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零四 (第2/2页)
一名大汉大踏步迫进,厉声道:“姓崔的,跟咱们回去。”
另一名大汉也举步欺进,沉声道:“咱们已等侯阁下一天两夜了,你走不了的,乖乖跟咱们回去,知趣些可免一死。”
他吁出一口长气,沉着地说:“你们已经不按规矩以暗器偷袭,计发了三镖两刀,一箭三匕首。”
“捉拿逃奴,用不着讲规矩。”为首大汉傲然地说,但脸色并不正常。
“这是说,你们捉拿在下死活不论,而以死为首要了。”
“你知道就好。”
“好吧,你们尽管上。请问,镇八方来了吗?”
“少废话!你回不回去?”
“我看,你们滚回去……”
大汉一声怒吼,疾冲而上擒人,“云龙现抓”当胸便抓,用的竟然是铁爪功。
另一名大汉不甘人后,也从后面扑上,一掌劈向他的背心,力道奇猛。
他向右一闪,扭身出左腿,“噗”一声响,一脚扫中前面扑上的大汉小腰要害,旋身回头反扑,大喝一声,大手一伸,便抓住从后面扑来,扑空了的大汉后颈,向下一揿,顺势拔出对方背着的长剑。
一声长笑,他飞纵两丈,从前面的空隙中突出重围,向北飞奔。
身后,暗器如暴雨般跟踪追击。
“砰碰!”两名大汉全摔倒在地。
“追!”有人大叫。
他左右曲折飞掠而走,所有的暗器皆擦身而过,全部落空,片刻间便被他远出十丈外去了。
前逃的如星跳九掷,后追的如疾风骤雨。
他沿官道飞掠,脱身再说。
奔出半里地,前面的山脚后闪出八个人影,为首的赫然是镇八方胡威,其次是大总管。
镇八方迎面拦在路中,大喝道:“果然拦你不住,老夫只好亲自动手擒你了。来得好,还不跪下乞命?”
他冷笑一声,立即离开官道,向路右一蹿,向满眼青翠的山冈上飞跃。
镇八方领先狂追,大笑道:“你如果逃得掉,我镇八方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了,你逃得了?”
这一带的山都不高,但树林却浓密,要追一个轻功奇佳机警灵活的人,谈何容易?”在桥头设伏的十二个人,被放倒了两个,留下两个人照顾,八个人追赶。加上镇八方八个人,十六个人的轻功皆无法与崔长春相提并论,后果不问可知。
只追了半座山,崔长春已经失了踪。
镇八方暴怒地狂搜,气得几乎要上吊。
大总管竞认为崔长春定然躲在山中,主张往回搜,向镇,八方说:“这厮伤势刚好了不多久,逃了半个山必定旧创复发支持不住,躲在草穴中藏身,属下认为该往回搜。”
镇八方不听,暴躁地叫:“那小子快得象一阵风,怎会象个旧创复发的人?咱们向前面搜完这座山,他定然逃到前面去了。”
“主人明鉴,再向前搜,可能遇上鬼见愁的人,咱们恐怕有所不便……”
“去他娘的鬼见愁!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走!咱们分开来搜。”
十六个人分为八组,漫山遍野向前搜。
山冈起伏,树林纠结,野草丰茂,有些地方地方不能通行。不久,八组人散得远,彼此不能兼顾,无法互相呼应了。
最左侧的两个人,将搜至山脚下,左面里余,官道从西面绕山婉蜒而来,”绕经山脚再向北折,但在山林内却看不见下面的官道。
崔长春已到了官道,却又心中一动,剑隐肘后重新退回,鬼魅似的消失在山林中。
两个倒霉鬼一左一右向下搜,左面那人突然向下一伏,便不再起来了。
右面那人以为同伴蹲下整理鞋袜,并未在意,仍向下拨草而行。
正走间,右后肩突搭上一只大手,无可抗拒的扳掀力传到,耳中有人叫:“转身,者兄。”
大汉怎能不转身?被扳得倏然转身,掌影入目,连人也没看清,“叭”一声脆响,脸上便挨了一掌,鼻尖向下塌,嘴唇破裂,双目内压,只觉得眼前一黑,金蝇乱飞,除了满天星斗外,一无所见了。
偷袭的人是崔长春,声息全无便解决了两个爪牙。他不慌不忙,没收了两人的兵刃暗器,剥了他们一套衣裤换上,.当然包括了两人身上的财物。
目下,他收获颇丰,有一把利剑,六把飞刀,十三枝扔手箭,一只百宝囊,和三四十两碎银。
镇八方带了一名随从,直搜至山脚下,扭头一看,附近鬼影俱无,不见左右有人跟来。
“往左搜。”他向随从说,领先便走。
随从跟在他身后,嘀咕着说:“主人,咱们象是落了单,还是招呼后面的人一声,免得走散了。”
“少废话,走。”
前面一株大树后,人影乍现,闪出一个青衣人,向他招手叫:“来吧,咱们谈谈。”
镇八方一声怒啸,飞奔而上叫:“小辈,你逃!”
