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保持着这样的虚伪,已经很多年了 (第2/2页)
李信坚信,即便昌平君占据郢陈,即便昌平君把持着二十万秦军的军械粮草,一旦二十万秦军兵临郢陈城下,昌平君之乱便会迎刃而解。
昌平君楚国新调任郢陈,即便深得郢陈楚国旧民的拥护,区区郢陈弹丸之地,又能有多少楚国旧民供昌平君差遣,这些乱民又怎会是虎狼之师秦军的对手?
即便自信,李信心头还是惴惴不安不安,战局进展一切顺利,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似乎是自己向哪里走,都被人牵扯着一般。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这个牵着他的人,又在哪?
李信率领大军匆匆从城父城下退却,向西一路疾驰,路上没有大军行进引发的滚滚灰尘,此时天将放晴,道路因为掺杂了前日的雪水而泥泞不堪。
李信的心情便如同二十万秦军脚下湿软的泥土,避之不及,又无法甩脱,不仅黏糊糊潮戚戚在心头粘成一团,而且正在被践踏。
此次与项燕城父决战,李信本以为谋划周全,然而一战未攻下城父,留置的后手又不知所踪,反而被莫名其妙反叛的昌平君截断后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战局会到了如此境地。
此时他再看楚国的山河,便不如来时那般潇洒,只觉着墨太多,用力太过,起手便已是败笔,难写出好字,也难画出好画。
楚军统帅项燕这两日过得极为艰难,第一夜秦军攻上城头,作为主将,他身先士卒他与副将项梁都亲自上阵杀敌。
多年的战场拼杀练就了他坚砺的身躯,让他能够在这样极端的条件下存活,然而毕竟古稀之年,待到战后天明之时,他已然筋疲力尽无法行动,身体瘫软就地坐在残损的城墙墙头,掌中撑着长剑,高高的抬起头颅,目光浑浊暗淡。
他此时身穿浑黑污浊血迹的盔甲,黄金盔甲光芒不复存在,身躯却依然如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间的苍松一般笔直挺拔。
他是想告诉还活着的楚国人,没有人能让他低下头颅,没有人能够打倒他,这便是一个将帅。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旧痛新伤,让他很虚弱,他很疲惫,想要休息,然而他必须站起来让所有士卒都看到他,让秦军也看到他。
他保持着这样的虚伪,已经很多年了。
天边的黑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如血的朝霞,朝霞下是棕黄色的土地,银白色的河流,山河无限壮美。
项燕看着这些,干燥的嘴唇微微一动,极为艰难的露出笑容。
身为军人,守土卫国,守的正是这眼中的美好,此时看到这些,如同辛勤劳作的农夫在秋季收获了累累果实。
也许这些美好之于他而言遥不可及,但正是这遥不可及的黄土地,养育了眼前无数楚国儿郎。
项燕从军不是为别人,征战沙场不为父兄,不为君王,而是为自己,为自己便是为国,国不存,身不存。
无数蹉跎岁月浮现眼前,项燕回忆起的,大多是金戈铁马战场与敌拼杀,他刺出的每一剑,都在楚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长成了硕果累累的庄稼。
无数的楚国士卒向敌人刺出无数剑,于是,这楚国的土地漫山遍野都是沉甸甸压弯了腰、带着金红色外壳的谷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