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月烬星辉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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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林九来说,眼前的出窈和之前实在太不一样,所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有点慌张地看着她。
“你和斋主去哪儿了?能不能和我说一说?”女子嘴角笑意盈盈,眼中里却像是淬了冰。
“我们去、去寻宝物啊,然后遇到了一条大蛇,还有一只老龟,它们都很厉害,我们就想了调虎离山的计谋,然后……”林九一边敷衍她一边用余光去看那院门。
秦悯还在前面的铺子里没有回来,她只能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你们’去寻宝?怎么?你很得意吗?”出窈听到林九的话依旧笑着,只是语气里满是质问。
林九看着她,忽然想到一招,于是一瞬间脸色也冷了下来。
“我就是得意,那你要如何呢?”她语气森然,话音里的冰寒之意不比出窈差。
她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出窈到底想干嘛。
林九这招着实好用,见她骤然变脸出窈竟真的语塞了起来,半晌没说话。
林九见这招好使,于是再接再厉,先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往院门口走去。她一面走一面用神识查看出窈,见她也没追上来,心里更是奇怪了。
林九的神识只能覆盖几尺,走到院门口便不禁扭头看向桥上,那里出窈的魂影已经消失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梦般。
出窈莫不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不成?想到这儿,林九心里有些发紧:这个院子里有结界,普通邪物鬼魅根本就进不来的,若真有什么东西附了出窈的魂影,其中必不简单。
于是她随即担心道:那吴鱼呢?
她知道吴鱼的肉身被保存在照月楼下面的地窖里,上面覆盖着法印,外人是进不去的。为了维持肉身不灭,吴鱼每日也需要修炼一段时间,因此大多数闲暇的时间他都在地窖中。她自回来厚还没跟吴鱼碰过面,本来想着他应是还在修行中,现在也不由担心起来。正考虑要着不要去地窖那儿去看一看,院门打开,秦悯抱着一架琴跨过门槛。
见到林九,他便道:“怎么站在这儿?”
余晖将尽,围墙上的白色蔷薇从他身后横生出来,有种颤颤巍巍的美感,他水色的衣袍在暗淡的阴影里如一抹古意。琉璃墙壁反射过来的水光轻轻荡漾,那古琴的琴身上便镀上几丝粼粼的银色。
林九心里那些告状的话一下子都消散在这流光之中,她先是牵起裙角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皱着鼻子似是抱怨道:“楼里面都没有镜子。”
“有的,就在楼中。”
一阵风过,他看到前面的缃色的衣袂和墨色的青丝一起飞扬起来,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
镜子就在照月楼中的二层,能照见人影的那面对着书架,朝外的另一面上面糊着几张布帛所织就的图,所以让人很容易认为那不过是个屏风一般的架子。
秦悯上楼将那镜子转了过来,林九终于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她知道自己人身漂亮,但天天看自己这张脸早就腻了,所以随便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见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架琴面前,她便好奇的凑近去看。
很快,清清泠泠的琴音从那指骨分明的手中倾泻下来,铺满了整间屋子。
林九过去在酒楼瓦肆中也听过人弹琴,但因为不通音律,所以她一直觉得世上的好曲子没几支,尤其有些勾栏里琴音还合了琵琶、笛子,都是些供人消遣的靡靡之音,很难评判出曲子之间的高下。纵然有那等格调高的,据说是高山流水之声的,但她听过也只觉得是人类心里的“高山流水”,跟她们兽类心中真正的高山流水相去甚远。
而现在室内流淌的琴声清冷又孤傲,像是有一只被囚禁在月亮中的飞鸟,纵然能看到尘世的美景,但却因为隔得太远,只能永享高处的冷寒与孤寂。
一曲毕,只余满室寂静,林九觉得天上的月亮仿佛都要滴下泪来。
过了很久,她问道:“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无央。”
夜明珠的光落在男人的睫毛上,如同落霜一般,林九再次感受到那种从水下往上看的窒息感。
“经脉还疼吗?”
自然是疼的,但她并不想让秦悯担心,于是咬着唇冲他摇摇头。
只是她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许多,实在不能被人信服,于是他道:“手伸出来。”
林九眨眨眼,似乎并不想那样做,男子只得把她的手拉过来。
她不自然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只见到处都是书、图册、画卷,此外还有的就是墙上的三架琴。
“斋主为什么这么多琴?”她记得上次墙上还只有两架。
“旁人送的。”秦悯松开林九的手腕,然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十五日内不可妄动术法。”
“十五日也有些太长了。”林九指指墙外正不停扑棱的飞蛾,“小虫子很多诶。”通常她睡觉受到虫子攻击时都会施术将它们干掉,所以实在没法想象虫子嗡嗡的时候她面对它们什么都不做。
“楼里没有虫子。”秦悯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林九听他这么说,不禁下意识地去看天花板。
“跟我来。”男子看到她的动作站起身,然后拿起琴示意跟他走。
照月楼的第四层大概除了秦悯自己,谁都没来过。林九跟着他上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一个感觉就是亮:
月亮的清辉和星河的璀璨透过天窗落下来,正中间是一架高大的浑象,夜明珠发出的光照在它的各种零件上,正在驱动着这个大家伙缓慢转动。仔细看过去,浑象上面似乎也嵌着各色宝石,于是不同的颜色的光被反射到四处,高阔的空间里光影斑斓,望之令人目眩神迷。
浑象周围还有一些别的仪器和摆设,有的转动,有的静止,林九能感受到它们上面不同的灵力波动。四周的房梁上挂着大大小小画着符咒的丝绢,它们似乎正和下面这些灵器彼此呼应着,也和天上的群星相联系。
“这是?“林九觉得眼花缭乱的几乎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些东西。
男子走到天窗下,抬起手轻轻拉动屋顶上的流苏,地板上瞬间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浑象被底座缓慢地移动到了一边,原来的位置空了出来。
“你就在这里修习。”
林九看看天窗,又看看被星月光辉照到的地面,忍不住喃喃道:“这儿白天一定很晒吧。”
“今夜无云无雾,正适合修行。”秦悯用眼神示意她坐过去。
林九挠挠鼻子,然后依着他的意思坐到了浑象原来的位置。
见她坐好了,秦悯也走过去,并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抱琴坐下,然后双臂一振,长长的袖角泻在光滑如镜的地上。
古书有云:五鹤西北来,飞飞凌太清。仙人绿云上,自道安期名。两两白玉童,双双紫鸾笙。去影忽不见,回风送天声。
林九悄悄在琴声中睁开眼,明明月光是倾泻在她身上的,可她却觉得一旁的这个男人更加耀眼。琴音中的他似乎穿过了明明灭灭的尘世和重重叠叠的光阴,终与这世上之人相见。
洗心伐髓的琴声响了一夜,当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林九觉得全身焕然一新,三魂七窍似乎都被洗涤过了,然后男子停下抚琴的手并收拢气息。余音袅袅,随着浑象的缓缓移动,那琴声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秦悯似乎是久久沉浸在琴音中无法清醒,林九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一晃,对方思有所觉,缓缓睁开眼,双眸中是两轮亮的耀眼的金色。。
那两轮金色就像是快速燃烧成灰烬的恒星一般,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光华内敛的琥珀色,林九觉得这一刻他比自己更像是山精玉怪。
秦悯站起来先是舒了长长一口气,然后又拾起她的手腕,眉宇间的神色倒真有几分药铺老郎中的样子。
气息平稳但按之不足,不算是十分好的脉象,但比起昨日来还是强了不少。
他的额上沁着细密的薄汗,林九注意到,心里不禁微微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