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幕 ? 始料未及 ? 四 (第2/2页)
即便他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蒙敦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异样,不肯就此离去,反又上前一步劝道:
“大合罕,这萨尔哈是武士们特地给您热的,若不趁热喝,等下酒气便都散了。”
“我说了,你放那便是!”
将炎提高了声调,语气间满是不容置疑。可对方却并不识相,竟是直接迈步走到了他的对面:
“大合罕,你莫不是在怀疑臣下,可能会在酒中下毒?”
的确,黑瞳少年一路上都对这个绰罗部的首领始终保持着戒心。此刻对方的这番话,听来更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当即激起了其心中的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没错,我确是在怀疑!你别忘了,不久之前,你还曾伙同木赫一齐对牧云部兵戎相向。如果说此前你尚慑于木赫而不敢造次,但如今他已然身故,你还有何理由继续向我效忠?!”
“合罕,你这样一说,臣下的确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面对赤裸裸的质疑,蒙敦却也毫不避讳,“此前我的确是想,若能助木赫夺下天合罕的位置,我绰罗部便能从中分得诸多利益。那之后,我也没能料想到,元逖竟真的能从御北借兵来战,故而明哲保身,马上放弃了抵抗。”
“所以,你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除掉我这个坐上天合罕之位的异族人,再名正言顺地成为新的朔北之王,你又在等些什么?”
将炎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对方,似乎愈发迷惑了。
蒙敦的眼神却未作任何闪躲,反倒不怵不虚:
“合罕以为,臣下若当真这样做了,便能够服得了众吗?您虽是南人,却也是牧云部公主名正言顺的驸马。草原人既已承认你是我们的大合罕,那便是众望所归。何况今日强敌当前,若我在这里动手,又会将自己、将整个朔北草原,置于何种境地?”
“可如今我已然是战败了的,甚至连图娅和雁落原都未能保住!”将炎早已心灰意冷,也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会突然发难,重又沉浸在了自怨自艾中。
蒙敦却是将手中的酒囊打开,咕咚咕咚地灌下两大口,随后又将其递到了年轻合罕的面前:
“而今有难的可不仅仅是牧云,更是世代在此生活的每一个草原人!我蒙敦首先是其中一员,其次才是绰罗部的首领!而今,我们需要的是天合罕带领大家继续战斗,更需要你先吃些东西,再仔细看看这封信。”
“什么信?”
将炎重又抬起头来,却见对方自怀中掏出了一枚小指粗细的物什——那明显是以墨鸦传信时使用的细竹筒。借着火光,少年人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封蜡,居然是代表着巴克乌沁家主的白鹿纹样,当即跳了起来:
“这封信,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半个时辰前,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墨鸦,带着此信落在了忽兰台隘口前的那座武军上,附近的军士们便将它送到了营中。臣下猜测,图娅公主与元逖老将军此刻,或许尚在人间——”
不等他说完,将炎便已迫不及待地将那细竹筒攥在了掌心。他将封蜡抠去,小心翼翼地从其中抽出一张薄若轻纱,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绢帛来,展开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这封信确实是图娅所写,而且用的竟是大昇朝的文字。黑瞳少年从头至尾读了一遍,面色却忽地一变,又再次从头反复看了几遍,竟猛地将那绢帛团在了手中,作势便要丢入面前的篝火中。
原来那信竟是图娅于大营遇袭之时匆忙写就的。而其中所写,却是她于大战前,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见到将炎时,决定对其做出的一番坦白:
不久前甯月用鹉哥儿送来的信,竟是被图娅偷偷烧掉的!
“合罕,公主眼下究竟身在何处,又是否安好?”
一旁的蒙敦见合罕的表情阴晴不定,焦急地询问道。可黑瞳少年却是半个字都未同他说,转身便欲离开。
正当此时,一匹快马飞驰入营,口中还高声喊道:“向北二十里外的揽苍山下,有两军正在鏖战,或许是牧云残部!”
将炎当即便意识到,图娅或许便在那里,却并没有作声。蒙敦见此情形不禁又是奇怪又是焦急,一面命武士们速速上马准备出发,一面朗声冲年轻的合罕嚷道:
“大合罕!臣下虽不知那信中究竟写的什么,但若是此刻您不去救人,恐怕便永远再见不到自己的妻子了!”
听闻此言,将炎方才重又低下头去,将手中的那封信展开,端详着。犹豫片刻后,他才纵身跃上乌宸宽厚的脊背,用力拍了拍马臀,如箭一般朝天边那座大山脚下疾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