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洁身自好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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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都说虢国夫人府占地广阔、奢侈无比,其实只有右相府的三分之一、咸宜公主府的四分之一。
至少府中的马球场并不算大,马球场后方用来换衣服的屋舍就更显逼仄……薛白与杨玉瑶打完马球,挤在屋舍里换了衣服,再次出了一身汗。
“别着凉了,披上。”
“现在才知道疼人家,嘁。”
比起薛白疼她,杨玉瑶更疼他,嗔了一句之后便道:“这马球场还是小了,你可知我们东边也是一整片的大院?”
“空置的?没见那边有人进出过。”
“我打听了,李齐物的,据说是个宗室,任过怀州刺史、陕郡太守,如今被贬了,长安的宅院也不住,不如我买下来送给你。”
“送给我做什么?”
“给你当外宅,伱马上要成亲了,有个外宅,我们好来往。”
薛白只觉好笑,道:“我们的宅院本就只隔了一条街。”
“隔了街我都嫌远,偏要买一座更近的打通了,与你连在一起。”杨玉瑶笑道,“我也好有座大的马球场嘛。”
薛白想了想,道:“李齐物是因为与李适之交好,被李林甫打压的吧?”
“我才不管这些。”
“别招惹他,他也许要东山再起了。”
薛白的官虽然小,却是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语气笃定,特别容易让杨玉瑶信服。
“杨家再风光,已不宜再得罪李氏宗室。”
“说到风光,也就是外人看着还得宠。”杨玉瑶低声道:“你要成亲了,玉环想给你这义弟送桩厚礼,还未找到机会与圣人提。”
“贵妃的心意我领了,礼就不必了。”薛白俯下身,替她把耳环挂起来。
“你已许久未见到圣人了吧?”
“嗯。”
薛白与杨玉瑶都已意识到了,其实薛白的权势,或者说对朝堂的影响力反而是在变弱的,因为他已经离弄臣的身份越来越远了。
以前他想保王忠嗣,只要哄圣人开心了就能达成目的,那是“薛打牌”的能量,而薛御史能做的就少得多了。
真正做事肯定是更难的。
“玉环说,你成了亲便不同了,她该帮你一把,近来想办法让你面圣一趟。”杨玉瑶道:“到时你给圣人赔个不是,莫再惹恼他了。”
“赔不是?我不过是尽了一个臣子的本分。”薛白随口应了,想着这句“成了亲便不同了”该是杨玉环的原话,也许指的是她与他关系在李隆基眼里就清白了,其实本来就清白。
“就是让你别太本分了,这世道,吃亏的总是你这样的本分人。”
“没关系,吃亏是福。”
“惯会说嘴。还有,听说你近来与右相府那小娘子走得近。”杨玉瑶媚眼一瞪,拿手指点着薛白的额头,教训道:“收敛些,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该知洁身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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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在杨玉瑶宅中狠狠地“洁身自好”了一番再出来,才回到家中,便得了一封拜帖,却是王维邀他明日到茶楼品茶。
他思量了片刻,猜测这该是李腾空想出来的掩人耳目的办法。
次日,到了辅兴坊的茶楼,果然见到玉真公主的车驾就在茶楼外。
他还是先去见了王维。
王维如今官运不错,前两年已升为五品郎中,今日来却没穿那身红色官袍,依旧是一身素雅襕袍,举止优雅地煮着茶,随口聊些山水、禅思。
薛白敷衍几句,道:“摩诘先生在库部数载了,也该升迁了吧?”
“不强求。”王维淡淡道:“你与昌龄兄作忘年交,称我为兄即可。”
“好。”薛白与李白反正也是平辈相交的,道:“摩诘兄下一步若能谋一个正五品上的给事中,或是中书舍人,便可参与中枢机要了。”
王维停下动作,看了薛白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薛白道:“摩诘兄没有经世济民的抱负不成?”
