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八水绕城 (第2/2页)
而最初的劫掠,也得到了相当大一批,同样心理失衡的六镇上层勋贵的暗许。
低价强买秦人新建的宅院、商铺,是最平常的手段。
刚有个雏形的大业城,到处是建设工地,对于职业军人,就是最好的伏杀战场。
白昼里不小心漏了白的商贾,暗夜里会面对抵着咽喉的利刃,被逼着在财货和生命之间做出取舍。
搬进新宅院的一家人,一夜间合家消失无踪,邻家推倒了两家中间的隔墙,两家的家宅就合成了一家。
六镇后裔展现出最原始,野蛮的本性。
当这波血腥恐怖,让秦人远远的逃离曾经寄予厚望的大业城,刚有个雏形的巨城到处是舍弃的屋舍,停工的建筑,只留下习惯劫掠,不事生产的六镇后裔。
失去活力的大城,也成了囚禁六镇后裔的牢笼。
在西魏国境内消失了数十年的匪寇突然就出现了!
啸聚山林,伺机扑杀敢于离开城镇的六镇后裔。
那种明显是只为杀人的突袭,实在无法归类为谋夺财产的劫掠。
秦人的报复性为,注定要引来大规模的清剿。每一次战果硕硕的清剿,将士们为证明军功,挂在战马上的血肉模糊的头颅,无从考证来自何处。
领军的将校很是热衷于这样的军事行动。因为每一次的行动,都会带给他和他忠诚的部下不菲的缴获。
铁蹄下颤抖的土地是他们的狩猎场,他们猎取财富,同时将财富拥有者的头颅割下来换取军功,再获得一份军功和奖赏。
围绕在建中的大业城,秦人在有序远离,留下的都是些心怀仇恨之人。他们藏的更隐秘,报复的手段也越来越毒辣。
以大业城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循环圈;清剿在加强,藏匿起来的秦人的报复越发阴毒!
终于,瞒不住高高在上的国主陛下。
情况恶略程度使得举朝震惊,建了一半的雄城眼看就要胎死腹中。
以冯家为首的秦人士族官绅,拿出了最强硬的态度,当年的冯氏家主,在朝堂上打散了发髻,撕裂了朝服,对六镇高层说出了,既然活不成,不如拼了命改朝换代!
眼看因小人物贪念做出的恶,积攒到一定的量,产生了质的变化,秦人滔天的民怨,即将要化为洪水猛兽,将六镇淹没。
作为六镇大家主,西魏的国主陛下不得不做出抉择。
选择袒护族人,将整个国家推进新一轮动乱之中。还是为全体西魏子民维护道义,还秦人一个公正。
在秦人大族的逼迫下,西魏国主向自己的族人高高举起了屠刀。
雷厉风行,大张旗鼓的肃查,将数以万计的六镇后裔投入了监牢;国主针对六镇后裔前所未有的严厉,震慑了六镇后裔,也安抚了惶惶不安的秦人。
流失的秦人,陆续又回到了这座寄予期望的大城,大业城的建设再次回到了正确轨道,
对罪犯最终审判的时间却等待的极其漫长。
宗人府以最冗长拖沓的节奏逐一审核着每一个指控,三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最终由国主签发的诏令,没有一个六镇后裔被押上断头台;其间因之葬送生命的七十三个六镇后裔,五十个因各种缘故死于羁押期间;剩下的二十三个则是死于一场爆狱。
数万曾经的军中精锐,被虢夺了战勋,除去族籍,合家押解往三大关驻守边关,子子孙孙有功不赏,遇赦不免,永世不得离开边镇。
秦人的仇恨,被三年的时间流水洗刷过,已经变淡,这样一种不轻不重的惩处,在习惯了六镇统治的秦人中间没有再次激起波澜。
历时数年,被淡化了的一场大骚乱,却在不经意间将六镇的根基瓦解。
六镇善战,其根源源于六镇的整个组成结构。
每一镇,即是一支军队,也是一家人。
每一个战兵都是家主的私产,这种私产的多寡,和家主在军中的话语权息息相关。
组成这只军队的基层单位,往往也是血脉相连的一户人家。
军队的移动,铁骑之后是拖老带幼延绵的车队,军伍里的什长、伍长是家里的父亲或者是长子,带领的战士都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子弟。
统帅从不用为战场折损,补充兵员劳心费力。儿子披上父亲的盔甲,弟弟拿起哥哥的战刀,这样的新兵无需动员,也不用担心战场初哥被沙场血腥吓破了胆。
因为,他们接过刀剑的时刻,也是他们的父兄战死疆场的时候,他们不是毫无目的走向战场,他们是去给亲人复仇。
他们是接过了延续家族的重担,他们是在为自己追寻荣耀,因为只有最勇敢的战士才能得到家主的垂青,分到最多的战利品,给家族中的成员带去更丰厚的物质享乐,才能得到家人最多的尊敬。
血脉相连,生死相依,造就了六镇强悍的战力。
自古便是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放弃迁徙流动习性,落户城镇的六镇后裔,先是享受到屋舍居住的稳固舒适,再习惯了繁华和享乐,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那种简单,单调,物质匮乏的军营生活。
震怒之下的国主,对族人高高举起屠刀时,有无数的大家庭,因为不想被戴罪的血亲牵连,选择了割裂。
兄弟分家,父子分家,曾经如岩石般稳固的大家庭,散如飞沙。
家庭资产的分割永远无法做到绝对公平公正,分裂给各方或多或少总会留下不信任的种子,六镇后裔从身边发生的事件中提炼经验,终于在不断地相互学习总结下,曾经思想单纯的他们,将分家做成了极其繁琐复杂,互相间伤害的满目疮痍的仪式。
家族一再的分裂,明面上的争辩,吵闹,私下里为了小家庭的谋算,挑拨,持续撕裂维系团结的纽带。
曾经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悍勇绝伦的六镇后裔,学会了隐忍,用心机做箭,言语为刀,谋获更多的利益。
变得智慧,眼光长远的六镇后裔,平和了,泯然众人,渐渐的融入了秦人中间。
反而是被国主发配边关的那一批罪囚家庭,承继了六镇军民一体的衣钵。
他们本是战士,战场才是他们生存的天地,具有大家主和国主双重身份的陛下,这一次与其说是惩处他们,不如说是将他们送归了原有的生命轨道中,去享受战争的乐趣。
落拓汉子重提这段过往旧事,将之和某些人的谋划联系起来。
而且大业城这座更像个超级军堡的大城,也被设计者动了手脚。
城外有八水环绕,城内盘旋一明一暗两条引水渠,是个设计精妙的大风水布局。
苏焕盯着沙盘,视线落在了紫铜关外。“无论如何,一场大战是无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