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土斯有财 (第2/2页)
“前些年为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块地要回来,可要想整顿清理的话还得花上不少的功夫,也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见白云观尽复旧观”
老道士在这里发愁时不我待,小道士却在担心得而复失。他苦着一张脸把孙家老三想要开发这块地的计划跟师父说了一遍,没想到孙仙梁只是一声嗤笑。
“孙老三么?一个破落户而已,他要再来聒噪,你就让他去找大理寺。只要大理寺开这个口,嘿嘿……”
“我们就敢答应么?”静眺好奇问道。
“我就敢让他再去找户部去!”孙仙梁嘿嘿笑着,显然对于如何应付这些人颇有心得。
“不过说起来咱们白云观的这块地还真是个心病啊!”孙仙梁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站在那里唉声叹气。
“这块儿地有问题?”静眺又吃了一惊。
“前一阵消防检查的时候我还帮着拿土地证和房产证给他们看呐,那大红戳子盖在上面,怎么会有问题?”
孙仙梁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那土地证和房产证是二十多年前落实政策时新办的,在阳世官家看来这产权自然是清晰无比。
但是从白云观建观以来流传下来的那份地契却是遗失了,只不过这件事一向少有人知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到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白云观居然是个违建,静眺顿时慌了神。
“这说起来又是一段公案呐”孙仙梁长叹一口气,讲出了当年的一段往事。
“元初之时,我邱祖师内扬道门之精义,外止蒙元之杀戮。于阴阳两界都立下无量功德,全真教和白云观也迎来了第一个鼎盛之期。”
“当年祖师爷受元朝皇帝册封,受命掌管全天下的出家人,同门及弟子皆有封赏。受封人数之多世所罕见,被世人称为五帝七君十八真人,一时声誉无两”
“待到了元宪宗年间,全真教在北方的发展已经到了鼎盛。所谓东尽河海,南薄汉淮,西北历广漠,虽十庐之聚,必有香火一席之奉,说的便是当时的盛况。”
“然而数十万全真之中,却也混入了不少心性驳杂之辈。他们借机侵占佛寺和他人田产,使得道佛两家交恶。同时全真教声势太大,也为咱们招来了俗世帝王的猜忌。”
“元宪宗五年,蒙哥汗派人在开平住持道佛两宗大辩论。当时邱祖师与尹祖师已经相继离世,但继任的王祖师也是高瞻远瞩之人。”
“他深知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的道理。因此,那次辩论之中,朝廷暗中打压在先、我们自身示弱在后,道教一门很快便败下阵来。”
“只可惜王祖师在位时间不久便仙游终南,从此了无音讯。这继任的张祖师么,唉……”
孙仙梁叹了口气,对于如何评价这位祖师颇有些为难。
“张祖师的道行自然是极高的,只是不太通晓世情。”
“他始终对第一次辩论的失利耿耿于怀,一直想要找回这个场子,于是又引发了道佛两家的第二次大辩论。”
“元宪宗八年,两教菁英尽出,于朝堂之上再开论坛。”
“佛教为首的是那彦国师、八思巴、刘秉忠和福裕大师;而全真这边则是张祖师为首的十余位高道,双方激辩许久,最终掐出了真火。”
“八思巴大师最后将矛头引向了《老子化胡经》。”
“说来也是可笑,晋人王浮所做的这部经书,人人都知道乃是伪造。但是历朝历代,只要道佛两教起了争执,每每都要拿这部经书说事儿。”
“皇帝想要抑佛崇道时,佛陀便成了老子的化身。皇帝想要抑道崇佛时,王浮就成了妄言的狂徒。太武帝灭佛也好、会昌法难也好,都与这部经书脱不了干系。”
“八思巴大师天纵之才,既然抓住了这个痛脚,自然不会再给对手留下丝毫反击的机会。”
“他一问张祖师《史记》之中是否有化胡之说,张祖师答曰无。
他二问老子所留何经,张祖师答曰《道德经》。
他三问除《道德经》外是否尚有其他老子所留经书,祖师答曰无。
于是八思巴四问《道德经》中可有化胡的记载?至此祖师无言以对。”
“这场辩论全真教大败而归,民间声望一落千丈。不仅被迫归还了所占佛门二百三十七座寺院,更被勒令焚毁了四十五部道教典籍。”
“最让人难堪的是,樊志应等十七位祖师被强逼剃度,并遣入潭柘寺为僧,这可真真是奇耻大辱。”
“为了日后与道教相争时多个把柄,福裕大师提出了以白云观地契换回十七位祖师的建议。”
“那个时节张祖师忧愤过度,已然辞世。观内群龙无首,大家都不愿让各位同门继续受辱,竟然稀里糊涂的同意了这个办法。于是咱们的地契就到了京西佛门的手上。
从那之后,历代观主一旦接任,必然要将取回地契当做第一要务。
然而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佛涨道消,这东西在佛门那里一放就是二三百年。
直到明万历年间,佛门遭遇大难,我们卖给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想要藉此换回地契。
可是潭柘寺的僧人们翻遍了达观大师的遗物,却也没能找到它。
从此后,线索就完全断了,这份地契就成了悬在白云观头上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