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释嫌 (第2/2页)
乾坤深知皇贵妃出身名门世家,自幼承庭教礼法,从未受过这般苦楚,乾坤心底便柔软了几分,他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人,道:“朕禁足你,你不会怪朕吧?”
皇贵妃泪眼盈盈,只是倔强着不肯落泪,挽起乾坤的手臂,淡淡道:“是非曲直,奴才也不再饶舌了,皇上漏夜而来,便是相信奴才,奴才身为皇贵妃又怎会怪呢?”
乾坤一阵轻叹,只是两相无言,良久,他微微眯缝着双眼,颊上盈了笑意清清,道:“皇贵妃果然容人大度。”
皇贵妃螓首微垂,便滴下了泪珠,倔强道:“皇上言奴才性子尖酸别扭,奴才只能装一回容人雅量。”
乾坤微微睁眼凝视她片刻,便皱眉道:“皇贵妃若说这样的气话,便是还在怪朕,昨日是四月初八,朕放眼望去,嫔妃几多、宫娥无数,唯独缺少皇贵妃相伴,朕与你羁绊多年,虽不是结发夫妻,却也不差多少,舌头也有碰到牙的时候,龙裔一事上,朕做事是有些急促激进,可毕竟她腹中怀着朕的孩子。”
皇贵妃轻扶珠花,举袖擦拭着眼泪,强自道:“奴才至始至终说过,没有谋害龙裔,皇上偏偏不信,奴才也不想与荣妃、宁妃苦苦纠缠。”
乾坤沉默片刻便微微颔首,握住她的手指,道:“好了,事已至此,是朕错怪你了,朕既然来了就是接你回圆明园的,你禁足深宫一定思念两个孩子。”
皇贵妃凝睇着乾坤,羽睫上沾满了晶莹的泪,道:“谢皇上恩,九皇子不到一岁甚是体弱,奴才日思夜想,辗转难眠。”
乾坤轻轻抚着皇贵妃的鬓角,昏黄的烛光下她两腮微红,头上的珠翠闪耀着熠熠的柔光,二人四目相视有片刻的沉寂,之后便是清濯的声音响起,道:“九皇子很好,不必挂心,这十日吾一直惦记你,生怕你再受委屈。”
皇贵妃的眼底澄澈透明,清凉如水,像她鬓上伏卧的深坑绿如意珠翠一般,墨绿蔓延。乾坤面如傅粉,挺鼻薄唇,更是剑眉凤目,风度翩翩,像掬了一汪碧水春波,盈盈望着皇贵妃,道:“你禁足的这些日子,一直由丽贵妃打理,她虽好,却始终不及你。”
皇贵妃眉若新叶,眼带桃花,那笑容仿佛清雅如许的笼笼月光,道:“奴才这一生依赖皇上,也唯有皇上是奴才一生所托。”
等到四月十二祭祀之夜,嫔妃们见皇贵妃照常以六宫之主的身份主持合宫仪式,不免暗地惴惴,而多日避养深宫,未曾谋面的宁妃也一改颓唐之色,严妆丽服,雍容含笑。一时众人也不敢过多揣测,只是如常一般的欢笑庆贺,尾随在皇贵妃、丽贵妃二人身后,莲步翩翩,仪态盈盈。
皇贵妃梅眼桃腮,云鬓轻鬟,穿了一身橘红色琵琶襟双开勾花绣丝裙衫,洁白刺绣的龙华蜿蜒垂下,鬓上缀满珠翠玲珑,鎏金首饰,一派富贵优雅的雍和气质,她只手捏一把香火,对着清冷夜空上的一轮圆月,沉默不语,焚香祝祷。
紧随其后的丽贵妃手托小腹,越发明艳动人,她原是妩媚窈窕的模样,更眉扫春山,眼含秋潭,靥生艳波,腮荔新凝,浓密的发髻千回百转挽成低小平髻,镶一色金箔菊花钿,嵌一排鎏金步摇簪,鬓上缀满赤红珊瑚,梨花点翘,更是绚烂夺目,光华熠熠。
丽贵妃也不顾众人说笑,只面朝正东焚香祝祷,在一片花色迷离下瞥了一眼皇贵妃,道:“皇贵妃出来了,妹妹还以为姐姐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呢。”
皇贵妃神色冷峻,淡淡抬眼,捏了一把香对着烛火轻轻点燃,道:“丽妹妹,听说你身子不适,该好好养胎,怎么还托着肚子参拜祭月呢?”
