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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膺嗣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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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后枯槁苍老的手掩饰着唇角淌溢的鲜血,便道:“皇帝心意已定,我也无话可讲,左右我病体垂危,什么时候归西都不可知呢,朝政的事眼不见心不烦,你一力做主是了。”

乾坤见她病体虚弱,气短难定,便不觉骇得脸色都白了,忙道:“黄贞显医术精湛,想来由他诊治,皇额娘的凤体一定康愈如初。”

仁后手抚着鬓角处蔓延生长的白发,笑声凄凉了许多,像是哀叹像是惋惜,道:“既然皇后幽闭,那么六宫之事便无人主理了,皇帝之意该如何?”

乾坤垂下眼眸,将深邃阴郁的目光渐渐隐藏,和柔道:“宁贵妃曾侍奉孝顺皇后,她料理过宫务,还算悉心些,先让她暂摄吧。”

仁后却轻轻一嗤,她的笑意渺然,如若云烟,道:“丽贵妃和她阿玛能干过了头,这样的人心性狡黠,声名狼藉,宁贵妃嘛,她出身卑贱,皇帝放心将事务交给她主持?”

乾坤的眼光有一瞬的惘然若失,垂头叹气,很快便挺立腰身,硬着声色,道:“宁贵妃虽然来自包衣,素日却拔尖要强,不输大族气势,她自料理宫务,施恩上下,左右逢源,不再是皇后在位时惩严苛待了。”

仁后微眯了双眼,她极力抿去苍白的唇,轻笑道:“丽贵妃你看不上,宁贵妃出身又低,勉强抬举了她,也只是权宜之策。”

乾坤的声色一如刀剑一般穿膛而过,冷入肺腑,道:“权宜之计,不急一时,这要看皇后思过如何,若她有出息懂得循规蹈矩,那儿子便宽恕了她,若她任性尖酸,无端顶嘴,儿子一样不肯允她出来。”

仁后无奈地笑了笑,她久病缠身,只觉浑身有冷风冲涌,穿梭衣衫,打得鬓处的丝丝白发黏腻在脸,道:“好歹皇后是仁帝赐你的侧福晋,她娘家有罪,是她娘家的事,与她无干,皇帝就算严惩皇后,也要顾念仁帝恩面。”

乾坤冰冷蹙眉,张牙舞爪的怒意愈发飞扬,道:“仁帝不仅赐了她,还赐了孝顺皇后、丽贵妃、恭嫔,怎么这些人能安常守分,恪尽妾责,而皇后却偏执乖戾呢?”

仁后念及多年旧事,颊上虚萎的容色顿然慈和丰润了些,叹道:“人老了,便总能想起过去的事,这几天在梦中我常常梦见仁帝,他一脸威严声声逼问,责怪……”

乾坤双目清寒,隐忍的怒意骤然爆发,握紧的手便突然松开喝止,怒厉道:“皇额娘!您是病糊涂了!仁帝若魂魄有知,看到如今时和岁丰,河清海晏,他一定会感念儿子功德,也一定会。”

仁后懊恼地摇首摆手,她不自觉地掩唇,鼻腔处发出闷闷的响声,像阴云藏有闷雷似的沉窒,道:“是皇额娘糊涂了。”

乾坤瞟过一眼神色慌张的仁后,语中更带了怨气不满的怒意,道:“儿子能有今日,多亏了皇额娘替儿子苦心孤诣,扫清党羽,儿子也尽心孝敬皇额娘,从未有过忤逆之心,日后还请皇额娘谨言慎行,既然皇额娘思念仁帝,这个月正好是仁帝忌日,儿子会着人替皇额娘上香。”

桂姑姑伺候多年,何曾见过乾坤这副冷峻模样,道:“仁后仔细身子,您不必忧心前朝,人人都有福气,您的福气就是好好养身子,旁的事不要过问了。”

仁后颤抖着一截枯槁手臂,青筋凸起的十指冷冷指着乾坤远去的背影,不觉泪水潸然而落,道:“皇帝薄情寡性,比从前……从前仁帝在时还要厉害,皇帝残杀手足,暗害兄弟,母子失和,儿女离心……我怕……有一天皇帝会落下千古骂名。”

