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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一个考验人心的小游戏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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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的局面,就是大明朝廷行政力量消失的典型,山东局势糜烂,是行政力量缺位逐渐失序的典型,衍圣公在事实上代替了朝廷,成为了山东的王,而且让大明全体,为他们的恶行买单。

刘六、刘七的民变,最终波及到了南北直隶、河南、湖广等地,受到严重冲击的有五省,波及范围高达九省,义军三过北衙京师,三次进攻南京未能攻破,朝廷共计调动了京军、边军各地卫军共计二十余万人,马匹三十余万,仅仅正德六年,朝廷就从太仓调拨了九十万两白银。

大明朝廷,大明九省之地的百姓,甚至是大明其他地方的缙绅乡贤,也被民乱波及,要为山东缙绅乡贤们压迫百姓而买单。

当时李东阳在平定民乱之后,上奏武宗皇帝,请命减免京畿、山东、河南等地税粮,流民复业者,官给廪食、庐舍、牛种,复五年,来缓解社会激烈的矛盾,衍圣公孔府被民变所捣毁了,武宗和李东阳也不肯为他们家复建。

经过刘六刘七的民变,山东兖州孔府有没有收敛?答案是没有,孔府的选择是变本加厉。

他们在家宅上仿照皇宫规制,这是僭越,他们在山东地面收了七十二户爪牙,朘剥百姓到用狗去立威的地步,但凡是有抵抗,就恶狗咬死,恶狗被杀,就逼迫人为其送殡。

所以,当朱翊钧不顾自己的名声要搞这个变本加厉的兖州孔府的时候,大明的风力舆论呈现了一种割裂,那就是救当然要救,但不救孔府,救孔夫子,连其他地方的缙绅们也不能忍受孔府如此残忍的朘剥手段了。

再出个王六、陈六、赵六,缙绅乡贤们也顶不住不是?

朱翊钧没有对陈竹说其他的事儿,先去了解刳院,去解刳院就是为了执行犬决,这次的行刑,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知道的范围仅限于廷臣、解刳院大医官,秘密处决。

之所以在解刳院是因为解刳院消息闭塞,没人会把皇帝的暴行传递出去。

猎犬凶悍,尤其是饿了三天的猎犬,更是凶悍,它们已经饿到了抓心挠肺的地步,即便是在笼子里也是各种凄厉的嘶吼着,笼子被猎犬们折腾着不停地发出响声。

孔胤林,在一个不到两丈的屋子里,手无寸铁,只能听到凶狠的狗叫声,他吓得六神无主,整个人软在地上,不停地跑来跑去,绝望的嘶吼着请求宽宥,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他。

朱翊钧则看着孔胤林,摇头对着陈竹平静的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溺死你的儿子,凌辱你的妻子至死吗?伱说对吧,一个人,怎么会恶到这种地步,人死了,连张草席都不给,把人给喂了狗。”

陈竹是个人,他完全不明白人为何会恶到这种地步,他迷茫的说道:“末将不知,末将家中和孔府、张凤楷素无仇怨。”

凡事儿,都有一个为什么,但是在这件事里,陈竹完全没有想出来到底为什么,为了那二十四亩田,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吗?他都家破人亡了,他的妻儿还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凌云翼给了他手刃仇敌的机会,可他没有让凌部堂为难,因为他知道,不是凌部堂,他甚至连报仇都做不到,他真的动手杀人,恐怕会给凌云翼找麻烦,匹夫一怒,也做不到血溅五步,兖州孔府光是护院就有数百人之多。

“为了刺激。”朱翊钧眼睛微眯的说道:“他是天生贵人,从出生就拥有了旁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一切享乐都变得平淡如水,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满足他的味蕾,再美妙的音乐在他看来也是吵闹,一切享乐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失去了色彩一样,他就开始追求别样的刺激了。”

“这是一种吾与凡殊的高高在上,所以心安理得。”

“你明白了吗?更通俗的说,他就是为了开心。”

“为了泄愤。”朱翊钧继续说道:“你知道他这种天生贵人,厌恶他人对他的忤逆,你杀了他的走狗的恶犬,他就觉得冒犯,你怎么可以为了活着杀了他的狗呢?你不可以,因为在他们这些天生贵人的眼里,你不是个人,甚至连牲畜都不如,就是草芥。”

“你明白了吗?因为你反抗了,所以他要施加更多的屈辱,让别人不敢反抗。”

