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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陆权大国和海权大国的小小碰撞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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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担心的事,正在发生,大明的的确确在逐渐的失去商品优势。

具体表现为:大明眼下能造的船,只有二桅帆船,荷载四百料,永乐年间耀武东洋和西洋的三桅大船、宝船,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大明各地的造船厂,也早已经失去了造这种大船的能力。

仍然能够生产二桅帆船,是因为大明的海禁,本身就不禁止二桅船舶下海。

长期的海禁,在造船领域,大明已经失去了商品优势,无论是木材、桐油、帆布、船只设计,大明的船舶,已经全面落后。

所以,大佛郎机人吕宋总督弗朗西斯科·桑德要卖船,售价高昂的同时,还提出了极其过分的要求。

具体为:

第一,小佛郎机人窃据濠镜数十年,他们大佛郎机人愿意与大明修睦,乞求松江府一牛皮之土,繁衍生息。

第二,重新定义关税,由之前的一律抽分,改为吨税,比如一艘船两百吨,不再执行抽分,而是无论所贩何物,都以吨税计价纳税。

第三,优于别国关税,大佛郎机人商船,仅仅第一次纳全额税,此后这只船的贸易每次只用缴纳首次数目的1/3,原来一只200吨位的船,全额交纳5400两白银作为吨税,之后为1800两。

第四,购买货物的优先权,生丝数量有限,而丝绸在泰西乃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一丝难求,大佛郎机人要求优先购买,优于其他国家。

第五,大佛郎机国王特使黎牙实,希望前往大明京师朝圣,以求与大明邦交。

一共五个要求,无论哪一个都是让大明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可是这种无礼的要求,吕宋总督堂而皇之的提了出来,而大佛郎机人,只保证可以卖船,而卖船的多寡,何时交付,都由他们来确认。

最最关键的是,只接受全款预定,谁先付钱,给谁船。

今年的大帆船,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因为时间的原因,月港并没有充足的生丝提供,通衢九省的松江府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故此弗朗西斯科、黎牙实和船长安东尼奥将船停泊在了松江市舶司,等待着生丝的供应。

“总督,你的傲慢迟早有一天会把我们带向地狱。”安东尼奥颇为苦恼的说道。

就连安东尼奥都觉得总督佛朗西斯科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唯独第五个条件,还有可能达成。

剩下的几个条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个笑话,而这种条件,只想做生意的船长安东尼奥,非常不满。

佛朗西斯科颇为淡定的说道:“东方有句古话,狮子大开口,我们提出的条件过分,他们可以和我们谈判,如果说傲慢的话,这片土地上的人,自认为自己是地上神国,比天下所有国家地位都要高,不是更加傲慢吗?”

“天朝上国?哼。”

佛朗西斯科的这句话是汉话,天朝上国,天朝顺民,他对这几个字非常不屑。

安东尼奥两手一摊说道:“他们的确足够的傲慢,但如果我是这片土地的国王,我也会傲慢,这里实在是太过于富有了,与黄金等价的生丝,这里只用白银就能够购买,而且价格便宜到令人疯狂。”

“我已经在墨西哥建立了工厂,购买了三千名大脚人对生丝进行了加工,织造成了非常美丽的丝绸,在里斯本,以黄金的价格卖掉了。”

黎牙实笑着说道:“船长先生,为什么不说一说你那名情妇呢,来自法国的贵妇人,伊莎贝尔,为了一件丝绸制品,她乐意展现了她优雅而丰满的身材,一定非常美味。”

“哈哈哈。”馆驿内,三个人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财富带来了足够的社会地位,财富带来了更多的奴仆,财富可以带来一切想要的东西,连那高贵的贵族女子,都愿意为之倾慕。

安东尼奥搞不清楚那名叫做伊莎贝尔的女子,究竟有多少头衔,但那的确是个贵族女子。

一个穿着亚麻衬衣、长相颇为斯文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推了推眼镜说道:“三位先生,我不想打扰三位先生的兴致,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们,来自大明的官员,刚刚送来了咨文。”