桂姑姑哭红了眼睛,一面抚着仁后的胸口,一面含笑宽慰,道:“皇上不会的,仁后不必操心,您好好养养身子。”

这一日中午日光正盛,翠竺正坐在院中低头缝补一件衣裳,秋檀与赵得海拾掇院落窗椅,皇后便将一颗颗楠木珠子穿成一串佛珠放在手心捻动,摩挲着久了那珠子也光滑细腻了些,不再是生疏滞涩。

突然耳边传来阵阵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惊扰了园中安和的清净,震飞了树枝上引颈交谈的鸟雀,皇后笑着拾起一枚鎏金累丝绣蜂蝶争艳香囊,上绣的彩蝶是皇后自闺阁中最喜的,一针一线尽是思念情肠,便皱眉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外面这么热闹。”

赵得海侧耳细听,便顿了顿神色,扬唇道:“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是园外有人家娶亲罢了。”

皇后缓目颔首,不再多言,园外伸长的青松嶙峋,山峦叠翠,将稀疏影淡的日光投射在皇后的额上,斑驳着枝叶茂密间的碎影,极目远眺京城,只见绵延重叠的山势遮天蔽日,如碧青色的蜿蜒屏障,掩映着凌空高耸的云霄。

清净园四周树林葱茏,笔直参天,既有云雾泉露,溪流淋漓,又有野花芬芳,猿鸣悲啼,曲径通幽,禅深花木,雅致僻静,秀丽宜人。

皇后只穿了一件碧波色云纹氅裙,宽大的裙摆遮掩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鬓上饰了几支犀玉簪子,未施粉黛,浅扫春眉,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虚弱,她眼见郁郁葱葱的青松翠柏,不由得将满腹的凄惶化作缕缕轻烟消散,笑道:“这算一算来到清净园快十天了,天气清净,光明者也,无琐事繁吵,耳目清明,果然使人身心愉悦。”

皇后话音刚落,翠竺便抖动着手里的枕褥轻掸灰土,笑道:“这几日天气好,奴才想晒一晒被子,秦世海吩咐人送来的被褥都是潮的,还一股霉味,直呛人鼻子。”

赵得海心底一酸,他弯身拾起一把扫帚扫地,叹息道:“宫中小人最会见风使舵,眼瞧着皇后主儿失势,就这么作践咱们。”

皇后柔和含笑,手势轻缓地沏了一盏花茶,道:“偷奸耍滑之人比比皆是,何苦为了区区小事而动了气呢?既然被子潮了,拿出去晾一晾就是了。”

秋檀叉腰立在一旁,满脸生气地絮絮叨叨,道:“不止呢,昨儿夜主儿说口渴了想喝点热水,我便去厨房烧,谁巧这儿的管事公公不仅不让我烧水,还让喝凉水对付下,我说皇后主儿身怀有孕,岂知他的脾气更大,头也不抬地便走了。”

赵得海闻言吃惊,险些把扫帚气摔在地,怒道:“有这样的事?主儿为何不早告诉奴才,奴才上去一个巴掌招呼,好好给主儿出出气。”

皇后手捧一卷《孟子》在怀,她低头啜了一口茶,茶香清冽似她脸上淡薄的笑纹,道:“算了,只是没有热水,喝点温水就好了,何必与人起争执呢。”

秋檀犹自不解气,嘴中的抱怨之语也愈发多了,噘唇道:“皇后主儿就是慈悲心肠,才任由这几个人暗中使坏,今儿早上的粥都只给了一点,人人连一碗都不到,还是竺姐姐找沈玉魁吵了顿,才肯多盛了些。”

皇后的气色枯黄萎暗,多日来不曾仔细用膳,越发日渐消瘦,冷淡道:“我素来进得少,往后这粥水点心还是少拿些,免得与人费口舌之争。”

秋檀嘴上虽不肯让人,面上却笑得安然若素,道:“嗻,奴才是忿不平,从前皇后主儿驭下何等宽厚,从未严惩过他们,这才几日便这般凌辱主子,蹬鼻子上脸。”

皇后的蛾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冷,道:“时过境迁,从前再好,一个不好便都是不好,历经得久了才能见到人心的真伪。”

秋檀气得双唇哆嗦,银牙紧咬,道:“主儿说的是,可……皇上不曾下旨废后,他们……他们居然这样慢待,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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