陈竹思索了半天,陛下说的很深奥,他还是没想明白,摇头说道:“末将愚钝,陛下也是天生贵人。”

陈竹完全无法理解,陛下说的理由不是理由,陛下也是天生贵人啊,为了给他这个穷民苦力的小人报仇,甚至不惜背上恶名也要把孔胤林犬决,陛下对他的遭遇十分的愤怒,这种愤怒凝如实质,而且付诸于行动。

“朕也是天生贵人,朕和他是一样的,陈竹,你看清楚,朕和他是一样,没什么不同。”朱翊钧看了陈竹一眼,陈竹满脸的迷茫。

朱翊钧继续说道:“他们家不让朕清丈还田,不让朕振兴大明,不让朕安定百姓,朕就杀了他们,这就是朕杀他的理由,你不让他兼并,他就残害你,这哪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陈竹被朱翊钧给绕糊涂了,他知道这里面不一样,但是他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其实可以从公私论去论述,朱翊钧在保护更大集体的利益,而孔府在保护他们更小集体的利益,根据张居正理论,公私是一个相对而言的概念。

朱翊钧笑着说道:“天生贵人,不是天生贱人,贵贱啊,一体两面对立而统一。”

朱翊钧看向了牢房里的孔胤林,还没有放狗的时候,孔胤林在拼命的跑,不停地摔跟头,他狼狈不堪,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贵人应该有的模样,贵贱大抵就在一念之间。

朱翊钧之所以跟陈竹抬杠,是因为陈竹太紧张了,他的情绪太过于焦虑。

对待穷民苦力小民的时候,朱翊钧总是那么的有耐心,甚至还要照顾到陈竹的情绪。

“太后没有懿旨吗?”朱翊钧问冯保,他来监刑,按理说这种作恶,李太后也不应该让皇帝目睹才是,即便是日后有人论起来,皇帝也是不知道的,都是臣子的错。

冯保又询问了小黄门,十分确定的说道:“太后没有懿旨。”

李太后放手了,陛下已经大婚了,雄鹰翱翔于天际,开始独自捕猎,世间的丑陋也应该让陛下亲眼目睹了,因为皇帝要做一个英主明君,皇帝要大明再次伟大,皇帝要矢志不渝的振兴大明,那就必然要面对这些丑陋。

朱翊钧笑了笑说道:“放狗吧。”

“汪汪汪!”

牢房的门被打开,猎犬们猛地冲了出来,而后将孔胤林团团围住,猎犬们没有立刻展开扑杀,因为在它们一贯的印象里,人,这种两脚生物是他们的主宰者。

很快在饥饿的推动下,猎犬开始了尝试性的进攻。

“滚!滚!”孔胤林吓傻了,他奋力的手蹬脚刨的希望远离猎犬,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无法对猎犬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猎犬认定了面前的人,不是主宰,而是猎物。

惨烈的厮杀开始了。

陈竹攥着拳用力的锤在墙壁上,慢慢的蹲下,开始抱头无声的哀嚎着。

这些日子,他一直有些焦虑、有些后悔,这些孔府的贵人入了京,皇帝真的会杀了他们吗?自己不动手,真的还有报仇的机会吗?睡着的时候,总是能看到自己刚会走的儿子,还在襁褓里的女儿,和满是疲惫却非常满足的妻子。

在亲眼看到孔胤林被分而食之的时候,陈竹内心情绪的阀门被猛然打开,蹲在地上如同一座小山一样,一抽一抽的哭。

痛陈心扉的痛,哭都哭不出声来,失了声。

朱翊钧面色不忍,拍了拍陈竹的肩膀说道:“大壮,都过去了。”

大壮是陈竹的小名,他的儿子小名叫铁蛋。

“凌部堂批评的对,孔家店还是杀的晚了。”朱翊钧再次对冯保十分确切的说道,一个山一样的汉子,被逼成了这般模样,陈竹甚至做过一段时间的响马,后来朝廷募兵,才投了军。

朱翊钧,询问他的意愿,陈竹还想做海防巡检,朱翊钧准许,让人把陈竹送回了北大营,给了一些恩赏。

“先生当初让朕见外官、见县丞、见耆老、见百姓,说是洪武永乐年间的祖宗成法,的确应该。”朱翊钧在回宫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对张宏说着话,张宏也不搭话,陛下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朕记得万历元年,丫头就这么高,躲在陈县丞的背后,偷偷的看着朕,那时候,先生也是觉得朕年纪小,让丫头陈述冤情的时候,朕还能看到善,陈县丞顶着陕州卢氏的压力,也把丫头护了下来,可是呢,陈竹这件事里,没有任何人性的善,只有恶,这才是人间的常态,这才是百姓苦楚。”

