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族党真的好像一群狗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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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听到张居正提起了旧事,说的是隆庆年间,蓟镇所辖长城谎报军情,导致京中戒严,损失极大,眼下虽然不是农忙之时,但是京中戒严,带来的各种物价腾涨,也会造成生民困苦,百姓向南方流逝。
不仅在隆庆二年,在隆庆五年八月,同样有一次谎报军情,同样是由方逢时上奏,折腾了好一阵,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当时朝中有人弹劾王崇古,弛防徇敌的罪名。
第二次谎报军情折腾的时间,比较短,只有短短的七日时间,当时戚继光并不在朝中,对隆庆五年八月的一番折腾并不是很了解详情,只是收到了朝廷命令,枕戈待旦。
谭纶笑了两声说道:“就不能换个法子吗?隆庆五年八月二十二日,我在黄花镇等了整整七日,贼寇在哪里呢?”
那一次,谭纶回来就病了,养了一年多才好,这都是老手段了。
一旦朝中有人要对晋党的核心利益下手的时候,谎报军情,制造边衅的假象,进而威逼朝廷内外,不能对晋党动手。
彼时,高拱当国。
张居正看着二十七个廷臣,开口说道:“眼下确切消息还未传回来,权当北虏叩关处置。”
“葛总宪。”
葛守礼立刻说道:“在。”
张居正继续说道:“湖广道监察御史陈堂,前往密云县,兵科给事中张楚城前往蓟州镇,户科给事中贾三近,立刻永安城,准备听调,一旦军情确定,立刻开放城中官舍,收纳流民入城。”
“王希烈大学士,让庶吉士沈一贯前往天津三卫,随时听调。”
葛守礼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想要违背张居正的意思,立刻说道:“我立刻前往调度。”
葛守礼和王希烈说完就离开了朝堂,前往调度御史、给事中、庶吉士前往张居正所说之处。
张居正又看向了戚继光,深吸了口气说道:“兵部大司马谭纶、京营大将军戚继光,你二人立刻前往京营,随时听调。”
“是。”戚继光和谭纶立刻离开。
“海总宪,请前往通州,阅视通州存粮,随时准备起运京师。”张居正看向了海瑞,颇为诚恳的说道:“通州存粮,关乎京城社稷安危,确保调令至,粮三日进京时,以备不时之需。”
“是。”海瑞离开了朝堂之上。
张居正看向了剩下几人说道:“吏部尚书张翰前往朝阳门,阅视朝阳门防务;礼部尚书万士和前往德胜门,阅视德胜门防务;刑部尚书王之诰,前往西直门,阅视西直门防务;工部尚书朱衡前往外城,阅视外城防务。”
张居正做了一连串的安排,朱翊钧一直一言不发,等待着张居正将廷臣安排到了机要之处。
等到廷臣都离开的差不多的时候,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的安排,有些疑惑的说道:“张翰至朝阳门,海瑞到通州,沈一贯至天津三卫,元辅先生何意?”
朱翊钧听到这三个名字,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张翰就是那个只会说元辅先生处置有方的吏部尚书,是张居正的人,海瑞是典型的帝党,而沈一贯为胡宗宪奔走,朝廷刚刚给了胡宗宪谥号,算是给胡宗宪本人彻底平反。
这怎么看都像是逃跑路线。
张居正俯首说道:“若是兵凶战危,陛下太后等从东华门出,至朝阳门到通州,立刻前往天津三卫,乘船向南衙而去。”
朱翊钧猛地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朕不走!当年瓦剌人俘虏了英庙!景泰帝都未曾南迁,播迁之祸,必亡国!这是元辅先生教朕的道理!”
