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蔷薇 (第2/2页)
慧妃抚着乾坤的胸口,哀婉轻叹,乾坤摩挲着金黄龙纹缠云茶盏,道:“她父亲治辖海域,极有能力,且在福建刚刚立功,朕权衡之下还不能处置。”
慧妃素手往青银蟠龙镂空香炉里添了一勺檀香,笑道:“李云璐诬陷奴才阿玛,阿玛牵累受贬,奴才也不敢妄言,雷霆雨露皆是圣恩,万事由皇上圣断。”
乾坤闭目须臾,微微凝神,道:“你阿玛毓彰是仁帝时的能臣,一向刚毅颇为贤德,深受仁帝倚重,才将你指给吾为侧福晋。”
慧妃妙眸含泪,温婉颔首,道:“所以奴才一族世代叩德,不敢忘恩。”
乾坤笑色凝滞,道:“碧绮,公主一事你仔细查查,究竟还有谁参与其中。”
碧绮答应一声便含笑退下,乾坤微一皱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道:“生出这么多风波,难为你了慧妃。”
慧妃垂手而立,眼神略略伤心,道:“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奴才虽不是端惠公主生母,可公主自幼龄便得奴才鞠养,奴才视如己出。”
乾坤低头沉思,怜惜地望了她一眼,道:“朕深知你贤惠温和,才将公主交由你抚养,朕虽不甚宠你,倒也颇为礼重,这件事先不许张扬,朕自有安排。”
慧妃收了悲伤之色,笑意渐渐,道:“嗻,奴才谨遵圣意,定仔细抚养公主。”
乾坤的笑容一分比一分淡下去,竟如海碗中慢慢融化的冰块,寒冷而尖锐令人发颤,过了许久,乾坤才轻轻抬起慧妃娇小的下巴,笑道:“今儿妆容甚美,愈发年轻了。”
慧妃荡了两朵浅小梨涡,垂首柔和,道:“是么?皇上说笑了,奴才色衰爱弛,哪及二八女子一般年轻娇憨,稚齿婑媠。”
乾坤眉清目朗,俊彩奕奕,道:“《春赋》说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影来池里,花落衫中,便是你这般人面桃花,婀娜窈窕。”
慧妃笑色浓郁,伸手添了一盏茶,道:“移戚里而家富,入新丰而酒美。石榴聊泛,蒲桃酦醅。芙蓉玉碗,莲子金杯。新芽竹笋,细核杨梅。绿珠捧琴至,文君送酒来。皇上说笑。”
乾坤抬了眉,笑道:“你今儿画得是柳叶眉?”
慧妃抚了抚髻上一支鎏金蔷薇翠簪,温婉垂眸,含笑抬首,道:“是,皇上喜欢么?”
乾坤开怀畅笑,十指刮着她柔嫩的脸颊,道:“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倒是衬你的脸,李白说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你的眉毛状如柳叶,螺青紫黛,甚美。”
慧妃妙目轻转,伸手摇了摇一柄象牙金缂小扇,道:“奴才也不是美人,顶多有三分美色。”
乾坤瞥了一眼慧妃袖子上朵朵蔷薇,笑道:“你喜欢蔷薇花么?鬓上、衣裳皆绣满蔷薇。”
慧妃低头看了几眼,才柔柔浅笑,道:“缲烟杨柳千丝绿,过雨蔷薇万点红,奴才喜欢蔷薇的艳丽。故在庭院中多植蔷薇,便不再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了。”
乾坤嘴角上扬,微微眯了眼眸,道:“你是可怜自己深闺寂寞?还是感慨重门掩闭,岁月匆匆?”
慧妃清冷了颜色,依依纤软,便福礼道:“皇上精晓诗词,天纵英明,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奴才不敢妄言。”
乾坤扬起双臂将慧妃拥入怀中,紧握着她的一双纤手,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你既然喜欢蔷薇,那朕便着人在咸福宫广植蔷薇花。”
慧妃朱唇轻抿,轻声一笑,便依依卧在乾坤怀中,温柔不言。
不知不觉已是金秋清寒,霜露微重,从草树泛黄,花木扶疏之间悄悄走远,便已浸凉了衣襟裙衫。
御花园的清秋菊花随着秋虫唧唧渐次开放,金菊、白菊、红菊、紫菊、绿菊,朵朵娇丽,锦绣盛开,晕染出一片胜于春色的冰凉旖旎。
仁后在诚肃殿设秋日宴,待酒席结束后,王嬷嬷轻轻捶捏着皇后双肩,道:“主儿今儿累了,不如早些歇息。”
皇后换了一件紫棠色上衣,她一脸疲倦,道:“瑞慜还有一些字没练完,快传瑞慜过来,吾要亲自盯着瑞慜。”
王嬷嬷蹙了眉,道:“天色这么晚了,太子怕是安置了。”
皇后抚着双腮轻揉几下,道:“可是字没练完,瑞慜的功课就会落下,近来大皇子、三皇子颇有出息,他们可不能抢在瑞慜前头。”
王嬷嬷面露难色,便附下身持着一柄玉锤轻捶皇后双腿,道:“主儿多虑,太子身子柔弱,若彻夜习字,患了疾该不好了。”
皇后神色如一弯新月,十分清冷,却道:“不行!太子就是太子!不能有半分懈怠,学向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王嬷嬷垂头不语,只听皇后传了陆忠海几声,陆忠海便匆忙地往太子的咸安宫去了。
太子到来之时已是夜半时分,皇后站在一旁研墨,王嬷嬷轻铺宣纸,翠芸蘸笔翻书,兰桂挑灯剪烛,金桂站在一侧端茶伺候,翠雯找来一件明黄色团龙锦纹暖褂披在太子肩上,众人虽困倦难捱,但见皇后端肃面孔,倒也强忍困倦了。
习了半个时辰,太子便困累体乏,睡眼惺忪,道:“皇额娘,儿子练完了《乐毅论》,有些乏了,想早些回去安置。”
皇后畏寒起身披了一件坎肩,疲倦含笑,道:“再写一篇《自书告身》你才能回去安寝,你自龆龀便成了储皇,更要秉烛达旦,勤学苦读。”
太子行眠立盹,昏昏欲睡,只低着头道:“嗻,儿子谨记。”
皇后一脸怜惜地轻抚着太子的额发,笑道:“不是皇额娘严苛,你身为太子,更要形表影附,率马以骥。”
太子恹恹欲睡,似懂非懂,明亮的烛火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照得人愈发身心交瘁,疲惫不堪。
皇后微眯双眼,倦意渐深,便饮了一口醒神茶,道:“今儿皇上传幸了谁?”
王嬷嬷摆开了一叠字,道:“是慧妃,近来皇上恩幸慧妃,十日有三、四日传了慧妃伺候。”
皇后脸上倦波一漾,却道:“是么?怎么是她?”
王嬷嬷垂声道:“那主儿以为是谁?顺财来报,有一夜慧妃进了养心殿许久。”
皇后贝齿轻咬,更是疑惑不已,道:“她与皇上说了什么?”
王嬷嬷只摇了摇头,皇后脸色恼怒便放下墨条,瞧了兰桂一眼,道:“顺财那边是你打点的,他这么无用!连慧妃说了什么都不知?你去告诉顺财,他不是喜爱钱财么?吾日后多赏他!”
兰桂眼色拘谨,忙行礼道:“嗻,那奴才明儿一早便告与他。”
翠雯黛眉巧笑,双眸流转,道:“可不是嘛,连这么点小事也让主儿动气。”
兰桂低低埋头,只瞧着鞋尖上一朵燕尾绒花,出神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