王维倒也坦诚,道:“若真没有,我何必科举入仕,何必舍了辋川的山水到长安来沾俗气?”
“我老师便想谋一任给事中。”
“颜清臣如今只是员外郎吧?”
“是,老师想往前走两步,中间还需要一个郎中的阙。”薛白道:“就请摩诘兄先进一步,把这库部郎中的位置让出来如何?”
“中书舍人?”
“简单。”薛白道:“摩诘兄与驸马张垍见一面如何?他如今正是御前的红人。”
中书舍人、给事中都只是正五品的官,却有“储相”之称,一个负责起草诏令,一个负责审议封驳诏令。
薛白若是把王维、颜真卿推到这两个位置上,就相当于能通过他们知晓整个朝堂所有的诏令……其权势是可想而知的。
如此提议,便是诗佛也动心。
谈了一会,有一名女冠过来,称是玉真公主也在这茶楼,既巧遇了当今两个大诗人,想请他们移步一见。
此间说是茶楼,其实是个占地不小的院落,两人由这名女冠引着进了后院,便见另一名女冠过来,道:“薛郎这边请。”
薛白并不诧异,走进一间偏厅,便见李季兰正笑盈盈地迎上来。
这时节,正是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她一笑,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春风一吹,裹着一阵香气,薛白恍惚了一瞬间,迅速清醒过来,摸了摸鼻子下方,提醒自己这小娘子就长这般模样,并非是在对自己双目含情。
“咳,季兰子怎么在这里。”
“你低些,我与你说。”
李季兰拉了拉薛白的衣袖,让他附耳过来,方才道:“腾空子想代右相与你谈事,不想让外人注意到了,因此施了些障眼法,哪怕有人知道我们今日来这里了,也只当你是来见我的。”
“见你?”薛白觉得见李季兰,传出去也不妥。
“嗯。”李季兰一本正经道:“我们都考虑好了,若被人发现了,便说我们又要写一个戏文,便是你上次说的《梁祝》了。”
“是吗?你们都考虑好了。”
“但薛郎你还是得与我细说了,我方好执笔的。”李季兰有阵子没见薛白,要说的有许多,接着又道:“对了,你可真是了不起,让腾空子这般清静无为的人也一心官场庶务呢。”
“那是腾空子有一颗经世济民之心。”
“……”
皎奴推开一丝窗缝,目光看去,见李季兰还不把薛白带过来,在院里语笑嫣然地说话。
她不由疑惑,天宝五载那个冬天,她可是第一个彻夜与薛白相伴的女子,但从当时到现在,她都没看到他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这么多小娘子绕在他身边争抢的。
不过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罢了。
这般想着,她便担心单纯的十七娘与这等小人商谈,万一也被害了,就像吉温、杨慎矜。
“来了。”
稍等了一会,薛白终于推门而入。
李腾空正坐在那,手里拿着一个小卷轴看着,上面是她今日要谈话的要点。
听得动静,她连忙把它收进袖子,摆出笃定自若的表情。
“你我相见,不宜引人注目,我便出此下策。”李腾空道:“不介意吧?”
“很聪明。”
“你是故意夸我一句,显得你更厉害吗?”
薛白笑道:“不必这般紧张,虽说是谈事情,不影响我们是朋友。”
李腾空示意皎奴与眠儿出去,问道:“你是轻易就抱朋友的人?”
“嗯。”
薛白难得见她显出有攻击力的模样,仔细端详了她一眼,却见她的锐气已经收了回去,像是一只白色的小猫抬起爪子喵了一声就作罢。
“我阿爷答应你的条件了,他打算把安禄山调回长安。”
“那很顺利?”
“你不必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李腾空正色道:“此事,我会尽力做成。”
她拿起案上两封信,递给薛白。
其中一封是李林甫写的,称陈希烈任门下侍中以来,毫无建言,他有意荐安禄山接替,以全其“出将入相”之功业云云。
薛白更感兴趣的是安禄山的回信,打开来,只见安禄山措辞谦卑,对李林甫表达了万分的感激,称一定平定契丹、奚,以不辜负右相厚待,又说自己愿听从朝廷安排,不论是何官职都接受。
“你阿爷信安禄山这套说辞吗?”
