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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蝶恋花和烤羊排 (第2/2页)

细节决定成败,相传当年庆历新政就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人抓住把柄,掀翻在地。

没有公文也可以加班,务不了实那就务虚呗。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这几年王安石对此深有感触。

当年,他兴冲冲回到京城,想着上有新皇锐意进取,下有群贤掌控朝政,新政、变法必然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结果,老前辈们纷纷唱起了反调。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因为当年光脚现在穿上鞋了?

老一辈人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可以理解,请站一边,看我们这一辈人搞。

搞了没几下,司马光跳反。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我是真没想到啊。也请你站一边去。

又搞了几下,韩绛也要跳。司马光反对《青苗法》,韩绛则是反对《免疫法》。搞什么?这次开团是你韩绛张罗的好不好?

正好西北那边最近不太平,你先去冷静冷静,《免疫法》交给你弟弟韩维在开封搞试点,虽然他比你话还多。

现在好了,就剩老夫自己一个,领着一帮萌新小号。累!真心累!

招人,得赶紧招人。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招,有些人确实非常有才华,但还是不招为妙。不信请看苏轼,这样的,一个就够够的了。

所以老夫才要罢诗赋,用经义、策问。这样才能招到跟老夫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不用成天担心有二五仔背刺。

策问好说,主观题,你懂的。经义可就有点儿麻烦了。

儒家是个大企业,各地分店都有自己的一套。当年一部《春秋》仨版本,狗咬狗,一嘴毛。

如今也差不多,张载回老家搞“关学”,二程在张罗“洛学”,苏轼这货嘴上说经义跟诗赋一样没用,背地里也在招揽人才,估计以后会叫“蜀学”。

儒学,历来如此,什么时候统一过?仔细想想,似乎......还真能找出两个时期。第一,孔子还在的时候;第二,始皇帝还在的时候。

现在,老夫在,那就由老夫来开创第三个时期。至于老夫这个学派的名字嘛......先放放,若是后辈们一定要叫“王学”,老夫那时候已经作古,也没法阻止了不是。

别看老夫每日俗务缠身,比办学,哼!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你们全部都是......。老夫上有皇帝支持,下边还有众多帮手。

吕惠卿。丁忧也别闲着,看坟不耽误写字,谁让你是老夫门下弟子呢?

王雱。这混小子又跑哪儿去了?作业倒是写了不少。别让老夫挑出错来,到时候有你小子好看的。

敲门声响起,得了准许,一老仆推门走了进来。

“阿郎,刚刚大郎差人送回一封书笺。我怕有什么急事,所以直接送过来了。”说罢,将书笺递上。

王安石接过书笺,顺手打开。

开篇一个地点——樊楼。王安石血压直上180,这混账,果然又跑到那里去了。

继续往下看,人名——王处道。这是......王子纯那个进京来的次子。这俩小子怎么混到一块儿去了?

不应该啊!王处道看着就是一个武夫,不在混小子的交友范围里啊。当然了,混小子那样的性子,本来就没什么人能在那个范围里。

继续看,一首词,《蝶恋花》:

“九畹芳菲兰佩好。空谷无人,自怨蛾眉巧......”

好词啊。这就合理了嘛!没想到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空谷无人”,有意思。王子纯上疏要屯田万顷的地方就在一条河谷,所以这句可以看作为他的屯田策再次发声。

同时,还可以理解为:王子纯这些年在西边一直单打独斗,连个帮手都没有,而今摸索出一个屯田的方案,朝廷这边还不肯痛痛快快地支持。

只是,你难,朝廷不难吗?你有李诚之掣肘,老夫呢?再者,你的河湟攻略只是一个小副本,主战场终究还是要放在横山的。

再退一步说,你连李诚之都搞不定,怎么放心让你攻略青唐?

所以,这首词应该是王子纯的手笔。

不对。为什么开篇是“樊楼”?

樊楼,里面住着个人,川越人,王大卫。这......

聪明人最招人恨的地方就是:他把几个关键点一摆就当你明白了,多一个字都浪费。你要是不明白......你可以问啊。

混账!

西边,另一间书房。文彦博躺在躺椅上,文六念着最后一封书笺。

“......唤起湘累歌未了。石龙舞罢松风晓。”

书笺读完,文彦博没有起身,依旧躺着,右手敲击扶手,正是《蝶恋花》的节奏,眉眼之中透着欣赏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文彦博开口道:“有趣。今日总算没有虚度,实在有趣。”

文六起身,替老父亲调整了一下躺椅的角度:“父亲既然喜欢这首词,何不修书一封送去秦凤路?”

“哦?”文彦博转头看向六子。

文六继续道:“王处道自西北来,其父王子纯在李诚之帐下为官,而李诚之又对父亲颇为恭敬,父亲听到这首词后写信给李诚之询问一番也算是常理。

近来京城之中李、王二人屯田一事闹得挺厉害,父亲身为枢相,借书信劝解两人,可称美谈。总不能眼看着王子纯象屈原一样投江吧!”

文彦博没有说话,目光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看得文六心跳加速。过了好一阵,文彦博重新闭上双眼:“近来可有苏子瞻的消息?”

文六稳住心神:“今日王晋卿举办赏梅会,苏子瞻也在受邀之列。过几日,待其将诗文整理完毕,儿拿来给父亲鉴赏。”

“好,那老夫就等着了。六郎,明日起,你不必再日日陪着老夫了。”

“啊?”

“去吧,老夫还没有老眼昏花。你多出去走动走动,结交些朋友也好。”

“父亲是指......苏子瞻?”

“不拘那些,随你心意即可。老辈人的恩恩怨怨没必要落到你们晚辈身上。

咱家跟东莱吕氏不一样,即便你将来做出吕望之之事,也不会把你列为‘家贼’的。且放心去吧!”

另一间小院,月光下,苏轼双目炯炯,面色凝重。右手急挥蒲扇,面前碳火越发明亮。火盆上方是一个铁架子,铁架上,两块羊排。

苏轼身旁蹲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流着口水,不时地催问:“熟了吗?熟了吗?”

苏轼翻动羊排,仔细观察一番。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罐,打开,又拿起一柄小勺,舀出一些红色粉末。轻轻抖动,红色粉末均匀地撒在羊排上。

苏轼的动作极其婉约,一点儿也不豪放,红色粉末只有极少落在羊排之外。“熟了。”

男孩儿立刻起身,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娘!熟了!”

“小点儿声,别吵醒二郎。”

“不叫二哥吗?”

“他有牙吗?”

“有啊!四颗呢。我今天看到了。”

“是吗?那管什么用?”

“哦!”

一家三口围坐院中。小男孩儿获得优待,可以独享一块羊排,吃得津津有味。另一块由苏轼夫妇分享。

王闰之尝了一口,惊道:“这,是辣椒吧!奴听人说很贵的。官人怎么得来的?”

“王晋卿作画,某题了几首小诗,换了两罐。”苏轼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却一副“我很厉害吧,快夸夸我”的样子。

夫妻心意相通,王闰之立即露出“老公你最棒”的表情,两眼都是小星星。

苏轼心情舒畅:“王介甫还说诗赋无用,看,这不就是用处!明日还要麻烦娘子将另一罐寄给子由,某再赋诗一首。哈哈。”

小男孩儿擦了擦嘴角的油汁,插嘴道:“爹,你写完了让我看看。我认得好多小伙伴。”

“哈哈。”苏轼的笑声变得豪迈起来:“好小子,明天奖励你烤牛肉。”

“还有辣椒吗?”

“有,当然有。”

“谢谢爹。不过爹爹一定要剩下一些,二哥还没尝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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