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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道可道,非常道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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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今日,金华山观灵官殿内的早课百喙一词,字句清明,正诵道:“世间若有善男子、善女子,或有年灾月厄、游城赤鼠之厄、天罗地网之厄、命穷算尽之厄、疾病缠绵之厄、虎狼蚖蛇之厄、水火盗贼刀兵生产之厄、山林树木社稷之厄、土石桥梁之厄、毒药诅咒之厄。惟愿今对玉皇天尊、大道真圣忏悔解禳度脱身中灾厄。一一解脱,勿为留难。灵官大圣、赦诸天神王,并降圣力道力,承斯经力恩力,卫护弟子。受持念诵此经以后,解禳阳九百六之灾,三衰八难,九横五苦之厄。所求如愿,所履平安……”诵的正酣,忽然听得殿外有人大呼道司之名道:“陈真人何在?陈真人何在?”(碧洞真人陈清觉第四代传人陈教云。)

陈真人只管领头诵读,不去理会,有弟子出殿相询,领了来人去道观偏殿,回来施下一礼告知:“山下何财东请师傅两日后赵家码头设坛求雨。”陈真人停下口中经文,神情略显意外,掐指一算,严肃道:“来者何人?”弟子道:“芝兰二少。”陈真人直皱眉,旱情到了这个地步,谁还有脸再去设坛求雨?不是丢人现眼吗?何况赵家码头是什么地方?这何家……为什么要在此处设坛求雨?

陈教云做了大半辈子活神仙,做过的法事数也数不清,就没有见过如此挑地方设坛求雨的

当下转身出殿,见了何二狗直言道:“世人为恶,已动天威,山人道法粗浅,无力排解,以前几番作为可为例证,何少何苦再来行此劳而无功之事?”何二狗道:“真人这样说就不对了,世人为恶不可否认,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实不相瞒,家父昨夜得了一梦,见赵家码头附近有青龙腾空而起,龙吟不已,所托之意就是请求道家设坛护法,助他去东海取水,以解潼川之危。”陈真人直皱眉,何二狗又道:“家父说,只要真人出手相助,数日后必然天降大雨,水涨三尺。”

陈真人闻言笑道:“何东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是优思所致。山人连日来昼观日、夜观星,怎么看,今岁雨象都在秋冬交汇之际,何少还是请回吧。”何二狗面露温色,抱拳站起道:“真人,何家愿出黄谷十担……”陈真人转身就走,边走边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天下百姓为刍狗,山人言尽于此,何东家好自为之。”话落,人已出屋。

何二狗听不懂他胡诌的什么,怒道:“牛鼻子老道!你跩什么跩?我何家少了顶礼膜拜的诚意还是少了香油上供的银子?你有啥子基霸好跩的?如此对待我何家,日后还要见面不?”

接待弟子施礼道:“无量寿佛,罪过罪过,家师意思很明显,在赵家码头设坛求雨有碍赵家运粮赈灾,此举乃是与天下人为敌,劝何少好生思量,勿要粗鲁不堪。”

何二狗大怒,欲言又止,拂袖而去。

……

杨铁山、周乾干二人顶着烈日一路走去,两匹马老弱病残,走得很慢,沿途成群结队的乡民都戴上斗笠草帽、挑着水桶,男的赤着脚互相追赶,小脚女人们也是卷高裤脚,只管低头小跑,十一二三的童男童女或挑或抬,随处可见,所有人饱受烈日烤晒,强忍皮肉之苦,倒也不曾听见有谁为此有过一句抱怨。

乡间的路多在田埂地边,杨铁山被马匹颠簸着,一路走一路看,这种场面他们见得多了,都为着乡民们种田的不容易同情叹息着。周乾干脾气古怪,尽管杨铁山就乡民们这股挑水的热闹劲头主动和他搭讪称赞,他不是嗯一声就是啊一下的不和人交流,走到后来,杨铁山也就懒得理他了。