崔长春大笑道:“你发啸声招呼同伴,不必指望他们来了’。你少臭美,在下如要逃走,早已远出十里外啦2在此地久候多时,没说个一清二楚,在下不会走的。”
镇八方心中—懔,看神色便知对方并非空言恫吓,不敢再大意,撤剑迫进道:“没有甚么可谈的,老夫非毙了你不可。”
“呵呵!不要说得太满了。”
“你上,老夫让你三招。”
“在下不领情。阁下,你女儿用七步追魂针暗算在下之仇,一笔勾销。”
“哼!”
“你用酷刑煎迫在下之恨,在下把这件事忘了。”
“废话!”
“但令义妹惨杀三眼韦陀,她必须血债血还。”
“你做梦。”
“因此,在下放你一马,你走吧。”
镇八方几乎气炸了肺,一声沉叱,疾冲而上。
崔长春绕树急闪,连换五次方位,轻灵地避过对方五招急袭。
随从突然疾射而出,向他的背影猛扑。
他向有飞跃,大喝道:“打!”
大汉刚看到一颗寒星飞到,来不及闪避,大叫——声,蹲下了;大腿根挨了一枝扔手箭,怎受得了。
镇八方乘机掠到,剑上风雷骤发,“羿射九日”手下绝情,近身了。
他向下一伏,斜蹿八尺闪在一株大树后,笑道:“好险!
在下不理睬你,你无奈我何。你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入,身法没有在下灵活,就算你有天下无敌的剑术,也无从发挥。”
“你还不纳命?”镇八方怒吼,贴树就是一剑。
崔长春从剑尖前逸走,到了另一株大树后,说:“咱们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在下走了,不要追来。”
声落,人影去势如电射星飞……
镇八方怎肯放手?急起狂追。大叫道:“小辈,说出你不究旧仇的道理来。”
“不能说,不可说。”他扬声答。
“老夫要追你上天入地……”
“可惜你的筋骨已无能为力。”
“你敢与老夫公平决斗?”
“在下没那么多朗工夫,恕难奉陪。”
“站住:不然老夫要骂你……”
“你骂吧,大名鼎鼎的镇八方,难道只会骂人吗?别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了。哈哈!姓胡的,少陪了。”
在长笑声中,崔长春脚下一紧,不久便隐没在树影中,笑声已寂。
镇八方切齿大恨,想追赶却又双腿不争气,而且呼吸也不平静,再追必将气竭力衰,只好罢手。
崔长春走上了官道,撤开大步向北赶。
绮兰,却有三分歉疚,仇绮兰几乎一针要了他的命,酷刑也几乎毁了他,但他的报复未免也酷了些。
绮兰的第一个男人?
就由于有了这三分负疚的心情,他放弃了向镇八方报复的念头,单方面声明恩怨两消。
河南第一首府:开封。本朝立国初,曾经定为北京,太祖高皇帝曾亲自前来巡幸。后来大概认为城处平原低洼处,既无险可守,且时受洪水之灾,因此这座北京不久便取消了。
至于往昔的“东京”,已经成为明日黄花,五十余里的大城,已缩小为二十里啦!
