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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师生 (第2/2页)

“亲王殿下,恕我直言,您有够龌龊的,”离席的女仆已托着瓶紫红的液体归来,“真是枉费公主殿下对您的心意。”

当液体入杯时,浓郁的芬芳让亲王的笑容僵硬至困惑:“啊?这是…红酒?”

公主的笑容像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又夺目:“是的,我听闻王兄钟爱源于温亚德上等的窖藏,因而斗胆自制,还望王兄不吝品尝。”

璀璨的笑能迷惑眼眸,却迷惑不了味蕾的感受。酒精入口,亲王眯着眼扶额:“唔…就新人而言是不错的尝试,我相信。”

“王兄,你知道吗?”公主止住咧嘴发难的女仆,在亲王的惊讶中亲自为其盛上一杯新酒,“当你品味来自温亚德的美酒时,他们会告诉你酿造所用的葡萄选自多么稀罕的季节,连选用哪种橡木制作酒桶都会耐心解释,让你在抿入珍贵的液体时尝到夏日的芬芳,品到泥土的肥沃,感受无垢的葡萄富有的果香,以及橡木桶赋予的些微醇厚。他们甚至会告诉你,身为原料的葡萄不仅饱满诱人,更由美丽少女的裸足踩榨,以最原始的工艺确保最纯粹的味道,不是吗?”

亲王听得仰头大笑:“哈哈,确实如此。怎么,乌塔维娅,莫非酿造这瓶美酒的葡萄由你亲自临幸?啊,那真是——”

“王兄,我想告诉你的是,女性的汗腺远比男性发达。若有相仿的清洁条件,那些酒庄理应选用男员工榨汁,至少这样更卫生,不是吗?”公主回到自己的位置,笑颜细微如旧,“当然,经历蒸馏后,他们鼓吹的风味又能保有多少?可惜我的居所并无蒸酒的器具,唯有尽心捏碎每颗葡萄,再添些砂糖保证充足的发酵,还望王兄体谅。”

亲王嗅着杯中的余香,叹声气且苦笑:“乌塔维娅,你不是想让哥哥亲手做些小玩意赠与你吧?饶了王兄吧,你是了解我的,哪怕要我表演剑术,也比——哈哈,也罢,就看竭力以赴的兄长会给有心刁难的妹妹回以何种赠礼吧。既如此,容我先行告退,感谢你的早茶和馈赠,亲爱的乌塔维娅。”

“不谢。慢走,王兄。”

当门在反锁声里合紧,收拾着餐具的女仆没好气地抱怨:“可恶的家伙,殿下,你看他恶心的嘴脸…真叫人作呕。”

“没事,陪我听老师授课吧。今天的内容是什么呢?老师?”

学习的时间相当易逝。不知不觉间,夜的星辰穿过洁净的玻璃,亮金的吊灯与白茫之月交相辉映,倚在窗沿的公主在女仆的提醒下急忙行礼:“老师,月色渐凉,现在是晚安时间。”

“尊敬的导师,我们回去吧,”忙碌一天的女仆擦去最后一粒灰尘,抹着额间的汗珠喘息,“殿下,明日想尝试何种美食呢?我去嘱咐御厨提前准备。”

“明早再说吧,至于今夜,”说着,公主依偎在迦罗娜怀中,调皮的笑有那么些坏,“我想让老师陪我入眠,麻烦代我同父王讲明,可以吗?”

迦罗娜能看到一丝妒意从应允退去的女仆眸中掠过。将钥匙交给这强忍不悦的孩子后,混血者回到学生的身旁,却见她笑得好坏,便举臂轻敲她的脑袋:“你啊,连你父亲派来监护的人都拿捏住了?乌塔维娅,告诉老师,你何时成了这样的坏女孩?”

