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上皇后 (第2/2页)
“老奴岂敢?”明知道朱祁钰敲打的意思更多一些,兴安也不敢含糊,立刻跪下头如捣蒜道:“奴老矣,太上皇帝托奴视事唯养一老犬护宅耳。岂有他意?”
“老奴与那王振本不相熟,全凭安守本分,方得太后、上皇托以琐事,实不敢犯禁!”一朝天子一朝臣,兴安经历了四代天子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万一新皇不信任要换个人来替代自己,那这条老命能在南京终老就算是善终了。
“如此说来,兴伴伴与王振并不熟识……‘禁内臣碑’今安在?”听着这话像是炸雷一般在耳旁想起,兴安一下子慌了神。
内臣不得干政可是大明朝太祖高皇帝定来的祖制,为此还特意刻了块碑,也就是所谓的禁内臣碑。这块碑已经不见七、八年了,具体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有数,可这与自己无干哪!
“碑……碑自诚孝昭皇太后晏驾……宫中些许混乱,碑便不见了。”
“哦,碑可是自己飞了?”
“回皇爷,是王振那厮!王振那厮!老奴虽未亲见,但传闻乃王振令人所为!”
“王贼家眷抄没入官,并未见石碑踪迹。”
“啊?!”兴安此时很想问一句:皇帝陛下你是不是傻?
这王振脑袋就算被驴踢了,就算被驴骑了,也不会蠢到辛辛苦苦把御制禁内臣碑弄到自己家里去呀!这得多蠢才能同这种事情来?
想虽然这么想,话可不敢真脱口而出。要是说了,能不能熬到灌参汤挨刀子不知道,搞不好就被暴怒的景泰皇帝陛下直接抄起板凳……哦,锦凳给砸个当场去世了。
“兴伴伴与金伴伴入宫年岁几同,先皇曾赐金大伴免死诏,未闻兴大伴有诏,是与不是?”
“啊?……皇爷饶命啊!老奴罪不致死啊!”兴安哭了,真哭了。
不带这么玩的,我自小在安南好好过着日子,你们大明永乐皇帝说不爽了就派人来灭了国设了交趾郡。
这也还算了,抓了一批少年阉了做为战利品弄进皇宫里来当差。自己就这么被选中成了宦官,这几十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着牙忍着活过来的,你这缺德重孙子一上来就要栽这么大一个赃,这是能背的锅吗?倒是不怕灭九族,当年国破时九族早就没了,可这个锅背上来要是背个剐刑啥,那不得真痛吗?
这时候想想自己真是冤,眼馋着金英怎么就这么快混成了内相?正统爷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后,明明和自己一起开始站在郕王爷背后听政的呀,可见这老阉货真真的好算计,不声不响就抱上了新皇的大腿。
要算起来,自己和金英是一起被那个挨千刀的英国公从安南捉了割掉了鸟儿送进宫,按照朝堂上的规矩这叫什么——同乡加同年啊!
这得是多么深厚的情谊才是?
凭什么那货就能在先皇那讨好得了免死诏,如今又整日里和阁臣坐一块讨论国家大事,而自己只能是被叫到差遣时站在一旁候着听调!
但现在想到的只有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了,何况现如今在宫里活地还算滋润。虽然比不了王振那个死阉货,但好歹需要自己打躬、磕头的也没几个主啊!
“老奴愿去南京,老奴愿守皇陵,老奴求皇爷饶命啊!”看着朱祁钰沉吟不语,兴安更是认定了朱祁钰就是打算扶持新人,随便找了个由头要弄死自己。
宁愿去守皇陵,虽然是孤老而终,总比被弄死了好啊!
“怎么,当年王振那老贼干坏事,你帮着干了不少?”朱祁钰低下身子伸长了脖子凑过来低声问道。
“没啊~皇爷,老奴又不是王贼信重之人,这些赃活哪会让老奴知道。老奴这也是事后问了旁人,勉强猜到一些。”
“起来吧!”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一把年纪了,没由来又哭又跪的,让旁的见了当我欺老。”
定睛看了看朱祁钰,见着没像是说调笑的话,兴安忙不迭谢过恩爬了起来。
“一把年岁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就这么打发去守皇陵难免让人说我皇室凉薄。且等个一年半载,总归给个马三保般的前程,便不能封爵也当是名垂青史,受万世瞻仰。”
“马……三保…….郑太监?!”郑和虽为内侍,但战功卓越不说还有七下西洋的功绩,死后更是赐葬南京牛首山。这在大明,简直是没卵子界的天花板,金字塔顶尖尖般的存在!
历朝历代这么多宦官,有子侄的老了出宫藏点浮财让子侄给养老送终,有口薄皮棺材就算是个善终了。这要再好点的能够混个镇守太监死在任上混个朝廷哀荣那就是顶好的了。
大部分宦官别说死后的棺木了,看看能不能活到幕年都是问题。皇宫里有水井,有人在那打水喝吗?!喝?呵呵!
这太皇太后去了后这些年朝廷里还算安稳,要是再走了位,看看又得多少人殉葬?这不是正统爷生死未卜吗?回头真成了宋时徽、钦二帝一般也还罢了,反正回不来大明也不能就这么隔空愣说死了太上皇整个衣冠冢糊弄事。
可要是真被达子给砍了呢?!
太上皇帝归西,这是不是得弄个国葬啊?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享受随葬待遇。
这郑和大太监的待遇,那睡梦中怕是都没有几个宦官敢想的吧?!
“朝廷如今确是多事之秋,待此番破贼便有一顶顶要紧的差使需得一老成持重之人。那时,你与金大伴便一同离京,各自替朕把差使办妥当了保你二人荣光不亚于郑和。”朱祁钰说的是什么事情兴安没敢打听,但听到一个重点就是要和金英一起出京办差。
既然金英如今已经是内相了,出京办的差使肯定不会差,自己担心的生命之忧就可以打消了。而且听这话说的,差使还真挺重要,办好了不敢说追上三保太监的荣光,但至少老了死了,不会被破席子卷去扔了乱葬岗了。
“老奴领旨,谢皇爷恩典,谢皇爷恩典!”
朱祁钰的身体里那个灵魂曾经看多了各种表演,对于兴安这种没口子的惯性奉承是没什么情感波动的。
“现如今,皇嫂宫中诸人伺候实在不周到,皇嫂医案朕看了,眼见着去了半条命。”朱祁钰继续吩咐道:“劳烦兴伴伴这三、五月常往皇嫂宫中走动,好生劝慰,莫使伤了身子。不得已时可使些手段,必先知会太后宫中,莫恼了太后。”
“迟则一年半载,短则半载,达贼之乱便可平息。这些时日便如此这般吧!”最后一句话,像是交待又像是喃喃自语。
眼见着朱祁钰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兴安便躬身退到一旁,随时等候新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