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乱鸦啼后,归兴浓如酒 (第2/2页)
四肢都没有支撑,口鼻充满了泥水,被冲倒的危墙和蹒跚行走的人,漂浮的木刺和浑浊的水一起涌进他们的身体,最后所有的尖叫都被埋在了深水和嘴边溢出的泡沫。
我虽然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也肯定在这个州里的某一处发生过,可是亲眼看见和知道又是两回事了。
那种震撼和带来的压迫让我没有办法呼吸,让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件衣服。我很清楚在那膨胀的衣服下面是什么,也的的确确看见了那么一点点,都已经完全变形而腐烂的,几乎不能够用言语来表述的。
是人,是曾经活过的人。
在皇帝的眼里,百姓不过是芸芸众生,不过是没有办法兴风作浪的小蚁,那么在老天眼里,我们是什么?我们可能连蚂蚁都算不上,或许比大海里最小的一滴水还要小。
神的眼里是海纳百川,他俯瞰世界,他听不见人们的呼唤,只是冷眼旁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浑身发冷,明明汗已经从我的背脊渗出来。
船还在不断向前,我甚至不知道船夫在前面,有没有用竹竿拨开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人在我身边漂浮而过,有没有那些亡灵在水底,安静地往着头顶细长的船只。
如果他们准备在这里把船翻了,我该怎么办?
我是第一条船,前面空空荡荡,下面是深不见底,不知道有什么的水。黑黝黝的,我看不见里面,里面或许却可以看见我。
这片地方埋葬了很多人,很多可能还在某处暗流,很多可能还在某处漂流,某些可能早已沉在了底下。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闭上眼睛就可以从周围缓缓侵蚀我的寒意里读出他们的不甘——还有我从内心往外巨大的排斥和想要远离这里的想法。
这样很自私,我知道。
在面对这样黝黑的死亡,和死亡这个词距离得这么近,几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对于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真的足以逼疯他,摧毁他的心智。
面对这样令人惧怕到骨子里的隐隐呼唤,我原来想的同情,悲悯,伤感,忧心,感慨,统统消失了,一丝不剩,全被吸进了深渊。
我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又害怕摔下去,又害怕有人把我推下去,在这样的地方,我不想和这个地方沾染半分的关系,也不想要看到半眼这些景象。
恐怖,恐怖,还是恐怖。
我的肩头忽然被滴到一颗冰凉,抬起头发现是旁边夹在墙上堆得高高的死木,掉下来冷意在我肩头荡漾,瞬间遍布全身,连心都一并凉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擦,木头像是一颗牙齿,垂涎到了我的身上。废墟越往前越高,还有褪色的牌匾,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个“食”字,还有旁边漂浮的暗红色旗子。上面的“酒”字在水里浮浮沉沉,不同于平常迎风招摇的飒爽,此时真像是醉了,喝了满肚子的醺酿,吐得天昏地暗,自暴自弃地打算漂泊了结这辈子。
食酒客,客人离,茶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