丽贵妃娇韵转盼,轻轻颔首拜月,含着妩媚的丝丝浅笑,道:“姐姐不在的几日,皇上将万事托付给了妹妹,我可不比姐姐精明强干,万一落下不敬姐姐之罪,岂非罪过?”
皇贵妃伸手捏了三支香于胸前参拜,望着香烟缭绕的皎洁月空,笑道:“常听人说怀娠之人易多思,妹妹有着身孕,不该出来搅扰清净。”
丽贵妃笑靥清婉地站在皇贵妃一侧,便眉色上动,道:“荣妃真是作死,我记得从前在藩邸皇贵妃姐姐与她算是三分交好,不想过了几年,竟这般忘恩负义,不顾昔日姐妹情谊。”
皇贵妃扶了扶鬓上繁密绮丽的珠翠,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人心无常谁又能预知呢?就像当年你不也与荣妃亲密无间么?却还这样落井下石。”
丽贵妃的眉心凛然一拢,脸色也逐渐雪白,道:“斗嘴我斗不过姐姐,姐姐能言善论的,妹妹就算十个人也不是对手,说了这一会儿话还真有些倦了。”
皇贵妃笑容一凝,望着眼前这位貌美丽人,似笑非笑,道:“丽妹妹仔细安胎吧,别生了像煦嫔那样的事就好。”
丽贵妃蛾眉轻荡,双眸含恨,仍妩媚着娇艳姿容一摇三摆地盈盈离去。闻听身后的煦嫔传来了一把清脆的嗓音,琅琅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人人皆说八月十五月亮最圆,可我看这四月的月亮倒也不逊色八月了。”
像是恭贵人无声地叹息了一句,悲苦道:“日子不就这样么?月亮圆了一次,人也老了一次。”
宁妃巧笑倩兮,扬起狭长妙目,她轻摇一柄凌霄红锦色团纹泥金小扇,道:“人老了能怎样?有皇上宠爱,再老也不算老。”
璐贵人俏丽地站在一侧,摇了一盏黄芽色绣鸟雀团扇,道:“宁姐姐圣眷长顾自然不怕,我等姐妹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珠常在满脸失落,惊悚地环顾四周,才敢低声道:“这几日皇上独独宠爱皇贵妃,我们连一面都见不到。”
宁妃抚着鬓上鎏金簇簇,眸子中漾出一池清冷笑靥,道:“人家是皇贵妃,手腕抻得那么长,能让你争宠么?”
芷常在躲在后面嘤嘤低语,道:“好了几位姐姐,说错了话该惹皇贵妃姐姐不悦了。”
宁妃抚弄着扇子下缀的璎珞,摇扇遮面,轻轻一嗤,剜道:“我可担不起你的姐姐,芷常在今儿怎么不唱昆曲了?那一嗓子柔地还不把皇上的心唱软了。”
芷常在怯弱地摇头,只低低躲在背后任人取笑,皇贵妃带着三分和蔼容色,肃声道:“宁妃,今儿下午你跪了么?”
宁妃手托小腹,她一笑是阴柔做作的美,狡黠十足,便扬了一色胭脂香唇,道:“皇贵妃吩咐,我敢不跪么?日日腰酸背痛,敢情你没跪过。”
皇贵妃颤动着鬓上鎏金首饰,她的面孔如月色一般清辉薄寒,冷硬道:“跪了就好,膝盖跪得久了才能记住疼,记住谨言慎行。”
宁妃清绝的脸色剜了一道寒波,泛起层层霜意,道:“皇贵妃主儿,我生产在即,你这样严惩,万一折损了龙裔,可是要追究担责的。”
皇贵妃的眉眼之间藏着淡薄清澈的笑颜,道:“那你从明日开始不必去跪了,刚才你们几个谈论,我都听见了,我会规劝皇上雨露均沾,六宫同沐恩泽,几位妹妹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