“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大明官员单方面禁止了我们船舶购买生丝的可能,而且是永久性的禁止,因为我们的条件冒犯了他们,所以他们要惩戒我们。”

“值得注意的是,这条禁令,会在月港和松江港适用,我们无法合法的得到生丝了。”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和他们起冲突,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们的海军,他们拥有本土优势,这里是大明。”

“他们那名叫做俞大猷的将军,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是一种禁忌的存在,甚至连这里的贵族,都不敢对俞大猷将军露出他们高傲的一面。”

这个男子是船上的大副,他拥有六分之一的罗马人血统,他来自里斯本这个海边的城市,那是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这个城市,本来的意思是:赞美凯撒。

大副继续说道:“我听到了消息,来自南方京城的贵族们,将他们的孩子们,派到了俞大猷将军这里,从一个学徒开始做起,他们受了很多苦,但是南方京城的贵族们,表示了对俞大猷将军的感谢。”

“事实上,我们这一条大帆船,是绝对不可能打败俞大猷将军的,可能需要一百条?我不确信。”

大副看到俞大猷将军的南兵,虽然看到的不多,但那都是精锐,是职业的军人,根本不是一条武装商船能够消灭的。

安东尼奥一听说大明不再让大佛郎机人购买生丝,立刻就像是死了父亲一样的悲伤,他愤怒的说道:“总督先生,伱又惹出了乱子!”

“你狮子大开口,冒犯到了大明的威严!你不断的对我强调,大明人非常爱面子,只要尊敬他们就能得到足够的好处,但是你怎么做的?”

“你在冒犯他们!”

“这里是一个文明的世界,他们不是那些野蛮的土著,当我们给他们尊重的时候,他们也会给我们尊重,当我们不尊重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不会给我们任何的尊重,这就是文明!”

“该死,我购买了三千个大脚人,若是拿不回去生丝,这些昂贵的、能够织布的大脚人,我要想办法再卖掉,真的是该死!”

弗朗西斯科却一脸淡然的说道:“我之前说过,只要有机会,每一个大明人都会变成海盗,没有人忠诚于他们的皇帝,事实上,大明的朝廷总是在保守的拒绝贸易,在月港出现之前,我们甚至不能和大明人贸易。”

“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大明朝廷,要维护皇帝的威严,但是大明这些富商和贵族们,是要赚钱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偷偷的跟大明的商人贸易就可以了,你知道,商人为了利益,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给恶魔,不畏惧海上的风浪和野蛮的土著。”

大副颇为郑重的说道:“总督先生,您可能要失望了,我已经接触了一些商贾或者说地主们,他们对于违反禁令非常抵触,似乎有一家传了几百年的贵族,刚刚被几张纸,给毁灭了。”

“安东尼奥船长,我作为船上的大副,不建议我的船长这么做,这会让冲突进一步的升级,我们已经冒犯了大明,如果继续冒犯的话,可能会有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

“船长,我们是来做生意,赚钱才是我们的第一目的,不是吗?”

安东尼奥听闻大副的提醒,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说道:“马尔库斯大副,你的提醒,真的非常及时!我是来做生意的,你们这些狗屎一样的政客,休想干扰我的生意,想都不要想!”

“如果有必要,我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送给大明皇帝,换取谅解!”

汪道昆暂停大帆船生丝贸易,是为了分化这个大帆船上的决策层,就像是大明的官员和大明的权豪富商们的利益并不相同一样,汪道昆分析,他们之间的利益也不相同。

吕宋总督那过分的要求,显然和发财的目的是背道相驰,所以汪道昆大胆出手,停了生丝贸易,就是为了分化大帆船的决策层,让他们产生分歧,内讧,进而主动降低那些过分的要求,还继续谈判。

汪道昆并不知道,商人在泰西作为一个新兴的阶级,掌握了财富,掌握了绝大多数的话语权,四处做生意的商贾,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砍掉地方总督的事儿,屡见不鲜,而且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惩罚。