受人之恩不可忘,报恩为先,复仇其次。首先,他打听永泰钱庄东主樊大爷,是否需要他帮忙。
永泰钱庄的店面在南大街,距南薰门不远,一连五间店面,气象恢宏。
很可惜,没有他报恩的机会,永泰钱庄生意兴隆,信誉有口皆碑。,樊大爷在本城,名气在全城的仕绅中首屈一指,为人处世极孚人望,用不着他出面替樊大爷解决困难,他只好暂且搁在一旁。
当晚三更天,他在樊大爷的别墅中,留下了二百两银子,留了一张素笺,上面写着:“明港务援手之德,容图后报。
壁还救命纹银二百两,谢谢。黑衫客拜。”
搁下报恩的事,他开始打听薄命花的下落。
半月时光悄然而逝,但薄命花的消息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终于,他醒悟了,象薄命花这种女人,不可能在此首善之区抛头露面的,他必须远离开封城到外埠去打听。
马市在西关外。一早,他离开客栈,穿了一袭黑袍,施施然向西门走去。
西门的城楼叫做望京楼,在四五里外便可看到。城门外是西关,也就是外城。北面是马市,南面是羊市,可是早上照例冷冷清清,须近午方能成市。”
他要找乌锥马的下落,因此须至马市打听。
到达城门口,耳听一阵串铃响,前面走着一个干瘦的老人,点着一柄药锄,锄上挂了一把药草,一挂串铃叮当响,一看便知是个走方郎中。
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终会碰面。他脚下一紧,随在老郎中身后,低声说:“上官老伯,你老人家好。”
生死郎中上官奇扭头瞥了他一眼,重新摇着串铃走路,爱理不理地问:“你也来找妖妇?”
“是的。”他恭敬地答。
“有消息吗?”
“没有,正想麻烦你老人家。”
“你该到南薰门外去找。”
“南薰门晚辈去过了,故玉律园西端……”
“该往东,不在西。”
“往东?”他不解地问。
“你为何往西?”
“那儿有永泰钱庄樊大爷的别墅,晚辈欠了樊大爷一份情,去还债的。”
“哦!应该,那次是樊大爷出钱,命店伙救你的。”
“老伯说往东……”
“故玉律园东面不远,不是有一座半涸的大地吗?”
“是的,那是数百年前的讲武池。蔡河淤塞,讲武池沧海成为桑田了。”
“那几个妖妇,就藏匿在池东的一座农舍中。”
“晚辈这就前往查探……”
“且慢,老夫已经去过,你再去便糟啦!你来得正是时候。”
“晚辈……”
“老夫双拳不敌四手,正想找人帮忙,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你是红尘过客的门人,是否有把握挡得住飞天鬼母那老妖妇?”
他沉吟片刻,迟疑地说:“那老妖妇艺臻化境,威震武林,晚辈虽不敢妄自菲薄,但确是胜不了那老妖妇,但缠住她片刻,晚辈尚有此自信。”
“那就好。”生死即中不胜喜悦地说。
“老伯之意……”
“血花会将在开封作案,要来的人都来了。只要你能缠住飞天鬼母,老夫便可下手擒捉花蕊夫人了。你好好准备,今晚咱们动手。”
“哦!老伯指的是花蕊夫人。”
“你不是要找花蕊夫人吗?”生死郎中间。
“不,晚辈要找薄命花郝芸仙。”
“老天!你敢找那女魔头?”生死郎中惊叫。
“晚辈非找她不可。”
“你与她……”
“她杀了晚辈的好友三眼韦陀与虬须客。”
“你的胆子可不小。听说那女魔头在确山镇八方的家寄居……”
“她已到开封来了。”
“这个……办完事,老夫替你打听。”
“一言为定。”
“别跟着我。入黑时分,咱们在南薰门外护城河对面碰头。”生死郎中说完,折入一条小巷扬长而去。
能找找花蕊夫人报迷香偷袭之恨,也算了却一重心事,他决定随生死郎中走一趟玉津园。
近午时分,他踏入马市。
马市内闹哄哄,人声与马嘶闹成一团,偌大的马市,足有六七百头健马。除了一些拥有马圈的大户外,从各乡牵来的马匹也有一二百头,这些都是额外的马匹,一般说来,皆比官马雄骏。
所谓官马,并非指官府的马匹,而是由官府指定各乡各里的乡民,负责蓄养的马,每年规定限额,届时由官府价购价购,其实是意思意思而已,根本不够草料钱,这是官府寓马于民的劣政,只准多,不许少,交不出马匹,罚的钱足以破家还得坐牢。
确是热闹,买卖双方不在嘴皮子上讨价还价,双方将手笼在对方的宽大袖椿内,比手论价,旁观的人根本无从得悉行情。
他排众直入,直趋东北角一座马圈。
他曾经两度稽留开封,对开封黑道环境并不陌生。这座马圈马并不多,但马匹成交这另有所处,是地头蛇田二爷田二麻子的马圈,背后的靠山是周王府的中军护卫李千户,专门买卖脏马,栏口旁,倚着五名敞开上衣的汉子。他含笑上前抱拳一礼,问道:“请问那一位是罗管事?”
