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司马这个保守派有点怪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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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在早些年,和俞大猷一起抵背杀敌,多次出海清剿倭寇和亡命之徒。
晋党故事的最开始是为了防备北虏入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党逐渐从最开始为了解决问题而诞生的党派,变成了僭越主上、挟寇自重、弛防徇敌、特权经济的集合。
王崇古亲自杀过倭寇,也亲自杀过北虏,从刑部主事、知府、兵备副使、陕西按察使、右佥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到总督宣大、山西军务,这每一步,王崇古都是依靠自己的军功一步一步的爬到了最高处。
张居正带头挽留王崇古也是因为王崇古现在是投献之臣,尤其是在俺答汗被俘入京后,王崇古就是想僭越,也万万做不到了,他没那个实力了,所以现在张居正才挽留王崇古。
但凡是北虏的威胁还在,王崇古要退,张居正绝不挽留。
嘉靖中晚期,大明武备松弛到了一种极为夸张的地步,十几个倭寇就能闯到南京去,两骑北虏就可以压着大明贯穿大明万人大营。
嘉靖十九年八月七日,北虏从宁武关入寇,劫掠岚州、静乐、岚兴等县,所杀掳掠百姓超过了万人,而且在大明境内驻扎了十余日,在八月十六日,再次从宁武关离开,山西副总兵魏庆拥兵万余,敌人来的时候畏惧不出,等敌人走了,才悄悄跟着,结果遇到了北虏殿后骑卒,一共两人。
敌人只有两人,魏庆领兵万人,不敢动,这两个北虏如履平地一样踏破了大明军阵,而后坐在马上嗤笑魏庆的懦弱。
而山西总兵丁璋在宁武关石湖岭战死。
(图为北虏两骑贯万人出处)
也正是因为嘉靖年间边备松弛,俺答汗才有胆子在大明附近建了板升城,在嘉靖末年,一批抗倭将领被提拔,一些主张振武的大臣逐渐被提携,这才才稳住了局面,李成梁招募私兵,养寇自重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因为李成梁真的能打得过北虏,土蛮汗数次入寇辽东,都没有在李成梁手中讨到好处。
在西线有马芳等将领,在京畿附近有戚继光等将领,在东北线有李成梁等将领,大明才算是彻底守住了战线。
所以朱翊钧要让张居正留下王崇古,他的确能做事,是个循吏。
朱翊钧真的不是一個十分暴戾的君王,但他对南衙洞庭商帮和宁波商帮的惩罚,让比较激进的廷臣都抹了把额头的汗,大明对葡萄牙进行了惩罚性关税,直到确定了安东尼奥成为国王后,才取消了惩罚性关税,加税这种策略,是针对敌国外患的,从未用到大明任何一个集体之上。
在鞭长莫及的时候,通过惩罚性关税削减敌人从海贸中获利。
而洞庭商帮和宁波商帮的这一次惩罚性加税,是真的杀人不用刀的狠辣毒计,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痛快,不仅仅是要惩戒商帮这个主体,商帮的实际控制人,两个商帮背后的名门望族也会被长期加税,这是穿透执法的应用。
直到他们的家族彻底散架,分家离散,才会罢休。
大明在不断振武的情况下,有形的大手,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抹去数个繁衍数代的望族。
“这个惩罚,是不是威罚过重了些?”保守派曾省吾俯首说道:“要不这样,都饷馆对其名下的商船统一加征为两成税赋,七家望族,五代不得恩科好了。”
曾省吾的意思是,怎么说也都是大明人,把这个30%的惩罚性关税降低到20%,然后这两个商帮背后的望族,五代不得恩科。
朱翊钧满是讶异的看着曾省吾,他愣了片刻,这厮,真的是保守派吗?保守派是这样的吗?
三十七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比较激进的大明皇帝也只是要钱,保守派的曾省吾此言一出,岂不是这些望族的后代,连姓氏都要改掉?!五代不得恩科,这是直接奔着人家族谱去了!
泉州浦氏,就被朱元璋下旨,浦氏子弟不得恩科,赫赫有名的浦氏直接分崩离析,其后人纷纷改名,连族谱都丢了。
“大司马所言,甚善,惩罚海税三成为敌,两成足矣,其遮奢之家,既然煽动挑唆舟师聚啸,自是全无忠君体国之心,五代不得恩科,已是恩典。”万士和立刻附议,作为礼部尚书掌管科举权柄,曾省吾的这个处罚自然要他同意才能深入执行。
万士和觉得曾省吾的法子,比陛下要好,哪有天子视臣民为仇敌的?不能够。
三成加税就是敌国外患待遇,两成刚好,既然不把国朝当回事,既然要对抗,那就对抗到底好了。
张居正和王崇古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没有说话,他们觉得这个惩罚有点过重了,但是一时之间又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所以干脆沉默。
廷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最终,曾省吾的意见通过了廷议,朱翊钧在下印的时候,非常确认,曾省吾这个保守派实在是有点怪。
打过仗的进士,下手多少有点没轻没重。
“有言官上奏言征伐板升不义。”张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厉声说道:“此等荒谬之言,都察院和六科廊理当约束,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杀我大明壮丁妇孺六万,掳去四万,焚庐舍万余处,掠京畿杂畜不下百万,兵祸绵延,二百七十万人在兵祸之下忐忑惊惧,群寇附逆并起,三年间,京畿或死或掠者,七十余万。”
“言官骂我张居正刚愎自用也好,骂我张居正阻塞言路也罢,此等谬言不得再谏,妨碍圣听!”