天下太大了,各地的总督,大多数都是花钱,才获得了总督的位置,死掉的总督,就能够继续卖钱。

大明和泰西的玩法是完全不同的,但是矛盾,充斥于万物之间。

安东尼奥是非常愤怒的,因为这个总督愚蠢的决定,让他损失了一大笔的财富,这是他不允许发生的。

“你最好想办法,为你的罪行赎罪,该死!”安东尼奥非常愤怒的甩开袖子离开了馆驿房间。

下午时候,佛朗西斯科终于拿出了一份比较有诚意的条件,交给了馆驿的通事,由通事转交给大明官员。

汪道昆拿到后,让通事精准翻译了一遍,明确的知道这封札记,还算是有些诚意,有诚意但是还不够多。

新的五条约定里面,除了第五条之外,全都被修改,但依旧非常无礼。

第一条,觐见不行跪礼,而是以勃艮第礼仪来见礼。

就这一条,让汪道昆非常的为难,礼部根本不可能答应!这里面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什么狗屁的勃艮第礼仪中,人是不能洗澡的。

所以这些红毛番们身上总是伴随着一股狐臭混合着烧酒、花粉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种气味,实在是让汪道昆很难忍受,他就见了这些使者一面,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不洗澡的礼仪的存在的必要。

不洗澡还想见陛下?臭到了小皇帝,谁来负责?

为了跟这帮自称是大佛郎机人的谈判,汪道昆在跟内官张诚、提刑千户骆秉良、松江总兵俞大猷商量之后,由提刑千户骆秉良出面,闯进了馆驿之中,将吕宋总督、船长、特使、大副,扔进了热水池子里,在一阵阵的鬼哭狼嚎中,好好的洗涮了一遍。

在强行给红毛番沐浴之后,汪道昆终于召见了他们。

汪道昆并没有按照《藩国仪注》中对藩国使臣的要求,强迫四人跪在地上回话,而是示意他们就坐。

汪道昆开口说道:“沐浴更衣,才是礼仪。”

“我听说通事说,你们国王的第三任王后在难产后,医生不断的建议换一个更加干净的床褥和沐浴,但是你们的国王却不肯,最终国王心爱的王后三日后与世长辞?是这样吗?”

通事将汪道昆的话非常精准的翻译了过去。

弗朗西斯科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是这样的。”

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二世,花费了整整一千万金币打造了赫赫有名的无敌舰队,但是他却留不住自己心爱的妻子,难产后,王后脆弱的健康在糟糕的卫生环境下,逐渐恶化,宫廷药剂师不断的向国王建议洗澡和更换环境,但是受限于宗教和礼仪,最终离世。

大佛郎机人和小佛郎机人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讲述着国王和王后的爱情故事,但是结果却略显凄凉。

汪道昆听闻弗朗西斯科肯定回答后,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齐,必有明衣,布,就是说,沐浴之后必然要换衣服,我不太能够明白,你们是如何忍受虱子在头上爬行引发的瘙痒,现在你们还要坚持你们的礼仪吗?”

通事尝试着把《论语·乡党》中的这句典故翻译的精准,他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说道:“两千多年前,我们的孔圣人就说,在沐浴之后,必然换上洁净的衣服,不一定是丝绸也可能是麻布,但必须要干净。”

养蚕,丝绸,由来已久,黄帝之妻嫘祖被奉为先蚕娘娘,自那时起,丝绸衣物就是奢侈之物。

沐浴更衣,总是连用,也是周礼。

“那还是以你们的礼节为标准吧。”弗朗西斯科在第一条上低了头,该不该洗澡,其实在整个泰西也是个常常被讨论的话题,但很显然,应该洗澡的,虱子爬来爬去,痒起来,确实是抓心挠肺。

汪道昆拿着手中的札记说道:“很好,我们已经达成了第一个共识。”

“第二条,贵国使者要求我们开放生丝的买卖,在你们冒犯之前,我们一直秉持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在做这个生意,但很显然,你们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这一条我们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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