张居正俯首低声劝道:“陛下,今非昔比。”
正统十四年,大明是个壮小伙,景泰帝正值壮年,万历元年,大明是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糟老头,小皇帝是十岁人主。
“道理是道理,认知是认知,践履是实践,当实践和认知出现了冲突的时候,先以践履之实为准,这也是臣讲筵以来,悟出的道理。”张居正是个读书人,他也是个常有理。
小皇帝该跑就跑,张居正是帝师,是托孤大臣,他不会走,既然当年于谦能把京畿守住,他也能。
张居正之所以如此慎重,是他不确信,他对晋党的打压的力度,是不是用力过猛,晋党很有可能会跟北虏联合在一起,一如当年庚戌之变。
张居正必须要防备晋党这个族党有可能的反扑,尤其是王崇古离开,张四维未能回朝。
张居正开始起草诏书,他刚才的一切调度,都只是把人派了过去,但是具体的任务,他没有下达,那是皇帝的权力,他不会触碰。
他起草了一堆的诏书,一旦确定了北虏云集关外三万人准备随时南下,那就代表着俺答汗、晋党、北蛮小王子,达成了某种默契,那这些诏书都会用印,下达到京畿的角落里。
小黄门和中书舍人开始穿梭于文华殿和文渊阁,考成法之下,大明这台精密至极的官僚机器,虽然锈迹斑斑,焕发出了一些生机,快速转动了起来,而此时此刻的京城官署内,一片灯火通明,无数官僚在中间来回奔走,各大库房开始点检武备,一切都为了迎接可能到来的战事做着准备。
张居正写完了这些诏书,下达了命令,已然是月上柳梢头。
朱翊钧开始下印,将每一封诏书都盖上了他的万历之宝,唯独张居正要他逃跑,下令让张居正守备京师的诏书,朱翊钧就是不盖章。
他未曾亲政,但是有拒绝的权力。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思考了片刻,看着张居正开口说道:“朕虽冲龄,但是也能挽弓射箭,三十斤软弓射不了几下,但也能射中北虏的眼睛,皇帝一旦南迁,京畿防务民心立散,更难战守了,两宫太后、潞王等一众,前往留都即可。”
“如此。”朱翊钧提笔,自己草拟了一份圣旨,和张居正拟好的圣旨差别不大,唯独把南迁名录上,自己的名字划去了,他不是在商量,是在通知。
他不能走,他一走,京师人心立刻就散架了,更难战守,士气这东西玄而又玄,皇帝带头跑路的后果,那不是大明能够承受的,张居正就是再有本事,一个散了架的朝廷,完全丢失了人心的队伍,张居正也打不赢。
屈辱的生是生不如死,对于朱翊钧而言,他宁愿壮烈的死,虽死犹生。
“臣遵旨。”张居正听闻皇帝的更改,沉默了许久,最终答应了下来,他对自己有信心,他对戚继光有信心,他对蓟州、永平、山海关的三镇之军有信心,同样,他对大明有信心。
大明,还没有到亡的时候。
君臣相顾无言,秋风吹动了朱翊钧面前书页,哗啦啦的作响,两宫太后焦急的等在后殿,潞王朱翊镠已经睡着。
一个传令官骑着快马冲到了德胜门城下,手中弓箭拉满,箭矢射向了城门的五凤楼,一封来自边方的塘报,送入了京师城内,塘报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缇骑手中,缇骑冲到了文华殿前,俯首说道:“北古口塘报!”
“宣!”朱翊钧立刻站了起来,示意缇骑将塘报拿进来。
张居正拆开了塘报的火漆,打开看了半天,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轻松,和化不开的凝重,他俯首说道:“陛下,蓟州参赞军务吴兑,所奏塘报乃是料虏虚报,蓟州总兵官陈大成领夜不收墩台等奏闻,北古口并没有敌情。”
“虚报?”朱翊钧面色立变,北虏南下这么大的事儿,吴兑居然胆敢虚报,他是不想活了吗!
“缇帅,立刻差人将其抓拿回京!朕倒是要看看,他为何要虚报!吓唬朕?”朱翊钧听闻是虚报,脸色奇差。
“缇帅稍待。”张居正示意缇帅稍等,他这才俯首说道:“陛下,吴兑,号环洲,人称吴环洲,曾经在宣大做过参赞军务,此番料虏虚报,这次是虚报,下次可能就不是了。”
“臣以为申斥其大惊小怪诳赏为宜。”
朱翊钧听闻张居正的话,明白了这次虚报的究竟,不过是晋党伸了伸懒腰,展现了一下自己的力量,朝廷明明已经答应了张四维回朝,领《世宗实录》副总裁差事,却出尔反尔。
世宗实录的功劳,张四维势在必得!
因为这涉及到了日后张四维入阁之事,是晋党的核心利益。
这就是个警告,警告朝廷,若是张四维不能拿到这份功劳,这北虏再叩边,就不能怪他们晋党没有忠君之心,祸水东引了。
朱翊钧想明白了这出大戏的前因后果后,反而冷静了下来,脸上却满是阳光灿烂的笑容,坐定之后说道:“朕明白了,果然如同戚帅所言,边军持盾主坚守,京营持矛主攻伐,京营武备不振,他们就能如此的肆无忌惮。”
“该死。”
朱翊钧的笑,让张居正略微有些疑惑,他俯首说道:“臣斗胆,陛下为何发笑?”
