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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 ? 天各一方 ? 一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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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绥十年,十月初五。入冬后,宛州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此时距离祁子隐逃离暮庐城已有月余,可即便眼下已入阜国边境,坐上了莫氏派来接应的大船,这位晔国少主却并没能感到几分心安。因为他知道,就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晔国的新君——自己的王叔祁守愚派来的追兵,正在岸上拼命搜寻着自己的下落。

白衣少年探手向前,将舱门口挂着的帘子掀开了一角,迎面而来的冷风令其登时清醒了许多。没想到一觉醒来,原野上竟已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他眺望着岸边的雪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昔日与将炎、甯月一同踏雪赏烟花的美好过往。然而就在此时,岸边的几条影子生硬地冲进了少年人的视线里。

祁子隐浑身一抖,立刻将手中的帘子落了下来——因为他十分确定那几条影子并非是什么于林间觅食的野兽,而是一队骑着高头骏马的甲士!晔国舟师的玄甲,在反射着月光的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少年甚至还看到了为首一人胸甲上,那枚以纯银镶嵌出的,泛着寒光的海鹘图腾!

意外的遭遇令白衣少年登时紧张了起来。晔、阜两国边境常年不设防,无论商旅或军队皆可随意通行。如今莫氏的大船虽已行至离水上游,可上岸后去到云止城尚需两天的陆程,若是对方在前方设下埋伏,仍能轻易便将自己拦下。

岸上的骑兵早已发现了这艘正沿着离水溯江南下的大船,很快便策马欺上前来,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高喝着什么,似乎想要命船停下。祁子隐却忽听舱外传来呼喇喇一声巨响,头顶的主帆竟是被放了下来。风鼓帆扬,船身猛地向前疾冲出去,令人有些站立不稳。随后,便听见掌舵的莫尘提起嗓子,冲着岸上的马队吼了回去:

“岸上的军爷,这可是云止莫氏运盐的船!”

“少废话,眼下乃是晔国军队要登船搜人,莫非还有人敢抗命不遵么?”

岸上的马队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马蹄阵阵,追得更凶了,语气也愈发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可莫尘却并不为其所动,只是让风挟着大船劈波斩浪:

“那敢问各位军爷凭何推断,自己欲搜之人便在我莫氏的船上?我莫氏与宛、汜、沔三州七国皆有协议,若非战时,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扰盐商通行。诸位若是觉得不妥,大可请晔国新君去同我家主人相谈。我只是一个摇橹的船夫,若是耽误了生意,回去定会受罚。让我在此地停船,是决计不行的。”

口中即便如是说,立于瑟瑟寒风中的男子额角上,仍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听闻此言,岸上的晔国骑兵终于没有再继续要求停船。然而他们却并未就此离去,依旧策马尾随船后,不知疲倦地一路南行。

骑兵胯下的战马跑了许久,渐渐奔得乏了,马鼻间喷涌出翻滚着的白色水汽,口角渗出许多白色的飞沫,疲态尽显。可骑士们却早已放出了墨鸦,一旦有人掉队,立刻便会有新的甲士从不远处的密林间策马出来,补上空缺的位置。

见此情形,船上之人都已心知肚明:对方如今早已认定了目标就在这艘船上,更是自始至终未曾动过一丝放弃的念头,则其身后的晔国军队必定也已迅速跟进,或许早就在离水上游的渡口旁做好了收网的准备。

“莫尘,接下来你的那位小家主可还留了什么后招?”

