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幕 ? 四主争雄 ? 九 (第2/2页)
“想当年我生母一脉,也算是沧流城中的名门望族。可她却是厌倦了海中的生活,居然爱上了一个陆上人,成了族人眼中的异类与贱民!”
说到这里,男人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中也不禁闪动起了一丝悲戚的光,“只可惜造化多弄人,在发现了母亲真实身份后,那个无耻的陆上人竟是抛弃了她,远走高飞。无奈之下,母亲只得回到沧流城中,悄悄诞下了本座。但不幸的是,她同陆上人媾和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全族眼中大逆不道的罪人。在那之后,母亲被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家人毒打、囚禁、治罪,更是被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于囚笼中流放至岸上活活暴晒而毙。而那行刑之人,则正是你的外公,前任大司铎睢牙!”
昆颉的嗓音几近沙哑,被仇恨蒙蔽的双目中,满是两百余年来历尽的心酸与苦楚:
“但自始至终,我却对此事一无所知,更是被送去自己的仇人那里修习詟息。万幸机缘巧合之下,本座渐渐得知了当年发生在母亲身上的惨剧真相——无论陆上还是海中,所有人皆是本座仇敌!所以今日,本座即便穷尽所能,也要让所有人血债血偿!”
看着对方的模样,甯月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终还是开口循循善诱起来:
“可无论陆上人或是苍禺族中,绝大多数皆是受人煽动,被人利用的无辜者。他们对当年之事,以及你同你母亲所受的委屈与痛苦毫不知情。如今你又如何能将自己的仇恨发泄在他们身上?”
“本座如何不能?!洪水既至,便没有一滴雨是无辜的!那些甘愿受人煽动,被人利用,不去追究真相,不去明辨是非,只是立于一旁做个看客的人,又怎会是无辜的!他们皆是杀人的帮凶,皆不可活!”
昆颉却是用力将大袖一挥,终于从悲痛的过去里回过神来:
“今日尔等赞同我也好,反对我也罢,皆已不在重要。本座此前说过,若欲说服本座,则必须有人做出牺牲。而今若是动手阻我,这个黑眼睛的陆上人小鬼便绝无可能再活!你们自己选罢!”
一时间,身披鮹衣的男子占尽了优势。他在火光之中狞笑着,当真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足可操纵世间万物命运的神。
但甯月却并没有受其要挟,而是于口中念念有词起来。她的满头红发忽如一团火焰般腾起,周身也射出数道璀璨金光,再次于空中汇聚成一支致命的光剑,径直向昆颉心口刺去!
“不自量力!你当真以为风未殊教你的那些小把戏能够伤的了本座?!”
对面的男子对此却是早有准备,将五指一捏,当即便欲取了将炎性命。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缠绕在将炎身上的那些如巨蟒一般的黑色线缆,竟是忽然将少年人松开,反向着昆颉自己的身上缠去!
孤傲的男子面色一变,立刻施法应对。然而他的法力却不知何时竟被一道结界封禁,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再无法施展分毫!
光剑眨眼便已刺穿被缠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的昆颉的胸口。直至此时,惊讶的男子方才注意到,此前陪同甯月一齐出现的祁子隐与晔国的玄甲兵,始终立在一旁许久未曾动过,仿佛一尊尊雕像。
“这是……迫魂咒!如此高阶的詟息术法……你……又是如何能够掌握?!”
昆颉脸上的表情渐渐由诧异转为了不甘,进而被无尽的痛苦所吞没。不知何时,甯月竟早已施法将其拉入了“定”内。而在这场比拼双方精神之力的恶斗中,大意轻敌的他,败得无比彻底。
四周的景致,渐渐恢复成了现实之中的模样。玄甲兵在年轻晔国公的率领之下,早已将赤焰军尽数救起。而被线缆缠绕着的将炎也落下地来,虽剧烈地咳嗽着,却已无性命之攸。
同“定”中的场景唯一相同的,是插在身披鮹衣男子胸前的那柄光剑。光芒一点点变得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不见,却是留下了一个碗大的血窟窿。
“不愧是本座的血脉,此番声东击西做得滴水不漏,即便本座也没能看透。本座,甘拜下风……”
昆颉口角流出了汩汩鲜血,气息也渐渐变弱了下去。然而片刻之后,他却重又抬起了低垂下去的脑袋,用尽浑身力气喝道:
“不过,本座还是要谢谢女儿你啊。若非此前你的到来,将那先民遗城的核心激活,本座根本入不了这座尖塔,更加无法顺利让末世降临!”
说着,他又看向了始终立于人群身后,伏在莫尘背上一语不发的莫泽明,“本座也要谢谢你的父亲。当年若非他算到了今日一切,本座也无法利用你们,助自己的计划走到这最后一步——”
“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银发孩子面色一凛,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男子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口中喷着带血的沫,却依然攒起力气继续道:
“当年,正是甯月口中所称的那个父亲风未殊,请莫染卜算到了将炎的存在。莫染死前,更如一条老狗般低声向本座求饶,欲将所有事皆同自己撇清关系。可他当真能撇得清么?!”
昆颉说话间,莫泽明却是让莫尘将自己放下地来,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踉踉跄跄地向昆颉身前走去,咬牙的咯咯声清晰可辨:
“当年父亲死时——你竟在场!”
昆颉却是冲其邪佞地一笑,目光落在了重又拾起了啸天陌的将炎身上:
“而你——果真注定是星流命盘中唯一不确定的变数!其实在这世间,我最懂你的苦,他们这些人,又能懂什么?”
黑瞳少年被捅伤的耳中,眼下虽只能依稀听见朦朦胧胧的几个词,却还是当即被对方说得一怔。他将刀一横,恶狠狠地将银发少年拦了下来:
“你又如何对当年之事了若指掌的?!”
“若是没有你,甯月便不会在陆上待这么久。若是没有你,她也绝无可能会同现在的晔国公相识,结伴前来此地。如此一来,本座也将无法入得圣地。所以风未殊才会连夜派兵围剿,将那座煜水河边的渔村屠戮殆尽!如今的你,其实同本座一样,正是今日这一切的主因!更因自己的存在,而同整个世界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即便如此,你还要杀本座么!”
未曾想,将炎反倒将啸天陌握得更紧了,脚下的步子却是未停,而是走到昆颉身前,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依然大笑着的男子的头颅一刀斩下:
“不,他们不懂,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懂,你也不可能懂!眼下我只知道,你给我的人生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悲伤、仇懑、自责。所以这一刀,是我给你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