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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都是这些势要豪右,害苦了朕!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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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到任松江府之后,开始试点航海保险之事。

因为海贸必然存在的风险问题,保险在这种环境下诞生了,这是从泰西低地地区尼德兰传来的一种降低海贸风险,增加船只出海积极性的办法。

安特卫普这个尼德兰最为繁忙的港口,船只保险最远航程为三万三千里,而保险商人根据吨位、数量、水文风险、海盗等综合因素制定保费。

而大明最远航程的保险业务是十万里,是超长的环球贸易保险,其次就是五万里的远洋贸易保险,以及三万三千里的大明领海保险业务,以及一万里的近海保险四种。

随着松江府的航海保险试点成功,密州市舶司紧随其后,设立了官营的保险处经营保险,鼓励出海。

这本来是良政,是为了鼓励出海。

朱翊钧在胶州湾并没有遇到哭驾,王一鹗没有安排哭驾这种环节,但大明皇帝还是看了胶州的卷宗。

“从这个案子里,朕看到了金钱对人的异化。”朱翊钧放下了一堆的卷宗,这些卷宗是一系列的案件,所有的案件都围绕着一个话题展开,骗保。

大明航海回航超过了95%,也就是说每一百条船出海,就有95条以上的船只可以顺利返航,满载而归,这是得益于大明优秀的造船技术以及商贸的范围仍然局限在了马六甲海峡之内的南洋范围,再加上大明朝廷对海寇不余遗力的进行清缴,创造出来的神话。

海贸保险的范畴正在不断地扩大,大明海贸保险平均收益也达到了惊人的5%,除了赔付之外的结余能达到所有投保总资金的5%。

海贸保险就像是个巨大的赌场,而大明官营的保险,就是庄家,既然有庄家,那必然有出老千的存在。

即墨县有刘氏,也是世代海商,就把主意打到了保险赔付之上,最开始的时候,刘家的家主刘平海,还小心翼翼,不敢过分,将一些老化船只进行不正当的操作,最终导致船只在码头、港口发生了各种事故,获得理赔。

任何新鲜事物发展之初都是蛮荒生长,海贸保险也不例外,有司诸官,人员不足,不能对事故进行详细的勘验,发现了的确是事故甚至沉没,按照条例,照章执行赔付。

刘氏一开这个头,整个大明的商贾都像是闻到了腥味儿的猫,闻风而动,很快,申时行就发现大明船只回航和收益率在下降,稍微发现了一些端倪之后,五大市舶司驻司保险处就开始打补丁,加入了年限,也就是说,船只的保费会跟随年限增加而增加。

大明保险业务整体依据安特卫普保险商人的制度建设进行构建,年限因素,是大明实践中的总结。

泰西的船只普遍不存在年限的问题,泰西的海寇实在是太多了些,有些船根本活不到老化的那一天。

超过十五年的船只,就没必要投保了,每年投保的钱,都够买一条新的三桅夹板舰了。

刘氏刘平海见到没有漏洞可钻,并没有放弃,因为他看到了大明官营保险的漏洞。

官营的保险处,没有侦缉事权,无权传见船员、无权搜查、无权抓捕等等,也就是说,大明官营海贸保险,无法对事故进行全面调查,刘氏利用这一漏洞,胆子开始大了起来。

这一次,刘氏选择了新的打法,拆船。

投保的甲船并没有在海上沉没,伪造了人证物证后,由乙船带回港口进行理赔,而这条本该沉没的船,开进了拆船厂进行拆解,而后分批售卖,一鱼两吃。

刘氏的做法非常隐秘,但刘家有个大舌头的儿媳妇,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本家,很快,本该秘密的事儿,变成了公开的秘密,利用官营保险规模大、稽查困难的种种原因,大明海商们开始了掏空本该属于公共的保险金。

很快,王一鹗就发现了这一件事的端倪,因为发端于密州市舶司,所以密州这边情况最为严重。

官营的弊端就出现了,官营代表了朝廷和皇帝的脸面,很多时候,明知道可能有问题,但为了不至于过于僵化,不至于颜面尽失,就需要所有事故进行调查,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让官营保险变得有些举步维艰。

不得已,王一鹗和申时行书信往来之后,把各地的稽税院、稽税房接入了官营海贸保险。

船沉没沉,大海或许不知道,但贸易会说话,你船沉了货也该沉,你货还在,你船怎么会沉?稽税院和官营保险处打通了程序上的所有关节后,这股伪造人证物证,将船只隐匿、拆解之风,终于被遏制。

万历十二年秋,不甘心的刘氏刘平海,胆子变得更大了,不劳而获习惯了,就会这样,刘平海觉得自己这么干,都没什么事儿,行为越来越大胆。

这一次,刘平海开始了贿赂保险处诸多官吏,伪造保单,套取保险金。

空手套白狼,一条实际不存在的船,却手续齐全,投保之后,很快就会沉没,一切都合规合法,但保险金赚到手了。

而刘氏贿赂的时候,总是有一句话,特别能打动人:反正不是你的钱,那是公家的钱,你不拿有的是人拿。

怎么把公家的钱变成自己的钱,就是刘氏在整个案件里,不断变得肆无忌惮的起始动机,也是整个骗保案件的基本逻辑。

纸包不住火,万历十二年年终大计,这种骗保被审查了出来,很快,密州市舶司有关官吏全部锒铛入狱,而刘氏也落了个被抄家的下场,刘平海出海外逃,还没出港口,就被拿下。

倒霉的只有刘氏吗?是所有海商都跟着倒霉。

五大市舶司为了不至于公家的钱变成私门的钱,整个赔付流程开始变得冗长,很快赔付的周期开始变长,赔付要求必须有稽税院的完税证明,也必须要有稽税院、海防巡检的结案证明,这让赔付的时间,从三个月拉长到了一年的时间。