朱翊钧的确是自言自语,一件事发生了,他就发现当初张居正的刻意安排,哪怕是让皇帝见识到人间的恶,也要带着善良,唯恐陛下对这人世间变得绝望。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呢?”朱翊钧略微有些失神的说道。

而此时大明首辅次辅阁臣廷臣,大理寺卿、两位都察院总宪,来到了北镇抚司的天牢,他们要对案犯和案情进行调查,这是三司会审,王崇古负责这次的审问,也就是王崇古要担负杀孔圣人血脉的恶名。

王崇古没有丝毫的负担,身后名,这种东西,对于王崇古而言,屁用没有。

王崇古是商人出身,做一件事最喜欢计较利益得失,这个差事他挨了骂,能在陛下那里换到圣眷。

况且不见得一定会挨骂,那些个狗碑可是被皇帝拓印了存在松脂里,就孔府干的这些糟烂事,哪怕是读书人也只能唾沫,划清界限,儒学的核心是仁,仁的核心是学道爱人,给狗送殡这种奇闻,何来仁?

“衍圣公,你好大的威风,动不动就要灭人九族,陛下都不敢制造这种杀孽。”王崇古翻动着案卷,啧啧称奇的说道,他看完一卷就给海瑞一卷。

王崇古说的是实情,张四维死了,他王崇古一家活的好好的,他可是在九族的名列之中,而且张四维的部分家眷被流放到了吕宋去,大明的族诛可是十五岁以下不杀,执掌了生杀予夺大权的陛下,都不曾敢做下如此杀孽来。

衍圣公敢。

海瑞看完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衍圣公,拳头已经纂紧了,他对着李幼滋说道:“听说衍圣公府在唐末的时候,被换了种,李总宪可曾听闻?”

“最近杂报都在说。”李幼滋十分确信的说道。

海瑞恍然大悟的说道:“那就不奇怪了,原来是野种。”

京师的风力舆论上,在造势,衍圣公的本意是繁衍圣人的血脉,可是这衍圣公府连圣人的血脉都不是,那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儿,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早已过去了千余年,已经不可考证,但是大明的儒学士们需要传闻是真的,来维持夫子的颜面,来维护儒学士的颜面。

这件事还不是万士和拿出来说,而是为了解救孔夫子的贱儒们,从旧纸堆里翻出来,说是在唐末五代的时候,孔府的家奴刘景杀光了孔府的血脉,自己取而代之改名孔景,这里面的恩怨情仇很复杂,再加上孤证,其实做不得真,但是风力舆论这么一鼓噪,夫子的颜面保住了,天下儒生的脸面也保住了。

所以,现在不仅仅是皇帝要杀人,连贱儒们也要杀人,他们希望衍圣公孔尚贤赶紧、立刻、马上去死,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不用再被讨论了。

陈竹的遭遇不是个例,在山东,这一种普遍的现象,面前这些卷宗,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大家都骂凌云翼嗜杀成性杀孽极重,但是没人否认过,他真的很能干,罗旁山平叛,稳准狠,事后的处置也是极为妥帖。

张居正是绝对无法处置兖州孔府的,因为孔夫子的主张里,除了仁之外,便是孝,孝狭义是一家之家的关系,广义上是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的关系,是官序贵贱各得其宜,尊卑长幼之序。

张居正作为臣子,对兖州孔府出手,就破坏了孝这个秩序,那么皇帝、李太后、冯保理所当然的认为张居正要学了高拱,要僭越皇权,要把皇帝的爪牙打掉,要彻底把皇权束缚在皇宫之内,那么皇帝就会反扑,而反对张居正新政的人,会拥簇皇帝完成反扑。

这也是历史上,万历六年,张居正天下清丈,唯独河南和山东无法完成清丈的原因,一直到张居正薨逝,河南和山东都没能完成清丈。

河南多藩王,山东有孔府。

但是皇帝可以,因为皇帝本身就是孝道这一个社会秩序的顶点,而且皇帝动兖州孔府的同时,遵从了士子们的奔走,将衢州孔府宣到京师。

所以王崇古干起来是毫无压力的,大家在打的不是孔夫子、不是孔夫子的儒学、不是社会秩序,而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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