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南王气消沉尽,花天酒地陈后主 (第2/2页)
他们,不知危险的来临,或者说,他们自欺欺人,根本就不想正视危险的存在。
他们躲在历史的记忆里,选择性地记住,也忘记很多事情。
他们清晰地记得,雄才大略的曹操,当年也曾败走赤壁。
即使如日中天的苻坚,也一样折戟淝水。
他们唯一的依靠,是长江天险。
陈朝君臣陷入一种盲目的乐观,他们认为南北分裂,由来已久,认为即使自己偏安江左,国势依然固若金汤,国运也渊源流远。
但是,他们忘记了,南北一统,天下归一,自秦汉以来,就是历史的大势。
一时的分裂,不过是再次统一前的嘤嘤前奏。
陈后主谜之自信,即使在隋兵大集于长江之边时,依然坚定地回顾胜利的历史。
“王气在此,齐兵三度来,周兵再度至,无不摧没。”
他以确定的语气,下了个结论,“虏今来者必自败。”
他们依然奏伎纵酒,吟诗作赋,毫不停息。
一国之君,自寻死路到如此地步,当然需要臣下的大力配合。
陈后主偏偏就有一群配合得力的大臣。
他钦定的十大狎客,原来的身份,就是朝中掌握核心权力的大臣。
在他们的配合和引导下,君臣沆瀣一气,花天酒地,享乐至死,直到陈国的灭亡。
但任何朝代,都会有骨骾不屈之臣,以生命尽忠进言。
只是他们当陈后主之世,即使他们付出生命,也不过是滚滚长江之中,一滴水花而已,掀不起任何波澜,湮灭于历史之中。
傅縡,北地神童,十岁就能背诵十余万字的古诗赋,后来又立志勤学,博览群书,以成通儒。
陈后主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却是个识货的文人。
他本身文采风流,对于天下文宗的傅縡倾心委以重任,让其专掌诏诰,这是代表一个帝国脸面的工作。
傅縡号称北李南傅,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是天才型的儒士和文人,一如北李,隋朝的李德林。
傅縡为文典丽,反应敏锐,即使是军国大事,也是下笔立成,不需要酝酿起草。
傅縡有一个特点,他是真正的天才,他写文章,从来不用修改,初稿就是终稿。
即使是那些深思熟虑的朝臣,也不能在他的文章之上,有所损益。
无一字之删,也无一字之改,此种功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但傅縡显然不是个圆滑的政治家。
陈后主的朝政被十大狎客把持之后,朝野乌烟瘴气,再无可观之象。
傅縡本来就自负才名,文人自带风骨,本性嫉恶如仇,便独行其道,以一人之力,正面硬刚十大狎客。
结局并不美妙,他被十大狎客排挤而下狱。
这是一种敲打,背后其实也是陈后主的意志,他并不是非要置傅縡于死地,而是想宣示自己的主权和尊严。
如果傅縡服软,这件事当然可以和气收场。
但傅縡是文人,不是政客,犟劲一来,就豁出去了。
他自己因忠而见疑,加上国势日蹙,傅縡满心悲愤,再不顾忌,口不择言,在狱中上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
他毫不留情地写道:”陛下顷来酒色过度,……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神怒人怨,众叛亲离。”
在奏疏的最后,他加重了语气,写道:“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陈后主看到傅縡的狱中上书,大怒,因为傅縡这些话,每一句都直戳自己内心的痛处。
但有些事,可以知道;有些话,并不能明说。
他将傅縡下狱,本来只存敲打之心,也是不过是君王宣示自己,对于这个国家的权力和威严。
但傅縡此书,却让陈后主脸上挂不住了。
不过,陈后主虽然昏愦,却并不苛酷。
他再给了傅縡一个台阶下。
他派人到狱中对傅縡说:“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
傅縡并不见坡下驴,他决绝地说:“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陈后主出离愤怒,傅縡显然想成就直谏之名,而让自己背上荒淫好杀之君的恶名。
陈后主虽然不想背负骂名,但他更是个享乐之君。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可能他也知道,他和陈国,都没有明天了。
谁都不能挡住他陈后主寻欢作乐的道路,即使名重如傅縡,也依然不行。
于是,陈后主下令穷治其事,在狱中赐死傅縡。
但偌大的陈朝,还是有不怕死的忠鲠之臣。
傅縡才去,章华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