嘉靖二十九年的入寇,北虏直接杀人超过了六万,掳掠四万,兵祸绵延之下,山贼匪寇并起,短短三年间,被匪寇杀死或掠夺就超过了七十万人。
这是何等的血仇?
俺答汗被俘后,有柔远人的言官,觉得是俺答汗是大明的顺义王,也快老死了,就不必斩首除国;有言官认为大明撕毁议和,是国失大信,俺答汗并无更大的悖逆之举,不应该征伐;有言官则是从君子务本,以仁为本,劝君上仁恕。
以前是打不过要柔远人,现在打得过还要柔远人,那振武意义何在?
“但凡是他们上这种奏疏,哪怕说是不杀俺答汗有利于大明王化绥远诸镇,也略有可取之处,但是这么多奏疏里,一本都没有。”王崇古这段时间是实际上的首辅,这些奏疏都过了他的手。
这帮只知道狺狺狂吠的贱儒们,连正经的理由都不找一个!
简直是有辱斯文。
大明攻伐了板升,进军河套,这个时候,不杀俺答汗的确是有利于对绥远这个新省的王化,但是贱儒们似乎有自己的主张,并不愿意提及绥远王化之事。
贱儒们的主张就是大明不应该复套。
大明自仁宗登基之后,极为普遍的‘精算’之风,还有人深以为然,觉得河套、大宁卫、奴儿干都司、交趾、旧港、吕宋等等都是得不偿失,弊大于利的地方。
张居正此言一出,日后他的罪名上,必然会有一个阻塞言路的罪名。
“板升已经打下来了,河套胡虏诸部望风而降,这打都打下来了,说弃就弃?那不是白打了吗?”曾省吾汇报了下大明京营最近的战果。
大明京营从归化城入河套,大同卫军负责镇守归化,麻贵率领三个步营自东胜卫出,一日不过三十里,大仗没打多少,多数都是传檄而定,一纸檄文,胡虏没有选择西进,也没有奋起反抗,而是投降。
死硬顽固抗拒大明王化的北虏,早就已经集中到了板升,所以河套诸部的抵抗意志极为薄弱,之所以不跑,是因为草原人都知道,戚继光真的是王师。
戚继光在北方已经十四年之久,北虏都知道他的为人,相比较李成梁那个痞子,戚继光是个好人。
戚继光在板升城外杀了五千附逆作乱亡命之徒,对他的名声没有任何的危害,因为那些趁乱作祟之辈,都是该死之人。
“那就依先生所言。”朱翊钧认可了张居正的做法,九年了,张居正终于干了一件奸臣该干的事儿,阻塞言路,以极为强硬的态度,压制言官,不让他们对复套之事胡言乱语。
之前的河套的确是入不敷出,但现在大明有宝岐司,再拿出中原圈养牲畜的办法,这河套不敢说盈利,但收支平衡还是完全能够做得到的,可所有的布置都需要时间才能生效。
朱翊钧对这些奏疏也是烦不胜烦。
朱翊钧趁着廷臣们没有往外掏奏疏的空档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大宗伯翻出了一本嘉靖二十二年的奏疏,是兵部条陈守京师五事,彼时兵部尚书内阁辅臣翟銮领兵部上奏,这五件事,分别是会推大将提领京师、召集辽东宣府大同能战之将、遴选营兵每营三千、稍给武将事权、廷议庙算给饷。”
“先生看过这本奏疏吗?”
朱翊钧发现,这五件事,张居正在万历初年干了四件,连每一营军兵数目都对得上,唯独这个会推大将,没有做。张居正不能这么做,最合适的大将军人选是戚继光,戚继光是他张居正的门下,主少国疑,张居正这么干,不是摄政,是篡位。
很多事,只有皇帝能做。
“回陛下,的确看过,翟司马当时言清汰旧营,京营只需十营三万即可。”张居正点头说道,他的新政也不是他一拍脑门就想出来的,多数也都是嘉靖新政的延续。
“当初这件事为何没有做成?”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张居正思索了一番开口说道:“重振京营锐卒,自嘉靖二十年后,反反复复数次,其实原因很简单,没人出这个钱,不是没有,而是没人出。”
道爷玄修要钱,严党贪墨横行要钱、东南平倭荡寇要钱,徐阶为首的清流干脆说没钱。
不是没有,是没人肯出。
“怪不得了。”朱翊钧摇头说道:“怪不得自俺答入寇后,大明边方瞒报成风,动不动就谎报军情,这朝廷丧事喜办,边方也只能如此应对了,丧事喜办啊,终究不能把丧事变成喜事。”
嘉靖中后期的时候,北虏入寇都是能瞒就瞒,瞒不住再想办法输贿逃避,朝廷都不肯面对,边方军卫上报也是讨嫌。
“这丧事喜办不可取,喜事丧办,自然也不可取,赏罚不明,才会国失大信,戚帅有汗马之功,朕有意待其凯旋后,晋奉国公以彰其赫赫之功。”朱翊钧图穷匕见。
他提起翟銮当年的重振京营五事疏,可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确定给戚继光封公这件事,张居正看病前口头答应了,这正是开始了走流程。
“陛下圣明。”张居正既然看病之前就答应了,那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朱翊钧看向了曾省吾问道:“兵部以为呢?”
“臣以为甚善。”曾省吾选择了赞同。
张居正看病这件事,在京师传的很玄乎,说是张居正不同意给戚继光封公,才导致了皇帝盛怒,那天通和宫御书房吵架的声音,都传到了龙池,皇帝盛怒之下,以看病为由,罢免了张居正的首辅。
但是从张居正看病之后,陛下每日都过去询问,一连七日,直到张居正痊愈,这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帝和元辅都商量好的事儿,兵部没有理由去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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