“不好吗?”侧躺在床的少女仍保持着仪式般的笑容,眼角更勾起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不这样的话,我怎能坚持到和老师重逢呢?恐怕会一直像最初那样试着逃跑、试着吼叫、试着撞开门窗高高跃下…多孤傲的高塔啊,简直是照搬童话的囚笼,不是吗?我这只叛逆的金丝雀总要想些方法来打发时间啊,请体谅我吧,老师。”

“唉,十年前在贫民区认识你,你还是给行医的母亲打帮手的小姑娘…岁月啊,真是比这河流更为湍急的浪潮。就当今夜是旧生活的句号吧,往后请跟着老师行走各地,享受你应有的生活吧,乌塔维娅。”

“谢谢老师。老师,恕我冒昧。为何在提到坏女孩时,你的神情稍显复杂?”

“一些不大舒服的回忆罢了。很久很久之前,我有一个与你相仿的弟弟,他本是略为顽皮但本心良善的好孩子,却因一些事变得非常非常坏…常人不能够想象的坏。”

“老师希望我当好女孩?”

“说什么傻话呀,你本就是好女孩。但老师要告诫你,尽量少做摆弄人心的事,哪怕遇上不怀好意的人也别玩火…大不了扇他们耳光叫他们滚蛋,再不行锁住喉咙摔到地上,这样直接的威慑往往效果最佳。”

“老师,朝晟的女孩都是您这样的暴力狂吗?”

“老师我啊,可不算女孩。常人见了我怎么也得唤声老婆婆、老奶奶?暴力?你要理解,老师我曾经从军而行,思路和手段难免有些粗鲁,万万别学我啊。”

“没什么不好,老师对我温柔就可以了。”

“暂且离床吧,乌塔维娅,”迦罗娜轻抚少女的金丝,竖瞳里的溺爱溢于言表,“圣岩都藏在床下?”

“老师给我的圣岩皆在这里安放,”说罢,少女在天鹅绒的软垫上狠狠踩了几脚,“可怜的笨家伙没想到我这么胆大,嗯,想来仅是哄她楼我的腰午睡,不算亏本的买卖吧?”

“不算…吧。你啊…呵,时间到了。还是一如既往地的精准啊,林博士。我们走吧,乌塔维娅。”

依规律运作的机械以熟悉的节奏推动业已老朽的钟楼,敲出迎接黑夜的庄严巨响。悠扬的钟声透传入肃穆的王庭,荡过画廊长道,飘入河畔的寝宫,令迦罗娜不免感叹这厚重的寂静。与此同时,少女取出餐刀撬走红绒沙发的镶金宝钻与卧榻的白金浮雕,将之打包后换好类似男装的修身长摆礼服,系起棕绒长靴的绑带,活脱脱一副英丽青春的学生打扮:“老师,走吧。”

“有必要刮走这些金属?”正复读笔记的迦罗娜无奈苦笑,“老师不缺钱,不用——”

“圣岩可金贵了,不能让老师吃亏,对吧?何况,女儿向父亲索要生活的资金是理所应当的吧?我还嫌拿的太少呢。”

“好好好,我的乌塔维娅,都依你。现在,和老师立在床上吧,可别脱鞋,我们指不定会落到什么地方——请歌颂祂的荣光,请赞美祂的伟力,请崇奉祂的全能,请信仰祂的全知…伟大的帝皇,神圣的帝皇,庇护众生的帝皇…请恩赐垂怜,请施我辉光…敞开无声之门,启示无言之路。”

繁冗的经文收束,金芒踊出包藏圣岩的软铺,以光辉的古文构成圆环,将这对师生送往远方的山峰。待金芒消散,迦罗娜扶住眩晕的少女,眺望不远处依山而建的城,在山石间找出朋友托人藏好的旅行包,给少女和自己换好御寒的棉袄,背靠月光步入公路,沿着点点灯光渐行渐远。当灯火俞明,她感到少女不再冰凉的手掌虽颤抖如故,却是震出热火、震出希望,不由拿梁人的谚语嘲笑王室古板的戒律:

“缘因何起,孽因何终…果真无悔,自该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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