一名满脸横肉的精壮大汉抱肘而立,睁着大牛眼不住向他打量,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罗世超,阁下是……”
“区区姓崔,求见田二爷”特来请罗爷先容。”
他直接说出要见田二爷,罗世超反而一怔,摸不清他的来路,冷冷地说:“二爷不在,找我也是一样。”
“二爷昨天从郑州回来……”
“唉!崔兄的消息倒是灵通呢,可是仍不够灵通,二爷昨晚上又走了。”
“这……”
“马不停蹄,过河到彰德。”
“不会吧?在下……”
“你少噜苏,亮万。”
“我说过我姓崔。”
罗世超冷哼一声,不耐地说:“你请吧,兄弟忙得很。”
他不介意地笑笑,说:“既然田二爷不在,罗兄能否帮忙?”
罗世超心中不悦,挥手道:“抱歉,在下爱莫能助。罗某人吃的是二爷的饭,只替二爷干活,你请吧。”他取出一封银子,悄悄塞入对方的袖内,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罗兄办来轻而易举。”
罗世超不客气地收了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吧。”
“在下要买一匹乌锥,纯色的乌锥。:
罗世超一怔,站正身躯道:“乌锥?恐泊你要失望,咱们开封府军马民马全算上,也只有三匹乌锥”其中有两匹绮兰媾一匹纯种黄骠,怎样?*
“那一匹乌锥可否设法弄到?”
罗世超嘿嘿笑,摇头道:“开玩笑,那不是玩命吗?
“有困难?”
“老兄,那是王府马监的御马,你是不是存心拆咱们台盘?”
“那匹马在马监多久了?”
‘三年了。”
“哦!路过贵地的总该有吧?”
“也许有,但没听说过。”
他又悄悄塞过一封银子,笑道:“兄弟住在大街汗梁店,明午等候回音。不管罗兄是否可以弄到,只消知道路的点子便可。告辞。”
“不送。”罗世超冷冷地说。
花了四十两银子,得不到所要的消息。四十两银子,买一匹雄健的三岁良驹,他出手够大方。
出了马市,瞥见前面小巷中匆匆踱出一个壮汉。他的性真佳,过目不忘,不由一怔,心说:“是他,显得落魄。”
那人是叶钧,气色甚差,无精打采地低头而行,穿了身破旧的青直掇,满脸倒霉像,心事重重地向城里走。
他正想跟上寒喧,也许这位仁兄需要朋友援手。刚欲步,突见巷内闪出另一个眼熟的人。
“是他,这厮又不怀好意了。谁说天下大得很?在开便碰上一大堆熟人。”他缓下脚步自语。
街上行人甚多,对方并未发现他。
这位仁兄是万里鹏,正是追踪叶钧谋夺玉凤凰的人,又碰上了。
万里鹏跟了半条街,突然紧跟数步,悄然到了叶钧身后,搭住叶钧的肩膊笑道:“老兄,借‘步说话。”
叶钧扭头看清了来人,大吃一惊,以断了五指的左手猛地挥出解困。
万里鹏手上一紧,五指疾收加了两分劲,笑道:“你一动,可能没命。呵呵!你从杨家寨逃回后,躲得真牢,今天总算遇上你老兄的大驾了,咱们找地方亲近亲近,走吧。天下虽大,你逃不掉的,开封你藏不住啦!”
叶钧大汗如雨,浑身发麻,想叫也叫不出声音,睁着眼故人连拖带搀进入一条窄小的小巷。进入巷内三四十步,万里鹏方松了劲,笑道:“得罪得罪,谢谢你老兄的合作。”
“你……你想……想怎样?”叶钧绝望地问。”
“有两件事请教,务请赏脸合作。”
“你……”
“其一,玉凤凰的下落。其二,张八又请来了些什么人?
