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故人来寻 (第2/2页)
孙兴来只好让小女儿再去拿两个来,还嘱咐道:“给你吴婶拿两个光光净净的。”
于是孙珏又倒腾着两条腿跑回去了。
虽然吴婆子对这孙家掌柜没什么好说的,但孙兴来趁着这当口仍不忘推销自家的东西,他道:“嫂子家还缺什么,一并买回去呗,若是有什么大件的,正好今日孙晋回来,让他给您搬到家里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吴婆子原本是个不喜与人计较的富家太太,这会脸色也松泛些了,便应付他道:“怪不得你家生意好,一家子的机灵人。”
这话中之意颇有些阴阳怪气,但她表情平和,语气诚恳,听了倒也让人生不起气来。而且孙兴来也会说话,道:“都是孩儿她娘教得好。”
吴婆子瞥他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可真会说”。
孙兴来“呵呵”一笑,索性将话摊开来道:“我那婆娘也是为了我妹子有个安稳的去处,那事我不能怪她,何况我们也是真心觉得秦斋主是个稳妥人。”他还不知道钱媒婆搞出的“旺妻”之说,是以言语中十分坦然。
吴婆子自然明白女方家让媒婆上门说项就是十分中意诚恳的意思,何况这孙兴来的妹子也不过二十出头,若斋主只是个普通人,这两厢说成了也是一桩佳话。故而她轻哼一声,道了一句“你家那个倒是好眼光”,就将此事揭过去了。
然而却听那孙兴来问道:“你们掌柜按说也不小了,难道当真一辈子不娶?”
吴婆子刚要张口,他又接着道:“嫂子可别说是什么克妻之类的,那些哄孩子的话还能哄住我不成?”
“你问我我却又问谁?”吴婆子听了就又有些没好气,她哪儿知道。
孙兴来见她神情不像作假,也奇道:“你们认识这秦掌柜也不少年了,怎么会不知道?” 吴婆子只得含糊其辞:“我和老头子两个做活儿的罢了,怎么会乱问主家这些。”
她见孙兴来还是有几分不信,又道:“不信你自己问问不就得了。”
“哎,秦掌柜看着冷冷淡淡地一个人,我哪儿好开这个口,这不就问问您么?”话里话外似是真想去问上一番似的。
他俩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却是孙琳拿了两个光蛋蛋的瓢进来。
“怎么是你?”孙兴来见是自己的大女儿奇怪道,“你妹妹呢?”
孙琳道:“她去更衣了。”
他们平日里在家都上茅房是“解手”,几乎没人用“更衣”这种文绉绉的字眼,乍一听还挺拗口的,于是孙兴来不由地多看了自己闺女两眼。这一看自然就发现孙琳的两只眼睛周围有些红,于是多问了一嘴道:“你眼睛怎么了?”
原本吴婆子的注意力都在瓢上,听孙兴来这么一说,也不禁看向孙琳,见她眼尾红红地,明显哭过的样子,心道“也不知这家人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得赶紧买了东西走”,于是随便指了一只,放下几枚铜板就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刻屋内却忽然一黑,门口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了穿堂过室的阳光,屋内的三人不由地齐齐看过去。待到来人进到屋中,他们才辨别出这竟是个穿着黑袍的高瘦女子,或者说是个高瘦的老妇。只见她花白的鬓发一丝不乱地绾在头顶,身上着一件男子式样的黑缎长袍,袍边滚着金线。她身后背着两个黑布裹着的长条,仔细看去,那应该是一把琴和一柄伞,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其他东西。
孙兴来与吴婆子已经很久没在镇上见到打扮如此古怪的生人了,而且这老妇气质凛冽,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人,故而也不知怎么开口,只是一直看着她。孙琳年纪小,想得也少,见父亲也不说话,便替他开口道:“这位阿婆,您是想买何物呢?”
只是这老妇实在是太高了,孙兴来在镇中也不算矮的,可这老妇站到他面前之时,他竟发现自己比之对方足足矮了一头半。而她跟孙琳还有吴婆子比,那就完全是个巨人了,看起来十分地不合理,是以孙琳问完那一句,也被老妇周身的气势压的说不出话来。
在一片静默中,这黑袍老妇开口了,她的话倒是十分客气:“打扰诸位,请问这附近可有会弹琴之人?”
三人沉默片刻后齐齐摇头。
这条巷子里既没有秦楼楚馆、也没有茶肆酒坊,哪儿来的弹琴之人。
老妇的目光在他们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视过去,半晌后轻道了一声“多谢”,便转身离开了。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屋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吴婆子拍着胸口道:“哪儿来的怪人,看起来真是可怕。”
“谁说不是,一个女人家居然那么高。“孙兴来也感叹道。
“爹,你说,这是个乐伎么?”孙琳还有些呆呆地看着门外。
“嘘——胡说什么,出去可不敢随便说人是什么舞娘乐伎的。”孙兴来知道这些人大多依附于贵人,谁知道会不会一句话就招来横祸,是以阻止孙琳道。
“嗐,我回去了,厨房里还生着火。”吴婆子拿上瓢没半刻耽误的出门去了。
待人都走了,孙兴来这才有空来关心女儿:“你这又是怎么了?你娘可是说你什么了。”
“没,没什么。”孙琳不想被亲娘奚落一顿后又被亲爹排揎,所以什么也没说就回院里去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孙兴来。
吴婆子今日炖了肉,肉香从厨房一直飘到了书斋里,引得前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垂涎不已,甚至还有人问吴老汉主家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他这一问吴老汉才意识到最近铺子里的伙食可是越来越好了,眼睛不由地看向铺子最里面抱着狐狸的男子。
林九鼻子灵,别说炖肉了,就是块生肉,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也能闻得清清楚楚。但做修士,骨子里的有些东西是必须摒弃的,因此她也只能窝成一团吸吸鼻子。
吴老汉见男子似是看书时看到了什么有趣之处,唇角一直往上勾,不禁暗暗纳罕。而斋子里的客人们似是被那肉香馋的受不了,买了自己所需之物后就都迅速的离开了,吴老汉则一边记账一边哼起了小曲。
到了中午,在葡萄架下面用饭的依然只有吴家二老。之前因为苦夏,他们也许久没有吃纯粹的荤食了,如今天气凉爽,又有此等佳肴可食,心中也满是惬意。二人啃骨头啃地认真,一时便也无话,忽听前面铺子有人叫门,吴老汉只好放下筷子起身往书斋里去。
也不知所为何事,叫门之人声音甚是急促,可一般到书斋里来的人哪会儿有什么急事,是以吴老汉脚下走得也是稳稳当当,甚至路过水盆边还洗了一把手。
他打开门,正准备询问何事如此着急,门外之人却忽地将他往后一推,直接道:“你是掌柜?”
吴老汉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被推了这一下还有些发懵,但嘴巴却下意识答道:“我不是。”
“你家掌柜呢?叫他出来!”来者颇为蛮横。
吴婆子在院中听见动静,便也跑了进来,见那门口的生人推推搡搡的,忙高声道:“你是谁啊,找我们家掌柜何事?他现在可不在!”
“不在?”来人身量不高,却是长着一脸的横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吴老汉和吴婆子,直接一个箭步夺进了门。
吴老汉和吴婆子看他这样都有些心急,店里这些笔墨纸砚和书籍都是脆弱之物,若真是发生什么冲突,难免损耗一二。
于是吴婆子也改变了策略,同他客客气气道:“您是来买东西还是找人?买东西我让我家老头子给您一一介绍,找人的话铺子里就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