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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长呼一口气,轻声喝道:“杀!”他顿了顿,又道,“也不能尽杀,无法收服的固然要杀,杀一儆百,但多数还是以攻心为上。”他此时的眼神变得极亮,望着凤集,“经此一役,子羽之多谋善断已毋庸置疑,有你辅佐,咱们君臣相得,合力收复民心,笼络朝臣,清除宦佞,再徐徐图以削藩,何愁四海不靖?又何必弄那些匪夷所思的勾当?”
凤集微微一笑:“殿下说的这些,如今座主正在努力施行,圣人虽然未能亲自临朝,但无为而治,使座主可大展拳脚,也是大事可期,臣又何必背叛师门,投效殿下?”
李淳笑道:“子羽这是又来考校李淳了。平心而论,顾相的举措都是好的,惜在过于急进。他为官清正,耿直不阿,手段实在谈不上圆滑,且信念坚定,大权独揽,卢相根基那样深厚,一样没法子左右顾相的决策。圣人登基才多久,从宦官,到群臣,再到藩镇,他已经得罪了多少人?弄得现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都说他是个欺主的权臣。”他停了停,一笑,又续道,“其实顾相那么着急,我也明白缘由。他如今的权势,全自圣人身上来,而圣人身子骨很是不好,顾相自然要担心圣人日后大行了怎么办,因此只争朝夕。可惜他还是没想明白,别说以后,就说现在,他对圣人那样多方管束,圣人还能忍他多久?原先一忍再忍,无非是要仰仗他处理政事,只要有另外有人,其能力威望可取代顾相,还肯兼顾圣人的意愿,圣人又怎么会继续姑息顾相压在他头上?他一旦下台,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清流又有甚么反抗之力?人亡政息,原先那些种种努力便都是过眼云烟了。子羽这样聪明的人,自然是看出了这个结果。”
凤集一笑,道:“好,若当真如殿下所说,四海归心,藩镇平定,之后又要怎样呢?”
李淳一怔,答道:“自然是励精图治,兢兢业业治理天下。”
凤集问道:“殿下以为,殿下之能,比太宗明皇如何?”
李淳又是一怔:“先祖英明睿智,李淳大大不如。”
凤集微微一笑,又道:“贞观四年,太宗下令修复洛阳宫,贞观十年,修建飞山宫。贞观十一年,魏公上《谏太宗十思疏》,劝谏太宗居安思危,太宗以为箴言,悬于屏上。贞观二十一年四月,再修翠微宫。七月,重修玉华宫。明皇开元年间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内宫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并且遣散宫女,以节省开支,又令全国各地均不得开采珠玉及制造锦绣,一改武周以来后宫之奢靡。如此之明皇,到天宝年间又如何?殿下以为,太宗明皇会不晓得‘俭则人不劳,静则下不扰’的道理么?‘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究其原因,非知之难,惟行之不易;行之可勉,惟终实难已。”
凤集如此毫不留情的直指先祖之非,让李淳有些尴尬,但他毕竟是明白人,未曾迁怒,仍是诚恳地对凤集道:“李淳不才,还有子羽。子羽于我,便是子房、魏征,可时时提点,使我不犯大错。”
凤集淡淡一笑:“殿下之子孙,可不都是殿下,而未来之臣属,也未必代代都有魏征。”
这两句话实在太过辛辣,李淳竟无力辩驳,登时便怔住了。过了良久良久,才低声一字一顿道:“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
凤集难得长篇大论说这许多话,却劳而无功,也丝毫不恼,仍是笑道:“臣漫天要价,殿下自然可以就地还钱。但不晓得殿下的价钱,是甚么?”
李淳苦笑一声:“我有甚么价钱,子羽瞧得起我李淳,愿意辅佐,自然大佳,我也绝不会辜负子羽。子羽若觉得在我李淳这里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拂袖而去,李淳也不能强求。”
这话言下之意便是你柳凤集为了自己的理想,连师门家族都可以随意丢弃,我又有甚么法子能留下你?
凤集自然明白,望着李淳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罢,臣与殿下约期五年,在此期间,臣愿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以成大事,条件还是原先那个,臣要的四条性命,殿下不能动。五年之后,看殿下彼时的心意,再决定是否要与臣继续合作下去。如何?”
这条件不可谓不宽泛,凤集此时的语气虽然对李淳不大恭敬,颇有些对等谈判的架势,但李淳依旧动心了。他固然已收罗了许多人才,诸如何先生、刘仲文、白志德等,但这些人中,却没一个能比得上凤集。此人要文实在已经声名远播,要武居然还通兵法,对待不同的人,也有无数面貌,要谦冲温润也可以,要婉转妩媚竟也做得到,最要紧的是,此人头脑之清晰,谋略之大胆,用人之果敢,实在是一代帅才。此子若能为我所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大助力,自己若能对之推心置腹,细细安抚,想来假以时日,定可彻底收于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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