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长天云卷云舒(下) (第2/2页)
那个青铜觥盖宛如护心镜一样罩在他的心口,而林洛的万木惊春剑却不偏不倚的刚好从觥盖上的那道剑孔处穿过,又从陈七尺背后透体而出,若是偏上一厘米,只怕就会被挡住。
“这一次,你终于再也不肯救我了啊!”
陈七尺神思恍惚,口中喃喃自语,体内真元大乱,眼前一片迷茫。
依稀间,他似乎回到了当年自己和她刚被铸造出来时的那一刻。
胡子花白的大匠作在自己身上刻完了最后一个铭文,轻轻的把她放在了自己身上,她与自己严丝合缝的对在一起,仿佛生来便该如此。
对着天边如火般的晚霞,大匠作由衷的赞叹,不停地重复着——
“善矣、美哉、善矣、美哉.......”
陈七尺知道那时的语言尚且不足以表达这个老人的心情,那需要一个许多年之后才会出现的词汇——天作之合。
他和她在一处,天和地就是圆满的。
他们一起装满美酒,一起被摆上祭典,一起在贵族的手中传递,一起被小心翼翼的收藏,直至一起被埋入黄土之中,就放在贵族老爷那个哭喊着殉葬的妻子身旁。
无尽的黑暗中,他和她相继化形,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陈七尺思考了良久,终于认为自己拿定了主意再也不会更改,于是像个第一次恋爱的中学生一样,坚定的答道——“会”
她展颜一笑,整个世界都有了颜色……
白云观中,陈七尺茕茕孑立,赤身裸体,独立于春风之中。
他扔掉了手中从不离身的长斧,似乎想要伸手去抓某样更要紧的东西,然而他终于缩手,于绝望中掩面而泣,倒地气绝。
月亮又一次从云朵后面露出脸来,照在他惨白的尸体之上,渐渐地尸体越缩越小,现出了鸟兽形觥的原形。
一柄利剑从觥盖刺入,从觥底刺出,将这件数千年的古物贯穿。
为了完成这一剑,白云观前前后后用了二百余年。
妖怪们看着陈七尺的尸体不知如何是好。
白云观的门人们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如此收场,一时间也都默然。
正此时,一声洪亮的佛号在山门处响起——“南无我佛!”
戒台寺方丈朔对大师乘风而入,左手降魔杵右手金刚铃,脚下踏着九彩莲台,身上披着七宝袈裟,身边跟着浑身刷满金漆的十八罗汉。
一进院子里就各摆架式,或降龙或伏虎或捻长眉或手托天,一拳一脚虎虎生风,顿时hold住全场。
“我戒台寺接到警讯,说是有妖孽进犯白云观,于是门下菁英尽出前来救援,孙观主、孙老哥你无恙乎?有老衲在你大可放心!”
朔对大师一进院就展现出强大的控场能力,指指点点间场面已经尽在掌握。
一转身见鸟兽形觥横陈于地一动不动,顿时满面笑容化做狮子吼,从怀中掏出一枚紫金钵盂,冲着他大喊——“陈七尺,别人怕你我却不怕,我叫你一声,你敢应么?”
乘着朔对大师在场中闹闹哄哄的当儿,方弃和半夏正在挑选剪辑这一晚上的拍摄成果,看到许多精彩镜头从流光镜中闪现。两人忍不住啧啧称赞。
“哎,这不是那汪疯吗?”半夏指着光幕上一个妖怪笑了起来,那时二十四节气刚刚冲入白云观。汪疯虽然混在妖怪群中,但他那缠着绷带的硕大狗头颇为显眼,想不注意到他倒也颇难。
紧接着,画面之上电光现,巨石落,林洛仗剑而出,火凤腾空肆虐,汪疯身处妖群最密集之处,竟是一样都没能躲过。
先是被电的半糊,然后又被数块巨石砸中,刚挣扎着爬起来就被林洛又补了一剑,倒在地上只剩抽抽的力气。随即火光又起,他老人家正在火光冲天处,那场面看得人人皆醉。
“这回能上头条了吗?”一旁探出个焦黑的大脑袋,凑在两人中间目不转睛的看着光幕,眼神近于痴迷。
“你还没死呐?”半夏吓得差点跳起来,指着汪疯说不出话来。
“当妖怪也不容易,在人间混了这么久,谁还不会点保命的本事?”
汪疯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眼睛恋恋不舍的从流光镜上挪开,冲着场中抬了抬下巴。
方弃和半夏再定睛一看,只见那些横七竖八的妖怪尸体之中,倒有一大半正在缓缓蠕动,时不时就嗖的一声少个一两个。
“打架不能太卖力,冲锋不能太靠前,连装死都不会的家伙,那就是真的该死了!”汪疯笑嘻嘻的冲着方弃和半夏一拱手。
“拜托两位,千万把在下剪辑的英武些,我眼下腿脚快一点儿,说不定以后几卷还能混个出场的机会。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必有一份心意。”
说罢化作一阵清风,带着一身焦香,也自消失不见。
老律堂前,孙仙梁被一众同门团团围住,各自施礼拜见。
大家知晓他苦守白云观数十年,一人支撑偌大的摊子,期间历经艰辛无数,因此语气中俱都敬重无比。
孙仙梁不停地还礼,脸上羞愧之色却越来越浓
“老朽无能,没能护住祖师留下的宫观殿宇,害的诸位同门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众人皆笑,一个年轻门人率先招出了自己的飞剑,片刻便飞到明月中间,裁取一段白云,飘飘然带着它落回地面。
一柄又一柄的飞剑腾空而起,渐渐地,天上月朗星稀,地上白云层积。
有亭台楼阁,仙草灵花、珍禽异兽渐渐在云中幻化出来,连同十八位金漆罗汉的光头,皆于月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身在其中,见其情景,胸中烦闷全消。
“美哉、白云”不知是谁先开口赞道,于是众人齐声赞颂。
“美哉、白云”。
声音回荡在北京城的夜空之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