这烂糟糟的朝堂,小皇帝居然不怒反笑,是笑着族党排异不胜不止,还是笑他张居正无能为力又一次无能,亦或者对大明局势彻底失望?无论是什么样的笑,都不是张居正想看到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缇帅说这越是咬人的狗越是不叫唤,越是叫唤的狗,越是心虚,越是虚张声势,就代表他们越怕,代表他们不敢翻脸,无胆鼠类罢了,朕笑他们,真的好像一群狗。”
“元辅先生,若是他们要翻脸,谁输谁赢?”
张居正挺直了腰板,颇为谦虚的说道:“臣虽不才,但他们一定赢不了。”
朱翊钧笑容不变点头说道:“元辅先生,你申斥吴兑料虏虚报,入京谢罪,徐行提问,而后给他送回宣大去,吴兑之前不是做宣府巡抚吗?让他回去就是。”
张居正听闻,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张居正是小皇帝的老师,小皇帝那点心思,张居正一清二楚,把吴兑送回宣府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为了把这群狗撵到一起去,而后一网打尽,统统送到解刳院里。
料虏虚报,还不至于送进解刳院,但是造反,大逆之罪,完全足够了。
小皇帝现在也是读书人了,这心思着实是有点脏,脏就脏吧,比懵懵懂懂,不谙事理要强得多。
张居正翻出了一封申斥的诏书,添了几笔,递给了张宏,请皇帝下印,送蓟州申斥吴兑,由缇骑宣旨,当场把官位给下了,而后押解入京。
“俞帅点将要两广总督殷正茂手下悍将陈璘之事,元辅先生以为如何?”朱翊钧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张居正俯首说道:“两广已经趋于安定,陈璘乃是悍勇将才,前往俞帅帐下,兵法自然精进。”
“有劳元辅先生操劳国事了,这一应诏书收归司礼监,若是真的来了,也不至于慌了手脚,今日明公疲惫,明日休沐一日吧。”朱翊钧微微欠身,感谢张居正的操劳,同时给今天忙活的明公们放个假。
“谢陛下隆恩,恭送陛下。”张居正再次俯首谢恩,送别皇帝。
张居正其实对晋党并不在乎,即便是高拱、杨博在朝那会儿,张居正也不是很在乎,张居正知道自己能斗的过他们,这都斗了多少年了,他们那些个花招,张居正了然于心,也就杨博搞出的新晋党,能让张居正眼前一亮。
张居正最在乎的是小皇帝,而这次谎报军情的处置中,小皇帝展现出了他的勇气,展现出了抱负,这对张居正是最好的消息。
晋党而已。
只是小皇帝那阳光开朗的笑容,多少有点瘆人。
两宫太后听闻是谎报,便松了口气,李太后有些不明白,看着朱翊钧问道:“既然谎报军情,那就革职令其回籍闲住就是,为何还要把吴兑送回宣府继续做巡抚呢?”
朱翊钧想了想回答道:“孩儿在太液池用弹弓短钉打鱼,这才打了几天,打了几条,那些鱼一看到孩儿的身影,就跑的无影无踪,而后孩儿走远,这些鱼就又浮出了水面,孩儿打鱼是为了练准头。”
“可若是想要把太液池里的鱼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是不惊扰它们,把它们赶到一处用网抄起。”
陈太后听闻,直接就乐了,摇头说道:“这打鱼还能打出道理来?妹妹也别担心皇儿了,心里有主意就行,元辅跟咱们皇儿奏对,说的话,咱们都不明白,让他们拿主意吧,咱们也轻便些。”
李太后想了想,摆了摆手说道:“这么晚了,快去睡吧。”
人在北土城京营的谭纶,听到了是谎报军情后,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隆庆二年那次我不在京师,隆庆五年八月,有南归汉人言北方有北虏欲犯边,折腾了整整七天,那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啊,那谎报军情的方逢时,现在还在大同做巡抚呢,和吴兑就是一个货色。”谭纶看着戚继光,说起了过往。
戚继光那时仍然只是边军,对事情的全貌不是很清楚,谭纶说起,戚继光才知道了详情,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张居正在书信里,只是叮嘱当时还在蓟州的戚继光,好好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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