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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摸着侯于赵过河,循迹而行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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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辅成又在写游记,他在讨论大明之外,也讨论着胡人,对于胡人,林辅成用了一个词去形容,那就是索虏,这个词是蔑称,带有贬义,并非林辅成首创。

索,绳索的意思,本意指的是北方胡人为了游牧方便,将头发绑成发辫,西晋两帝被匈奴人俘虏之后,晋室南迁,开启了南北朝时代,在南北朝时,南朝嘲讽北朝时候,缺少礼仪,就喜欢用索虏这个词汇。

但林辅成这里引用,却是表示胡人瘦小,如同一根绳索,骨瘦如柴、皮附骨身无肉,如鼠如虫如貉,上山则虚,下山则溺,其势羸弱。

同样,林辅成注意到开平卫的北虏,大多数的骨架很大,但就是这么瘦弱,这是生产力低下,导致物质极其不丰富造成的结果,并非天生如此矮小。

很多北虏的贵族,都长得膀大腰圆,膘肥体壮,其中的好手,脖子上带着一个铁环,铁环上绑着彩带,这些彩带是单对单的角力中,获胜后从对方身上摘下来的。

彩带最多的就是巴图鲁,就是勇士的意思。

巴图鲁個个都符合大明对北虏人的印象,高大、魁梧、能征善战,但绝大多数的草原人,都是瘦弱不堪。

越是瘦弱不堪,就越容易诉诸于神佛,希望神秘力量能够改变这些苦难,最终完成自我欺骗。

宗教对人的异化,这种案例,在草原遍地都是。

铁锅、盐巴、食物,在草原短缺的程度,远超内地人的想象,尤其是彼此之间的攻伐,导致了各个部族都要养马,而马匹它只吃草是不能驼人的,因为驼人的马匹,必须要喂食豆粕和盐巴,这进一步加剧了草原食物的短缺,进而造成了普遍的矮小和瘦弱。

林辅成更加悲哀的表示,万能的生产力解法,并不能解决宗教对人的异化。

大明现在有一种唯生产力的论调,就是一切都是因为生产力不足导致社会矛盾。

在生产力,也就是人改变自然的能力不断的提高之下,一切矛盾都会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消散,当物质丰富到了一种完全饱和的地步,人对人的朘剥就没有意义,那么阶级就会消亡,就会实现自由。

但这种论调,遇到了阻力,那就是宗教。

生产力的进步,无法根治宗教的顽疾。

林辅成在草原不光是看到了穷民苦力,就以他那个刨根问底的性格,绝不会片面的观察穷民苦力,对于草原的贵族们,林辅成也深入观察,他发现贵族普遍比穷民苦力还要虔诚。

这完全不符合李贽的宗教说,李贽认为宗教是对现实苦难的逃避,是对彼岸的追求。

而这些贵族们完全没有现实的苦难,也没有对彼岸的追求,因为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在彼岸,但他们对佛的信仰之坚定,让林辅成叹为观止。

究其原因,宗教是对下朘剥、建立人身依附关系的重要工具之一,而且非常好用!

有限自由论和其主张的理想国,受到了巨大的挑战,物质大丰富之后,朘剥的确失去了意义,可是人对奴役他人精神的非物质需求,即宗教,仍会存在,并且进一步增强。

这是林辅成的思考,他还在草原上寻求着答案,林辅成这些游学团还在寻找,就像是迷失在了大海上的船只一样,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答案。

万士和拿到了下章礼部的草稿,林辅成有些话说的过分直白,需要进行一下修饰,不让文章看起来过分的挑衅皇权的威严,而万士和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稿件完全润色好了。

润色的办法很简单,调整了一下结构,李贽那些拍马屁的话放在了前面,并且进行了一部分的扩写,而后林辅成的内容并没有删减,不过在最后的部分,万士和又对大明的未来进行了展望,大体就是未来可期。

万士和还把题目修改了,从《大明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改为了《大明远迈汉唐又类两宋》,这样一来,这篇文章的冲击力就变小了很多。

真的按林辅成的初稿直接发文,林辅成立刻就会被打成反贼,最后失去了现在文坛魁首地位。

远迈汉唐和又类两宋这话,看起来非常的矛盾,因为汉唐和两宋完全不同,这是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之事?

大明和汉唐一样,都有向下分配和再分配的能力,大明也迁徙富户充实京畿,而且洪武永乐年间一直在做,这是再分配;大明也设有田制,田制是向下分配的重要手段,大明站在汉唐的基础上,制定的田制和基层建设,这就是远迈汉唐。

但是时光荏苒,大明逐渐忘记了这些,反而和两宋一样,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了,田制形同虚设,天下困于兼并,有志之士一腔抱负无法展布,贱儒盈朝。

万阁老将修改好的文章,送入了通和宫,林辅成反贼言论,经过了润色之后,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模样刊登在了逍遥逸闻上,王谦觉得会卖的非常火爆,印了整整五千份,结果当天上午售卖一空,王谦只好又加印了五千份,才算是勉强供应。

逍遥逸闻因为笔正们跑去游学采风,停刊了很久,很多人都以为林辅成、李贽已经被捂嘴了,结果新的一篇发文之后,攻击力一如既往的强横,这还是经过万士和弱化过的版本,但依旧冲击着京堂的士林,围绕着林辅成提出的灵魂说,展开了铺天盖地的讨论。

