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乱世如沧海,众生若蜉蝣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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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城下的男人有多大的力气,无论城上的女人有多少缠绵悱恻的相思,他们只能这样一个城下一个城上的望着。
她在春天里望着他,被杏花雨打湿了衣衫;
她在夏天的骄阳望着他,手中绢伞横斜;
她在秋风中望着他,不知不觉中满身黄叶;
她踏着冬天的第一场雪,不为寻梅,只为寻他。
一望就是许多年,望着望着就忘了自己。
可是危楼高百尺,百尺断红尘,如之奈何。
城楼下,郑老旦接过了方弃递过来的烟,点着后狠狠的嘬了一气,然后叹了口气道“琉璃是个好女人!”
城楼上,琉璃扣儿用手帕揩去了眼角的湿气,冲着半夏展颜一笑道“老旦是个好男人”
郑老旦或许是难得找到一个聊天的人,他抽着烟便开始述说那些往事。
琉璃扣儿或许是把自己压抑的太久,她拉着半夏的手,眼神中都是过往。
“当年……”楼下的男人说。
“当年……”楼上的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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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还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汉子。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铁,一早一晚炼祖上传下来的刀法。父母几年内亡故,为此耽误了婚期,那时候像我这么大岁数的光棍儿可不多见。
每到村里麦收唱大戏,我一准儿得占个靠前的好位子。我不爱看什么《三岔口》啊之类的武戏,因为那帮子唱戏的手底下都是花架子,真要动起手来我一个照面就能把他们放翻。
可戏台上的花旦一出来我可就挪不开眼睛啦,那个腮若桃花啊,那个柳腰款摆啊!你说那花旦她怎么就那么漂亮呢?”郑老旦掸掉了手上的烟灰,赞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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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在燕京大学上学。平日里读书、写诗、看文明戏,日子过得很是闲在。我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是前清的进士,还到欧洲留过洋,学问是很好的。
父亲是个好父亲,就是把我看得太紧。我衣食不愁的长到了十八九岁,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他却生怕有哪个登徒浪子把我骗走。
那些上门求爱的男学生也不知道被他赶走多少,记得当年有个男生跑到我窗外唱罗密欧和朱丽叶,刚唱了两句他就一茶壶下去把人家砸跑了……”
琉璃用手支着腮,想着当年那个学生抱头而窜的样子,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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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当了兵,你问我为什么愿意当兵?他奶奶的枪口顶在脑门上谁敢说不愿意?还真以为自己练过几天刀法就是万人敌了么?
不过当兵也不赖,至少能走南闯北长见识,比窝在田间地头儿强。
那年在河南,弟兄们把镇嵩军的一个团打的落花流水。营长得了上峰的彩头,豪兴大发,特意扣下了一个唱祥符调(注1)的班子请大家伙儿消遣消遣。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听戏,喝到酣处我就跟营长说戏台上的花旦好看。结果营长噗的一声喷了我一身的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等散了戏他拉着我直奔后台,一脚下去门就开了,里面顿时鸡飞狗跳,尖叫成了一片。
营长指着那个拿着烟枪的旦角,问我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我看着那个衣衫凌乱满脸蜡黄的女人那叫一个丧气,心说我去你妈的,感情这戏台上桃花脸儿的小姐卸了妆就这幅德行……”郑老旦呵呵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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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大学毕业了,借父亲的光当了一个教员,教那些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学生。或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吧,对于择偶这件事我非常小心。”
追求我的人很多,可是我喜欢的却一个都没有,世间的好男人真的很少啊,往往是有才的却无德,有德的却无能,难得遇见几个有才有德的,却又都是胸怀天下不愿受家室拖累的男人。
按照父亲的说法,这样做大事的男人万万嫁不得,嫁了便是毁了自己的一生。”琉璃幽幽的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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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头大帅多,当大帅也容易,只要有人有枪,谁敢说你不帅?
我们营长那个朝天鼻子也想当大帅,因为当上大帅就可以娶一堆真正的名角儿当姨太太。
所以他可劲儿的刮地皮收税,即便将来下野了也能躲到天津的租界里当寓公。
可是当大帅也是要看运气的,他运气不好,在山西被人一枪崩了脑袋。后来我们上头又换了大帅,后来我驻防来了北边儿,后来日本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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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走了、吴佩孚就来了,吴佩孚走了、张作霖又来了,后来还有什么冯玉祥。
京师好像变成了超大号的八大胡同,而民国总统仿佛在过家家。只要手中有兵,谁都能过一过总统瘾。”
父亲说乱世将至,我说眼下这个世道难道还不够乱么?
