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幕 ? 赤甲燎原 ? 五 (第2/2页)
雁落原与中原的来往本就不算密切,加之前些日子同御北交战,更是加剧了消息的闭塞。此时年轻的和罕尚不知晓祁守愚已然身故,如今的晔国乃是尊祁子隐即位为王。而他更加不知,眼前出现在林中的这支晔国军,正是由自己的昔年挚友所率。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即便时隔多年,但一想起当日于刑场之上向百里的惨死,以及自己心中对朋友的无尽牵挂,年轻和罕心中的那团怒火在瞬间便被点燃了。他二话未说便抽出了自己的啸天陌,振臂一呼,竟是亲自带领麾下赤焰军攻上前去。
祁子隐也并不知道面对的狄人首领,便是自己苦寻了多年的那个黑眼睛的少年。此时他刚刚利用林中复杂的地势抵挡住了一波猛烈的进攻,却见更多身着赤甲的蛮人武士大批涌来,意识到对方乃是下了决心,要将自己同麾下千人尽数歼灭。
可即便已身陷绝境,带着银面具的少年人心中却依然汩汩搏动着热血,坚信自己能够活下去,脑海中更忽然响起了一句话:
“好风入怀天助力,扶摇直上步青云。”
这句话乃是许多年前,向百里于传授兵法时曾经告诫过他同将炎的先贤警句。青衣将军解释,行军打仗,便如御风展翅,如若执意逆风而飞,即便强如鲲鹏,也难免会失了方向。而若是能够顺势而为,即便以少御多,也未必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少年人从未觉得,自己会如此渴望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期盼着活到成功寻到甯月,救她出来的那天。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北方已经远去的卫梁先锋,又看了看正缓缓自锁阳关下开拔的其部主力,突然有了办法,高声冲身后将士下令道:
“走!离开林地,将这些蛮人统统引到锁阳关下去!”
就在龙首渡前已杀得昏天黑地的同时,距离战场并不算太远的官道上,几个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正立马而眺,远远地看着沙场上空腾起的滚滚烟尘。
那是紧随卫梁大军身后得以顺利通过锁阳关的昆颉同其手下。而今他们胯下的坐骑似乎有些惧怕弥漫于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不断地打着响鼻,却是被缰绳死死勒住了,只能以四蹄在地上烦躁地踢踏着。
昆颉见状却是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马儿的侧颈:
“莫怕,莫怕!今日这些陆上人越是自相残杀,便越会对我们有利!只是没能想到,那闾丘博容竟会先发制人,逼得高蠡不得不下令封闭锁阳关城门,切断了自己同南方的一切来往。”
在他左近的,则是新近擢升的执法长老,名唤聂笙。他本是高蠡手下一名多年未得重用的执火,却是在此前入京时被昆颉相中,自此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见昆颉心情不错,聂笙便也接过了话茬:
“同样未曾想到,首座当年留在卫梁那座别院中的只言片语,而今竟会阴差阳错地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否则此前擎鹰山中的先民遗迹已然坍塌,眼下锁阳关通路若也彻底封闭,我等一时间便再无法北上了。”
不料昆颉听闻此言,却是忽然板下了脸来:
“你莫非当真以为,留在靖枢城别院中的那些卷宗,是因为本座走得太过匆忙才未能被烧尽的?本座有那样愚蠢么?”
“首座的意思是——”
聂笙忽然一怔,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敢再轻易猜测。
“若是将记载有火栓铳的卷宗都烧干净了,不给那闾丘博蓉留些甜头,又当如何令其对威力这般强大先民之力难以释怀?”
昆颉再次笑了起来,仿佛瞬间便已忘却了方才的不快,“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想要将其牢牢抓在手中。更何况,连自己的敌人都已经掌握的武器,以她闾丘博蓉的性子,又怎能容忍自己落于下风?”
“这些陆上人诸侯君王,早已被首座看了个通透啊!所以,那些蝠鸢制法,也是故意留给对方的咯?您——竟是早已算到了高蠡会下令封闭锁阳关?”
拍马之余,聂笙不禁萌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倒也并非是本座提前算计。不过我既已先将火栓铳的秘密给了高蠡,便不能再给卫梁同样的武器。否则双方于阵前交手过后,心下定会起疑,届时焦点若是全都落在了我们身上,岂非坏了大事。”
昆颉却摇了摇头,进而话锋一转,“不过眼下,卫梁既已替我们打开了北上的通路,那些筹备已久的东西,也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届时,那些至今还斗得你死我活的陆上人便会发现,无论他们之中何人胜出,彼此都再难逃被死亡吞噬的命运!”
说着他顿了一顿,将视线投向了远方那座已于这片高原上屹立了千年的皇城:
“倒是锁阳关通衢被切断一事,眼下本座也正想再去城中会会我们那位执事大人。听听他对此有碍我族大计的命令,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