这正是万士和想要的结果,他偷偷又招揽了一批读书人,继续编纂《诸子汇编》,夸赞、批评、谩骂这些都集中在了林辅成这个人身上的时候,《诸子汇编》的编纂,反而不再引起人们的注意。

万士和给皇帝编写了一本书,讨论的就是舆论,深陷舆论中的人们,是盲从的,是人云亦云的,而且很容易被新的舆情所吸引,而忘记了现在这件事的后续,也很少有人会关心这些后续,人们似乎更在乎表达自己的情绪输出,而不在乎影响。

舆论场,新的热点总是覆盖旧的热点,人们总是在忘记,只有发生在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万士和在操控舆论,执行皇帝的政令。

京堂热闹无比,朱翊钧则上衣下裤,向着北土城而去,他今天要带着一群儒生耕地,这批儒生有五百五十人。

“当初不是只有四百人吗?”朱翊钧有些奇怪,相比较当初报名,又多了一百五十人。

“臣也没办法,有些离的比较远的儒生,赶到京堂的时候,报名已经结束了,居京师大不易,而且长途跋涉,身无余财,臣只能又在年后,再增补了一次,加上之前清汰的一部分,多了这一百五十人。”冯保说明了其中的缘由。

读了一辈子书,身上的长衫已经脱不下了,而且除了读书,似乎什么都不会做的他们,科举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希望再渺茫也愿意来试一试。

而且年龄上进行了限制,三十五岁以下才能报名,这还是筛选过了,人数仍然很多。

大明的读书人真的很多。

“那就五百五十人吧,天子特赐恩科,三年才一期,其实不多。”朱翊钧还是认可了这个数字。

朱翊钧的穿着可谓是吓了所有儒生们一大跳,在他们心里,这个从没见过的皇帝,应该是绫罗绸缎,十分威严,这次面圣,也就是皇帝讲两句勉励的话。

但是陛下上衣下裤,短褐的打扮,让所有儒生由衷的产生了一个疑惑,难不成陛下真的会种地?而不是基于政治需要打造的人设?难不成陛下真的要带着他们这些儒生,一起种地?

朱翊钧看了一圈宝岐殿上的儒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儒生和他一个打扮,上衣下裤的短褐。

“学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儒生们在震惊之后,赶忙行大礼面圣。

朱翊钧看着所有人手虚伸了出去说道:“免礼。”

“你们考了三次没考中进士,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朕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面前有五万亩田,在下一次恩科之前,这五万亩田,一年能打七万石的粮食,就会获得再考一次的机会。”

五万亩田,七万石粮食,其实不算多,一亩地1.4石粮食,北衙一年两熟,而且还有水肥不用养地、牲畜和机械,每一百一十个人都有两头牛、五头骡子农具若干,这条件,已经极好极好了。

看起来很好完成,但五百五十人耕种五万亩地,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超过五十人的行动,都要有一个组织,大明行军,超过五十人安营扎寨都要修厕所,因为已经无法随地解决了。

“朕提醒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朕考察的只有你们这个集体,宝岐司的农官们,只教你们如何种地,不负责断案刑名。”朱翊钧讲清楚了规则,这和礼部当初的设计完全不同。

礼部本来打算每一百一十人分为一里,以里之间展开竞争,最后以收获粮食数为准,只有收获粮食最多的里,才有再次参加会试的资格。

朱翊钧否决了礼部的设计,而是换成了另外一种设计,整体考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办法,培养的是团结、合作、组织度、互相帮扶。

皇家格物院来了两个五经博士,这是一个很好的社会实践,五经博士不光是研究科学,还有社科,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案例,关于生产。

朱翊钧的讲话,极为精炼和简短,他开始了今年的亲事农桑,潞王朱翊镠、带着皇长子朱常治也跟着皇帝的身后,他们主要是玩耍,种地也是不好好种,朱常治终于不再撒尿和泥,长了一岁的朱常治,现在开始四处抓蛐蛐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朱翊钧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远处春耕的景象,由衷的说道。

根据缇骑和宝岐司农官的奏闻,这帮读书人,眼高手低,意见一大堆,一个比一个主意大,农官们教的内容,那是一点都不往心里记,若非农书是皇帝亲自编纂的,恐怕看都懒得看一眼,总觉得读书这么难的事儿都能考中举人,种地那还不是简简单单?

“缺少敬畏,总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陛下,土地会教他们如何保持谦逊,摔的跟头多了,自然而然就懂了,就跟训狗一样。”冯保在一旁进谗言,又是说了一堆读书人的坏话。

不听农官的话,就会摔跟头,摔得跟头多了,自然而然就听话了。

冯保的话虽然难听,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很快就有人操作农具不当受伤、因为姿势不对没干一会儿就累得干不动、因为偷懒没有深耕干了半天全白干等等各种幺蛾子事儿发生。

撑犁也是个技术活儿,种地也有它自己的道理,不是想当然。

朱翊钧干完了自己的活儿,看了大半天读书人的笑话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些读书人白天耕种,晚上还要温习功课,其实很辛苦,但还有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会坚持下去。

回到了通和宫后,朱翊钧询问了下周良寅的表现。

周良寅,在朱翊钧的印象里,还是贱儒一个,三次回京述职,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冯保简单的汇报了下周良寅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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