始终蜷在船舱一角的冷迦芸裹紧了身上的厚毯,终于出声问道。

舱外的莫尘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稳稳把着手中的舵。北风愈劲,将船上那张纹着银色云雀的主帆吹得鼓胀了起来。然而此刻船上的所有人,却都在心中企盼着,脚下的这条船永远也不要驶到江水的尽头。

又行了整整一夜。翌日黎明,空气似乎稍稍变得湿暖了一些,天上的小雪也纷纷化作冷雨,打在木板之上,劈啪作响。初升的太阳于蒙蒙水汽中氤氲开来,显得黯淡无力。然而借着这道光,众人却还是在前方渡口的岸边,看到了自己最为担心,也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如今等候在岸边的,是一支不下千人的庞大军阵,黑压压一片。见此情形,众人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几乎破灭了。可待船身缓缓靠岸后他们才得以看清,原来于渡口旁列阵的,竟是两支队伍。双方剑拔弩张,似乎早已在此对峙多时。

其中一支兵队身上所着的并非是晔国的玄甲,手中高举着的也并非是黑底白垩的海鹘旗。相反,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清一色的阜国制式甲胄,花哨得犹如戏中旦角,竟是其国号曰锦鳞的精锐之师。

兵阵中,一面硕大的旌旗迎风抖擞,旗上那一对以金线绣着的鲤鱼高高跃起,即便在阴霾的天空下也依然闪着耀眼的光,正是代表着阜国主君的双鲤旗!

提起阜国,世人总会头一个想起冲天的云雀与富甲一方的莫氏,然而宛州南部这片绵延千里的沃土,却依然是海氏子孙世袭的封地。只不过现任国主海秋阳,乃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终日流连于歌舞嬉游之间,还曾经创下了整整五年不曾上朝的记录,只因其殷厚的家底与莫氏的经营,才未能引发国祚动荡。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样一位堪称昏庸的国君,眼下竟亲自率兵赶来渡口迎接祁子隐一行。甚至不惜为一个早已失势的少主同强大的晔国正面起了冲突。

还未等船上诸人由震惊中回过神来,便看见旌旗之下的步辇上立起了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正是海秋阳本尊。出乎祁子隐的想像,这位阜国主君不但英俊威武,说起话来也是正气凛然:

“我阜国虽不似晔国那般兵多将广,但也绝不是些软弱可欺的怯懦之辈!诸位已经毫无顾忌地在我领地内逡巡半月有余,如今还深入至我王城脚下,究竟还有没有将寡人,将我两国之间的盟约放在眼中?!”

面对阜国公的质问,晔国将军不敢大意,立刻策马上前,毕恭毕敬地拱手应道:

“阜国公还请息怒,我等乃是奉了晔国新君之命搜拿逆贼,若有冒犯之处,事后君上他自会亲来向您赔礼致歉。至于这艘船嘛——”

“尔等可认得此船帆上所绘的是什么?”海秋阳并没有搭理对方,而是直接打断了他。

晔国将军丝毫不敢怠慢,忙又点了点头:“莫氏家辉,在锁阳关南的四州七国中,又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不,你们不知!莫氏乃是阜国的肱骨重臣,百余年来无论于我海氏,还是整个宛州,都有着万世不灭之功。且不说你们欲拿之人是谁,可现在居然会怀疑到莫氏的头上,究竟是谁给的你们胆子?!”

“事关机要,请恕不便在此向阜国公禀明。但自那逆贼潜逃后,暮庐已全城戒严,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经探子回报,如今整个宛州境内过往之人,便只剩下这艘船尚未排除嫌疑,还望阜国公能够通融,让末将派两名军士登船搜上一番。若是误会,自会放他们离去。”

“笑话!你有何资格,敢让我堂堂阜国主君通融一下?!”一向和悦的海秋阳突然高喝起来,言辞间颇也有些威厉之色。

“阜国公这是不打算再谈下去了?”

对面将军的脸色变得颇有些难看,带着铁指的手却是缓缓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怎地?难道你们还想直接动武不成?我阜国虽没有名震天下的虎狼之师,可锦鳞军中也皆是蹈锋饮血的勇武男儿!今日,就算在此拼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任由尔等辱我国体,犯我国威!”

阜国公说着,将手用力一挥,左右那五百名早已列队整齐的锦鳞军登时便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短促有力的呼喝声也旋即于渡口上空响起,气势竟丝毫不输晔国舟师的精锐。

阵前的将军不由得带紧了手中的缰绳,直扯得胯下骏马低声嘶鸣起来。但他似乎也清楚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事情更加难办,只得悻悻地掉转马头,下令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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