“不信。”李腾空道:“可此事表明他答应了你的条件。”
“这种口头答应不作数的。”薛白道:“除非他正式上书。”
李腾空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手指在袖中轻轻捏着她的小卷轴,想了想,道:“我阿爷想要知道,他一旦上书,你便会出手保他的相位吗?”
“我需要看到更多的,他与安禄山翻脸的决心。”
“还有一个问题。”李腾空犹豫了片刻,道:“你不会是……趁着我阿爷与张垍争相位,故意拖延,扶植别的势力吧?”
薛白闻言惊讶,再次打量了她一眼。
她还太年轻,脸颊上的皮肤细腻,眼睛干净,因还从未经过世俗的沾染。所以,从她说代右相府来谈,他一直有些小瞧她,不认为一个小女子能影响什么。
直到此时,他的心思第一次被人揭穿。毕竟,连张垍、陈希烈、杨国忠等人都没意识到他的真实目的。
朝堂风起云涌之间,他其实是在偷偷经营自己的小势力,想着把颜真卿、王维推进中枢,拉拢元载、严武等等出色的后进之辈。
“是你阿爷让你问的?”薛白不动声色道。
“我只是奇怪,以你的性子,既不会信我阿爷,也不该信任张垍,更何谈杨国忠了。”李腾空道:“你可是敢言直谏,把圣人也得罪了。”
“你阿爷能支持庆王吗?”
薛白想到,李腾空说的是“别的势力”,遂以李琮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庆王?”
李腾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俯身过来,她手指纤细,白晳中透着些红酥感。
薛白遂俯身过去。
“我阿爷想扶持的是皇二十一子,盛王李琦。”李腾空小声道:“圣人追赠武惠妃为皇后,那盛王实则是圣人的嫡子。另外,盛王妃乃是武敬一之女。”
薛白知道李林甫的风流往事,想必这武敬一与武凤娘大概也是族兄妹之类。
“盛王也好、庆王也罢,你阿爷其实并不在意,毕竟这些年,只听他说要易储,却从未说过要易成谁。”
“要我阿爷扶持庆王,这可又是一个大条件。”
“若他愿意与庆王见一面,我便出手保他。”
李腾空问道:“如何相见?”
“在我成亲当日,庆王当会来。”薛白道:“恭迎右相便是。”
李腾空听了,低下头捧着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她还在故作镇定,淡淡道:“那我便以茶代酒,先祝你新婚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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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韦芸接过薛白递来的宾客名单扫了一眼,不由惊讶。
“这可是满朝公卿都要来?”
“是。”
“你的宅院可摆得下?”
“宣阳坊的几个邻居都说可以帮忙摆酒宴。”薛白道:“有恩国公主府、信成公主府、虢国夫人府、杨国忠府、高仙芝府。”
韦芸反而担心起来,问道:“是否太过张扬了。”
薛白为安她的心,不提自己如今在朝堂上的声望,道:“学生毕竟有些诗名,盛情难却。”
“好吧。”
韦芸放下名单,犹豫着,问道:“对了,近来听说了些风言风语……”
薛白登时紧张,想到了杨玉瑶提醒自己的,婚期将近,务必洁身自好。但他与李腾空见面隐秘,彼此也是清白,想必还是与杨玉瑶之间的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正思忖着如何解释,便听得韦芸后面的话。
“你老师……他近来归家身上都带着异香,显然与女子往来,却与我说是公务,具体的不肯说,你可知晓?”
“这……”
薛白一听便知是如何回事。
颜真卿必然是与苏毗国的哪位当权者在接洽了,此事虽然哥舒翰、张垍都不介意与他谈,但实则也就这寥寥几人知道,极为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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