所有人都抱怨流程的冗长,但这就是斗争的结果,所有人都要一起承担这个恶果,没人可以例外。

“陛下,这个案子,颇有代表性。”张居正面色凝重的说道:“如果刘氏得不到审判,那么保险这个本该促进海贸繁荣,为危险的海贸兜底的制度探索就彻底失败了,有的时候,就需要出重手惩戒。”

“朕也不想天天被人骂独夫民贼,朕也不想天天动不动就杀人,但先生,你看这刘氏干的这些事儿,朕能怎么办?朕只能杀了他们了。”朱翊钧略显感慨的说道。

这刘氏不是找死吗?保险池子里的钱,那是公家的钱不假。

但所有开海事,皇帝的内帑占了一半的股,这是政以贿成,但也是朝廷探索中为了保证政策顺利执行的一种妥协,保险池子的钱的确是公家的钱,大家的钱,但同样,是皇帝的钱。

朕也不想的,都是这些势要豪右害苦了朕!

张居正发现了陛下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了,看看这话说的,忒不要脸了,一点都不心虚。

“坐罪论死者七十二人,流放者四百余众,此案之后,朕希望能够稍抑骗保之风,当然他们非要继续,那朕也可以陪他们玩玩。”朱翊钧看向了冯保说道:“抄没刘氏家财,就用于开封到嘉峪关的驰道吧。”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

开封到嘉峪关的驰道又多了一家赞助商,西土城遮奢户们因为庆贺皇帝陛下离开,被朱翊镠逼着捐了不少,天津阴结倭寇、私设海市、贩运阿片的河间章氏,也贡献了一部分。

张居正眉头一皱,发现大明皇帝这次南巡,怕是奔着抄家去的!就是为了补足开封到嘉峪关驰道的亏空!这一趟南巡,开封府到嘉峪关驰道的巨大投资,恐怕就能回本了。

王一鹗说解决一些问题,需要用强而有力的手段来保证向下分配,才能保证内需。

“陛下,臣能不能捐一点,不多,家里还有余财二百四十万银,这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此应有之义。”王崇古有些跃跃欲试的说道。

朱翊钧看着王崇古问道:“在嘉峪关给次辅立个碑文?”

“好好好。”王崇古也没矫情,立刻说道。

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是真的,想立碑也是真的,反贼出身的他,经过了李三虎刺杀案后,得到了陛下的认可,但天下还是不太认可他王崇古的功绩。

隆庆末年、万历初年那些事儿,大家都是当事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王崇古就一个儿子,王谦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了,王崇古这些银子,都可以用来换名声。

“善。”朱翊钧笑着说道:“到时候朕亲笔写个赞表,不仅在嘉峪关要立,在次辅的家乡蒲州也要立,在崇古驰道立碑处多立一道,以彰其功,蒲州地方,就立在忠勇祠旁,王次辅以为如何啊?”

“如此甚好,甚好!”王崇古一听还要在自己家乡立碑,已经满脸喜气洋洋了。

“陛下,当积累财富在大明变得越来越重要,甚至变成最重要的事儿之时,道德规范也会随之而改变,而且现在正在改变,大明律法的完善和制度的建设,需要跟得上这种转变,否则民间的矛盾,就无法得到缓解,动荡随之而来。”张居正提醒陛下,大明的道德规范正在改变。

以前是积德,现在是积富。

赤铜、白银、黄金,这些一般等价物,这些货币被普遍认可,货币就变成了储藏价值的一种媒介。

一般等价物,被人们普遍认可,用它们就可以换取他人的劳动成果,这种换取的权力,不必马上行使,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行使,所以货币这种特殊的商品,就成为了储藏价值的不二利器。

本质上属于所有人的价值、财富,就可以通过种种办法,被私门占有,价值被占有,则代表着权力被私人占有,大量白银流入正在激化这一矛盾,而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人对金钱的欲望和贪婪。

人性本恶,还是本善?人性有恶有善,这是个矛盾统一体。

朝廷要做的就是完善律法,推动法律制度建设,让社会趋于公平,防止动荡发生。

第二天,大明皇帝去了海边,这个季节海边的风还有些刺骨,大明皇帝披上了厚厚的大氅,带着王皇后和皇长子朱常治前往了海边。

没有亲眼目睹大海的人,无法想象大海的广阔,也无法想象大海的波涛汹涌,朱翊钧亲眼看到了大海,无风三尺浪的大海,海浪滚滚向前,拍在了岸边的岩石上,打碎成了一片晶莹的浪花,水落则石出,随着退潮,海边的岩石从一个海面黑影,变成了一片的岩石。

海面上有数十条渔船正在准备出海,这是勤劳的渔民们,要前往各个海田种植海带,海带是山东的特产,种植规模正在逐渐的扩大,海风还十分的冷厉,但挡不住渔民们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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