他说以前乱是中国人杀中国人,杀来杀去总还会给自己人留条活路。
可纵观华夏历史,内乱必引外贼,那时候才是天塌地陷的大乱。
我觉得父亲他在杞人忧天,而他却总是长叹不语,到后来日本人果然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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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有家传大刀的底子,在二十九军里又跟着马凤图、李尧臣两位先生苦练了一阵子。所以很快就靠着刀法崭露头角,当上了我们旅的刀法教官。
宋长官是个好人,只可惜二十九军实在是太穷了。想当年行军的时候都要特意挑晚上,生怕自己破衣烂衫的被老百姓当做土匪。
不过说起来军人不就是应该穷一些么,厮杀汉有了钱谁还愿意卖命?
你看看叫花子一样的二十九军里走出了多少英雄,张自忠、佟麟阁还有赵登禹、哪个不是好汉子。
后来二十九军的日子稍微宽裕点,宋长官就跑到北平城里重金礼聘文化教官。按他的话说,当兵的不认字,干到老也就是个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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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兵锋到了长城脚下,我们惶惶不可终日。就好像篱笆外面蹲了一头饿狼,咽喉哽嗓上被顶了一把匕首,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父亲日夜忧叹,寝食不安,却无一计可纾国家的危难。”
日本人一天天的紧逼,北平城的达官贵人一天天的搬走,父亲一天天的瘦下去。
后来二十九军的宋长官跑到北平城来请先生,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就主动的找上门去自荐。
那晚上他回到家中,眼中满是狂热。
他说梁任公所谓少年中国,我却老来方知。读书若不为国出力,到死不过一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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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戴着礼帽的干瘦老头儿可了不得,他是个大学者。连洋人都知道他的名声,这要搁在以前是要点翰林的。
可他却不辞劳苦的跑来察哈尔给自己这帮大头兵当教员。从一二三四五和每个人的名字教起,手把手的教大家伙儿认字。
他学识渊博似海,一堂课讲下来好像说书一般。
原本袍泽们是迫于上峰的压力,不得已每日搬个小凳子坐在台下装样儿,可没过几天大家就被老先生折服。
按照二排长刘大个儿的话说,听老先生讲课就好比憋了三个月又去逛八大胡同一样,从头到脚都是舒泰。
老先生听了大怒,罚他抄写自己的名字三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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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寄回的第一封家书,上面写着他的感悟。
他说这帮子士兵全都是目不识丁的粗胚,是吃喝嫖赌样样来的无赖汉。
可是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的教化和点播,他们就都像是新磨璞玉一样散发出朵朵光彩。
父亲在信的结尾感叹,可见我炎黄帝胄终非凡流,我泱泱中华,最大洲中最大国,终究是不缺人才的。
我们只是缺少最基本的教育和国民养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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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是个妙人啊!
从来没见过有哪个读书人跟他一样,愿意帮营副给窑姐儿写情书,还教副官唱情歌骗小寡妇。
就连自己的这两下子刀法,看到他的眼里也成了高明的国术。
非要让自己和他互为师徒,让自己教他神鬼莫测的刀法,然后他教我方方正正的魏碑。
到后来,老爷子练得的一路方方正正的刀法,我学会一手神鬼莫测的魏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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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他收了一个好弟子,来信中满是欢愉。
他说自己一生学生无数,半是庸碌半钻营,论人品担当都不如现如今的这个军人。
他说自己一生所学,无非是“斯国斯民”四个字,这个晚年的学生,足以托衣钵。
不知为什么,从父亲的信里我读出了一丝不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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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身体不好,察哈尔又是苦寒贫瘠之地,缺医少药,可他却死活不愿意回北平去。
他说自己死也要死在口外,他的鬼魂儿会飘荡在这里。即使不能看着中国军人守住这片土地,也要等着将来兵强马壮时再夺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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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来信越来越少,字迹越来越散乱,我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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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身体垮了,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总是时好时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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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察哈尔去看望父亲,可是当时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那里已经变成了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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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动手了,终于有一个弟兄受不了小日本的挑衅,扔出了第一颗手榴弹。万里长城,又一次成了中国人的决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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