你就合作到底吧,熬刑对你没好处。”
“玉凤凰已……已交……交还家叔收藏,并……并未请到人,黑……黑龙帮已……已经解散,没……没有人敢……
敢来应征。”
“你要不要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万里鹏阴森森地问。
“天!在……在下说的话,决无半字虚假……”
“分筋错骨虽然够惨毒,但比起九阴搜脉来,相去何止百倍?你……”
蓦地,身后有人说:“老兄,你会九阴搜脉?失敬失敬。”
万里鹏刚来得及转身,咽喉便被扼住了,无法反抗,只能拼命抓扭扼住咽喉的巨手挣扎解脱。
“砰!”崔长春将半昏迷的万里鹏摔出丈外,向叶钧叫:
“还不快走?咱们找地方好好谈谈。”
叶钧爬下叩头,却被他抓小鸡似的抓起便走。
耽误了一个时辰,返回泞梁老店,已经是未脾未了。
汴梁老店是本城的老字号,占地甚广,仅客房便有上百间之多。
他住在第三进的上房,进门取得锁匙,直奔上房。
他站在房外心生警兆,怎么门上的锁不见了?立即运气护身,伸手戒备地推开了房门。
外间坐着五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罗世超。上首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生了一双鹰目的大麻子。不用猜,他一看便知是田二爷枉顾。
五个不速之客皆末离座相迎,罗世超嘿嘿怪笑道:“崔兄’你才来呀?”
他堆下笑,作了一个罗圈揖。笑道:“原来是二爷驾到,幸会幸会。”
田二爷鹰目炯炯打量着他,那可怕的锐利眼神,似可透人肺腑,冷然地说:“你坐下,听说你要找我?”
他坐下笑道:“是的,在下已见过罗兄了。”
“你叫崔长春?柜台掌柜的查过你的路引,路引上是这样写的,当然你不一定是叫崔长春。”
“正是区区,姓名确是真的。”
“好,好,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说好说。”
“你找我只是为了买乌骓?”
“正是此意。”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就实说了吧。”
“二爷,道上的规矩……”
“少给我谈规矩。”田二爷挥手叫。
“二爷……”
“你的情形不同,你并没按规矩行事,不能怪我不守规矩。”
“抱歉,在下不能说。”他沉着地说,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在下已将二百两银子交柜,只换乌锥的消息,二爷瞧着办好了。”
二爷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沉声道:“田某怀疑你是打马监主意的人……”
“二爷……”
“不用说了,限你明天一早离开开封城,不然休怪田某言之不预。”
他摇头苦笑,说:“二爷既然不谅,咱们这件买卖就此,打住,不谈了,好不好?”
“记住:明晨离开,没有人来送你出城,但你出不出城田某不用打听。”
田二爷冷冷地说完,起身向外走。
他也火了,也冷冷地说:“不用打听了,在下明天不会走。”
田二爷站在房门口扭头问:“你要我派人相送?”
“不必了,送也送我不走。”
“你会后悔。”
“真的?”
“在开封,田某说一不二。”
他掂起手边的茶壶,托在掌心吹口气,茶壶象是沙堆遇上水,也象是如汤泼雪,崩坍溶化了,瓷层与茶水流了一地。
他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说:“崔某人说话,也说一不二。阁下如果不放手,你那马圈子准备拆。”
一大热天,田二爷热得冒冷汗并不稀奇,奇的是脸色苍白,身子在发抖,热怎会发抖?
罗世超张口结舌,惶然地说:“崔兄,你……你就住……
住下好了。”
田二爷也结结巴巴地说:“崔兄,一……一有消……消息……,兄……兄弟立……立即前……前来回话。”
“谢谢。”他起身抱拳道谢。
“崔兄别客气。”
“理当道谢。诸位好走,在下不送了。”
送走了田二爷,他苦笑自语道:“这世间真是弱肉强食的天下,软弱的人办事,万事无成。”
田二爷带了爪牙狼狈地出了客栈,余悸犹存,低着头急走。管事罗世超拭掉额上的冷汗,迟疑地问:“二爷,咱们怎办?”
田二爷抽口凉气”紧张地说:“咱们是骑虎难下,到明德坊。”
“去通知……”
“去禀明李大人。”
“不可,李大人如果出动兵马,事情闹大了。”
“对付这种人,怎能用兵马?”
