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 潮涌 ? 一 (第2/2页)
向百里也未想到对方竟会拒绝,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将那枚小匣重新放回了孩子的枕边:“是了,是了。此物还是由你亲手还给少主,我再去向他借吧。”
笑声中,将炎目送着青袍将军起身出门,低头看了看枕边的那只梅红色小匣,又看了看一旁依然沉睡着的少女,不知为何竟感到了一丝不安。
其实他心中也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份不安究竟源自何处,只是在对方提及转瞬便烧死三头驰狼的那团火球时,少年人心中突然隐隐有种预感——似乎正是因为这枚海妖泪的缘故,他与同伴三人才得以侥幸逃得一命。此时此刻他不愿去妄加揣测,更加不敢同向百里提起那团火球,或许也同少女身上那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有些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将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方才,当他再次看见静静躺在小匣内的那枚挂坠时,心底竟是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依稀记得,许久之前自己也曾见过件一模一样的东西。而在意识深处,似乎还有个声音正难以察觉地小声提醒着他,这件东西同自己那段被遗忘的过去,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时近正午,一袭白衣立于文德殿后的偏门外求见父王。殿内的早朝迟迟没有散去,而少主已经在此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了。
祁子隐的额上仍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一缕凌乱的头发却从缝隙间钻了出来,倔强地翘在头顶。他的脸上同手上依然残留着打斗中留下的深青色淤伤,引得路过的宫人们纷纷侧目,奇怪地打量着这位昨夜刚刚死里逃生,却不肯老实卧床的少主。
万石早已试着劝了无数次,可执拗的孩子一觉醒来,便执意离开归鸿苑,来到了这里。因为即使在睡梦中,少年人心头也始终有个强烈的念头萦绕不去,令他迫切想要面见自己的父王。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祁子隐面前的殿门终于打开,晔国公祁和胤在侍从的搀扶下由门内走了出来。方一见到立于门口的幼子,国主身上的威严之气便立刻收敛了起来,赶上前来扶住了他瘦弱的肩膀:
“隐儿你独自跑来这里作甚?是不是万石又开小差了?”
“父王,不关石头哥哥的事,是我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祁子隐久立之后不禁觉得有些头晕,却一个劲地摆着手,“他昨夜为了寻我整宿未睡,儿臣也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你呀——唉,你何必总是这般替他人说话。”晔国公看着面前的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父王,今日朝会为何结束得晚了?”
“自是为了昨夜之事。擅用咒术,私下豢养驰狼,还预谋加害宗室血脉,此等忤逆之事,须得尽快责令廷尉司倾力彻查!为此,我还特意命子修从汐隐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子修哥哥也来了?”
白衣少年眼中忽然一亮,这才注意到门内还立有一人。对方见状也终于迈步走了出来,其看上去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正是晔国世子祁子修。
世子抬手轻轻推了推弟弟的肩膀:“王弟别来无恙啊,又长高了不少嘛,不过还是那么瘦!”
“劳烦王兄担心,我今后再多吃些,或许便能长些肉了!”祁子隐咧嘴笑了起来。
“你们兄弟二人有什么话,都还是稍后再聊吧。隐儿带伤于殿外侯了这么久,想来是有要紧的事情同为父说?”
国主摸了摸幼子的头顶,眼神之中满是怜爱。白衣少年当即点头道:“儿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父王应允。”
“什么事?只要为父能够办到,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那个——我想,我想让父王下一道谕旨,任命百里将军来做我的老师。”
“老师?你现在不是由清泓太傅教的么?百里爱卿他虽也算得上文韬武略,但是教书育人,却还是比太傅他差了不少啊!”
国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父王,儿臣其实是想请百里将军教我些拳脚上面的功夫……”祁子隐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哦?你不是一向都不乐意舞刀弄剑的么?怎地竟会改变心意,想要习武了?”
“儿臣……儿臣只是觉得自己太过窝囊,手无缚鸡之力,还总要受人照顾。今后我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不再做一个无用的累赘。我也想要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啊!”
祁子隐的声依然很轻,每个字却是说得清清楚楚。
听幼子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国主突然抚掌大笑起来,对儿子的要求也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解,反倒赞许有加:
“好,好!文武双全,这才是我祁氏子孙该有的样子!既然你有心向学,不过是一道谕旨的事,寡人这便命人去拟!”
“如此——儿臣便先谢过父王了。”少年立刻躬身行礼,却始终不敢去看立于父亲身后的长兄。祁子修的脸色也明显变得愈发阴沉了起来,甚至连看白衣少年的眼神,都不再似之前那般热情。似乎在他眼里,弟弟提出的这一要求颇为过分。
“行了,快回去好生休养吧。待伤好些了,寡人便请百里爱卿去归鸿苑教你!”
国主带着笑意,目送着幼子匆匆离去了,转而对身后祁子修道:
“怎么?王弟有心向学,莫非还惹你不高兴了吗?”祁和胤回过头去,却是早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寡人命你去汐隐任城守,是想要给你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可你呢?汐隐近月来短缺的钱粮,度支司自会尽快派发过去。你一向比隐儿聪敏,若是有他这般用心,寡人也不至于如此操心了!”
“父王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此番再回汐隐,一定不负使命。”
祁子修双手平举,深深一躬鞠了下去。
“行了,行了。你啊,反倒像极了寡人那个兄长,连这多疑的性子也一点没落。别整天胡思乱想了,为父心目中世子的人选,始终便只有你一人而已!寡人日渐衰老,希望你也能尽快为我分忧,为国分忧啊!”
“儿臣——拜谢父王!”
祁子修并未起身,反倒诚惶诚恐地跪拜了下去。国主却没有再搭理他,只是微微摇晃着脑袋,自顾自地沿着殿前的回廊走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