听公孙靖渝拍桌怒道:“本殿养你们不是让你们质疑本殿的决定的!”
下首几人登时不敢再坐,呼啦啦跪倒一片,唯有杜心月站在公孙靖渝身侧,瞧着匍匐在地的几人暗自翻了个白眼。
“都说说吧,此次石门府灾情何解?”
穆先生率先答道:“殿下,照往年大水的情形,需要在河道处增设堤坝,阻断水流。”
“不可不可。”一名高个的年轻幕僚立刻反驳道,“听闻今年青江水位暴涨,大雨连日不歇,根本没法人工筑坝啊!”
“回殿下,现下地方情况不明,我等不好下定论啊!”邹明盛眉头紧皱,看着互相否定的同僚艰难道。
眼看着公孙靖渝又要发怒,杜心月玩味一笑,微微矮下身子靠近他说:“殿下,不如就交给无名先生吧?”
听到无名先生这个名字其他几人还不明所以,邹明盛的脸色却是瞬间就黑了,他决计忘不了自己初次见面就被那人各方面碾压的窘态。
“哦?他已经知道了?”公孙靖渝来了兴趣,偏头问杜心月。
杜心月掩唇一笑,只道:“一早就知道了,还托我给殿下带了一份礼物。”
说着杜心月便凑到公孙靖渝耳侧低声说了一句,公孙靖渝听完登时怒气全消,笑得开怀:“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