“那……”
“咱们请李大人亲赴上方寺,促请灵安上人出面。”
明德坊在城东北角,坊西不远便是王城周王府。明德坊有一座名寺,寺名上方,也就是后来改名为大延寿甘露寺的大丛林,寺内那座铁色琉璃塔,天下闻名。那时,上方寺的护法施主是周王,共有五百余名僧侣,是开封四大寺之一,规模仅次于附近的大相国寺,而环境却比大相国寺清净得多。
大相国寺目下改名为崇法寺,每月开放五次。附近早已形成五方杂处的大市集,下自青楼艳妓,上迄王公巨贾,皆以这里为征逐声色犬马的竞赛场,寺里的出家人,染上了酒色财气嗜好毫不足奇。
上方寺的僧侣,与护卫中的一名干户有往来,也是平常得很。
不久,上方寺颇有名气的灵安上人,悄悄驾临崇法寺,逗留片刻又悄然离去。
接着,李大人府派了两名帮闲,径奔城东丽日门内的岱岳观。
岱岳观,当然是最复杂的道院,据说一度曾经是白莲会妖孽的秘坛,经常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
强龙不斗地头蛇。崔长春露了两手,反而惹火了开封的高于名宿,麻烦大了。
申牌左右,他出店直奔东大街,尚未到达十字街口,便发觉有人跟踪。
他暗中留了神,三转两转便将跟踪的人扔脱了。
打听出万里鹏的下落,他折入东大街的北里巷,在一家小屋前打量片刻,推门直进登堂入室;。
堂屋里坐着两个大汉,见有不速之客光临,全都一怔,上首的大汉问:“咦!你找谁?怎么乱闯门户?”
他呵呵笑,大马金刀地坐下说:“我找万里鹏,怎么?
他还没回来?”
下首那位大汉接口道:“家师早上出去,至今仍末返回。
你贵姓大名?找他有何贵干?”
“哦!你就是开封十大地棍之一的郑川,失敬失敬。那位是……”
“在下张六合。”上首的大汉自报名号。
“哦!你与张八爷……”
“那是家叔。,”“很好,很好。”
“你是……”
“等万里鹏返回后便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那该怪他孤陋寡闻。你两人回去告诉张八,不要再派人追夺玉凤凰了。
同时,赶快交还夺自叶家的东街栈房,不然便会有横祸飞灾。
黑龙帮虽不管这件事,但我这穿黑衣的人却管定了这桩闲事,除非张八有九条命十个脑袋,不然叫他乖乖安分守己,免得尸横八尺流血五步。即使巧取豪夺了千座金山,但赔上老命死了仍是两手空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且殃及子孙,那又何苦?”
张六合与郑川大惊,总算明白来的不是朋友而是煞神。
郑川仗着武艺不差,一声怒吼,抓’起一张长凳。
凳刚抓起”来不及挥起砸下,黑影一闪,崔长春已经贴身,一掌拍下说:“安静些,老兄。”
接着反手一挥,“啪”一声一阴掌抽在张六合的右额上,冷笑道:“你们上路吧,回去告诉张八好好洗净脖子准备挨刀,还来得及。”
说完,拍拍手出门走了。”
郑川仰面朝天躺倒,左胸有一个五指宛然的黑色掌印。
张六合的右颊,有四条指痕,其色昏暗。
“象是黑砂毒掌,我们完了。”郑川惊怖地叫。
天黑闭城,因此崔长春在城门关闭前便出了南门。他估计错误,以为田二爷已被吓住,先前跟踪他的人,定是万里鹏的爪牙。万里鹏的老家在开封,在此地收了几个不成材的门人,狐群狗党可能不少,派人跟踪伺机报复并不足怪,惩戒了郑川与张六合之后,对方该已知难而退,必无后患:
因此,他出城并未掩起行藏,确也未曾发现有人跟踪。
护城河对岸榆柳成阴,半里外便是故玉津园。园建五代,官道通过其中,目下虽园迹久湮,但形态犹存,景物依稀,是本城仕女探春的好去处。
但城门一闭,废了的玉津园故址,便成为狐鼠之窝。
夜幕方张,生死郎中早已在桥旁相候。
“老伯,这就走吗?”他问。
生死郎中沿护城河东行,低声道:“有人盯上老夫了,随我来,先看看那位仁兄是何路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