富谷寺虽偏僻,然也沟宽地阔,山林树木已经叶卷枝枯,倒是田间的秧苗一片一片还泛着垂死的败绿,株距行间十分的干瘦弱小,十之二三已经死亡的枯株败叶在那一片惨淡的绿色中尤其醒目,干裂的田土在阳光下还隐隐有些湿气,网状的裂缝里蒸蒸的往上冒着烟雾。

田中央、田埂上,白发老头老太太都仰着脸往这路上张望,期待着自家儿郎挑水归来,有那走到自家地头的,沿路口下去,老头老远就接住,颤巍巍地挑到田中,老太太即刻用瓜瓢舀起水来,哪里的田土发了白,就拣着哪里一棵一棵地浇。

如此情形,一路走去,只要田中禾苗有一息尚存,就有守望的人、就有挑水归来的人。

杨铁山调转目光望向山村,那依山毗邻而居的庄户人家在竹林树荫中时隐时现,门户相连,一无鸡鸣,二无狗叫,只有那婴儿的啼哭,小孩呼叫闹饿的喊叫在山弯里连成一片。杨铁山长叹一声,自语道:“这样挑水来浇又有什么用,老天爷何其毒也!”

周乾干听闻此言,冷冷地哼一声道:“你天天守在衙门,家中富足,老天爷毒与不毒与你何干?”杨铁山叹道:“周大人呀,我何时富足过?你是看杨金山富足吧?杨金山富足,不代表姓杨的都富足。”周乾干直呵呵,略去了许多要说的道:“我只知道他们挑水灌田虽然无用,但是心中的希望不能破灭,从涪江河挑到这里,一二十里的路,挑一天希望就存在一天,他们现在只能活在希望里,能挑多少水,能救活多少秧苗要看老天爷的,他们可不敢说老天爷何其毒也。”

杨铁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暗叹周乾干不解风情,跟他交谈只能置气,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周乾干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不打算轻饶了他,继续道:“这个地方离涪江河只有十来里,还能见着苗苗,情况不知好了多少。最远的,离涪江河足足三十里,一个脚夫一天只能挑三担水,跑得快的能挑四担,那里的人才真是跑断腿都没有用。你到天仙场靠南边去看看、到金鱼垭靠西边去看看,挑来的水只够一家人饮用,抗旱浇地?除非是神话。”这一通唠叨,说得杨铁山更是无语,只把一双眼睛望向别处,不去理他。周乾干又道:“看看这些,再想想你那个老兄,你们杨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没人性的杂碎,太平场的人挑水抗旱把河沟里的稀泥都挑上山了,上季小春他收佃户多少一亩的租子?生拉活抢,搞得鬼哭狼嚎的,简直一个地痞恶霸,也不知道管一管!”

这几句话夹枪带棒,当胸一刀,刺得杨铁山肠穿肚烂,心肝滴血。他终于明白这位老兄为啥对他说话总是这种德性了,这家伙跟天有仇就会牵连着恨死地,恨死地就看谁都不顺眼,这嫉恶如仇的脾气倒不失为一条汉子。

只是,何苦要硬生生的把杨金山和他杨铁山联系在一起?一娘生九种,何况他与杨金山已经出了五服,八竿子都打不着了呢!

杨铁山自然不会去生气,冷不丁地怼回去道:“这种事到底归谁管?我杨铁山要不是赵子儒举荐做了这个临时师爷,至今都在街头卖字为生呢,管得了谁?周大人,你以为喝涪江水长大的人都像你一样管得宽吗?”

周乾干哼哼一阵冷笑道:“你们文人不是说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们杨家祠堂出来的,自己都道不清说不明,就不该让外人说道说道?”

杨铁山差点吐血了,圣人之道被莽夫这样作践,简直暴殄天物!本来就被这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焦渴无比,还要忍受狂犬吠日污耳朵,当时就很想把圣人的意思诠释出来,好好跟这个武夫掰扯掰扯,羞辱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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