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日沉阁与风满楼 (第2/2页)

整个第一层挂满了猪肉，活动空间极其狭小，油面公子每动一下，都会碰到身边的猪身，然后猪身互撞，引得全部挂着的猪肉都晃动起来。

地面上是一个个石砖搭成的小灶台，里面堆满着火红的木炭，不断有猪油滴在木炭上，滋滋作响。

商纣王的酒池肉林是大气与奢侈，这日沉阁中则是诡异与奇怪。

二楼一共有四张餐桌，此时都已经坐满了客人，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老幼美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而是只顾着吃餐盘中摆放着的烤猪，撕下一块外焦里嫩的猪肉，麻木的塞进自己的嘴里，嘴唇张合两下，然后便是吞咽的声音。

八个人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似乎是没有生气的死物一样。

安仁心感觉他们也很诡异，但比起楼下那个脸上挂着奇怪笑容的男人，无疑要好上许多。

“客官们，上菜来了，色香味俱全。”

终于响起一道人声，是那个厨子。

他用长长的瓷盘盛着刚从铁钩上取下、被烤的肉香四溢的肥猪，“哒哒哒”的从折返楼梯上了楼。

刚好胖瘦那一桌吃完，他径直走过去，把烤猪放在桌上，收拾掉食物残渣，对着两人微微一拱手，便走下了楼。

在他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头活猪——正是刚刚的两个顾客！

餐桌上，新来了一对情侣，伸手扯下猪大腿，抱着啃食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楼下案板上，俊俏公子拿着一把杀猪刀，正在为一头猪剖腹去脏，左脚旁，还站着一头安分的猪……

风满楼中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初看去大红一片，十分喜庆，再一眼便能感觉到不对劲之处。

门扉之后还有两扇门，第一扇门是古时候大户人家那种厚实木门，门上钉着一百零八颗浮沤钉。

门槛前有三道台阶，皆是大红之色，门框则是红黑色相间，由黑色凹文组成的雕龙刻凤，其余杂饰则是红色。门槛上方高悬着两盏花篮灯。

第二扇门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木门，门板上光溜溜的啥也没有，地下没门槛。

当然，这扇门也是红色。

进了这扇门之后，就大大不同了——里面正举行着一场婚礼。

一座三层的红楼，每一层都有寨道联系着两边的不知名建筑，因为两扇门挡住了视线，所以安仁心看不见两侧建筑全貌。

红楼第一层没有一人在其中，但第二三层却是密密麻麻挤满了看客，两侧的寨道上则全是人，安仁心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人头。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场景变化得太快，安仁心只看见了三幕。

第一幕是红楼门窗紧闭，门口放着一乘大红轿子，这轿子很古怪，接近半层红楼那么高，却前后狭小，像是一口立起来的棺材。

透过红色的薄纱可以看见轿子里端坐着一个新娘子，身形娇小，坐着的时候，勉强够轿子的一半高。

从门口到轿子，留有一条空道，两侧是一个个看客，明明已经挤人到摩肩擦踵的地步，却没人踏上这条空道一步，他们脸上表情各异，眼神却出奇的一致——择人欲噬！

新郎此时还未出现。

第二幕，新郎新娘相对而立，拱手对拜，周围围观的人们一齐发出祝贺之声，他们嬉笑着打起灯笼，映得所有人脸上都是红色，此时看去，这些人表情全变成了喜悦与亢奋。

第三幕，红楼第一层终于有人入住了，正是刚才对拜的夫妻二人。

或许说入住有点不太恰当，而应该用入驻才更合适，因为他们此时已经被供奉了起来。

此时红楼大门打开，那夫妻二人呆立不动，新娘子的盖头还未掀开，新郎胸前缠着的大红花还未取下。

外面观礼的人群，无论天上地下，皆是齐齐跪倒，额头贴地，就这样一动不动。

四下忽然一声不响了，极动到极静的瞬间变化，配合着大红一片的环境，让安仁心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缓缓起身，不知从何处抬来了一方长桌，桌上猪、牛、羊三牲俱全，还放着纸钱、香烛、鞭炮……

抬桌子的两人点燃鞭炮，一阵噼里啪啦过后，才退回到人群中，此时众人已经全部起身了，风满楼中又恢复嘈杂喜庆的模样。

“明明是大喜之事，却有大悲之意。夫妻俩像被众人裹挟的傀儡皇帝，看客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是一出好戏！”

安仁心嘴里感慨着，看向了倚靠着第二扇门的一人。

那人离出口最近，和前面的人群留有一寸间隔，尽管他和其他人的表现在刚刚没有区别，但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淡淡的格格不入的气质。

“误把华灯当做月，追逐半生尽是虚。”

他嘴里念着诗句，转头看门外的安仁心。

安仁心也同时叫出了他的身份：

“青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