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飞雪 (第2/2页)
“此刻已是子时,师姐有何事下山?”在她那柄佩剑上停留了片刻,天厨转过了目光,声音阴冷。
“与你何干?”天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天厨脸色阴沉,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今日由我轮值山门,往来人员,一律要打探清楚。”
天璇并不理会,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天厨皱起了眉头,手中闪过一丝光芒,却是一把短刀,略有些宽,像是屠夫宰牛的牛刀,黑黝黝的,上面并不平整,还带着一点凹痕。
“师姐可是要强闯山门?”他看了一眼手中短刀,神色平静了一些。
守着山门的八名弟子看着这一幕,虽然手落在了剑柄之上,却不敢拔出。
“什么时候,守山轮到准星官了?”天璇又进了一步,剑眉含煞,手中的剑微微颤动。
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凛然煞气,天厨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北斗七星多主杀伐,天璇星为法星,主阴刑,手段之狠毒可怕,早已闻名天下,而他自幼修习天厨之法,本身并不善战。
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刀,天厨狠下了心,大声喊道:“师姐你再进一步,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的去留,还用不着向你汇报。”天璇毫不停留,几步之间,竟已到了天厨身前。
天厨惊出了一身冷汗,正要挥刀,眼前的身影破灭,他猛地惊醒过来,往地上一踏,却是朝一侧飞跃了出去。
待到落到了附近一颗杉树上,天厨定下了心,这才发现四周根本没有人,他有些恼怒地往山门处看去,只见天璇身影一闪,过了山门,径直下山去了。
“你们怎么不拦着她!”天厨有些恼羞成怒地走了回来,看着四周的八名弟子。
八名守山弟子只是尴尬地笑笑,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哪敢得罪天璇师姐,而且,天厨自己倒是最先怂的那个。
看着他们的模样,天厨咬了咬牙,拉了一个人出来,“你去叫天床和天牢出来,我看她神色不对,今晚可能要出事。”
被拉出的守山弟子唯唯诺诺地点头去了,天厨看了一眼其余的人,再无废话,径直穿过山门,紧跟着天璇离去的方向,守山自然只是他的一个借口。
穿过了山门,踏上皇城的街市,天璇的心思不禁回到了过去,很远很远之前的过去。
不过,这十年,过得却是很快,起码皇城中的一切,仍如先前那般。天璇望着远方那毗邻皇城的连绵府邸,那些金碧辉煌的宅门大院,悄然吐出一口气,又握了握手中的剑柄。
望着街道,认定了方向,正要走去,却见到了一位熟人。
闹市灯火之中,那人站在街上,孤形单影,茫然无措,有些可怜相。可真要说可怜,却又并不可怜,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那些行人,路上行人,从他身旁走过,他遥遥地看着,有时会盯上很久,惹来一声神经病的骂声,他才移开目光,然后又继续往前走上几步,好似在漫游,目光落在一切新奇的事物之上,有时又抬头望着星空,不禁轻轻叹息。
子夜的皇城,仍是那般灯火如昼,人来人往,宝马雕车,欢声笑语,唯独他这一个人显得落落寡合,当看到那些新鲜事物时,有时如一个孩子般凑上去看许久,眼里闪着纯真的喜悦,可是看久了,这一点纯真的光彩便淡了下去,又有些茫然地转身走了,在整条街上晃荡,同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一般。整个皇城几乎每一条街上都会有这样的流浪汉,厌倦了枯燥乏味的生活,白日躺在不知哪一个犄角旮旯里昏睡,而夜晚则在一条条街上晃悠,如同孤魂野鬼,当中不少甚至锻炼了一门绝活,不经意间便能从路人身上顺出几两银子,久而久之,来往的路人便也起了提防之心,谁见了这般人物都是带着戒备,远远避开三分,因而更显出他那种可怜的孤单了。
“你怎么会在这?”等那人走近了些,天璇问道。
“来了皇城,还没有好好看过,所以就出来走走。”子黍看着天璇,心里有相同的疑问,但却没有问出。
天璇垂下目光,声音冷淡了些,“你很闲么?”
子黍有些尴尬,“昨天你们升了星官之后,九公子说他接到大帝的命令担任皇城道宫的总执事,还说你们都要外出历练,我还以为你也已经走了……我在这皇城里,也没有什么熟人,靠了你们的帮助,当了一个星官候选人,又没了后续,也不知道该走该留,就想先看看皇城的风光,过几日再回灵州。”
天璇听后,默然片刻,方才说道:“既然没有任命,你又不是紫微宫的人,现在就可以回灵州了。等到你修为够了,再来紫微宫找大帝打通星路便是。”
子黍点了点头,又往四周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皇城真的好大,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想试试,只是……”
说着说着,神情低落了下去,不再说了。
天璇亦望向那繁华街市,灯火阑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若天边。
“皇城的夜市,我也十年不曾见过了……”
她低语着,有些触景生情,脸上的冰冷也消退了一些。
“十年?”子黍倒是讶然,眼见天璇似乎也大不了他几岁,若是十年之前,恐怕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吧?
天璇抿了抿嘴,两人似乎都有许多心事不曾言说,也不可言说,她独自向前走去。
子黍望着她的身影,忽然觉到一丝冷清,同他一样的……
夜风吹过,凉了许多,直至有一片雪花,飞舞着落在脸上,子黍伸手抹了一下,抬头看着夜空,依旧是明星璀璨,恍惚间如同错觉。
可片刻之后,便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脸上,手上,身上。
行人不禁驻足,仰头观望,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仍是看着,仿佛有意要细心感受这初冬的第一场雪。
“哦!下雪了!下雪了!”
几个孩子喊叫了起来,在街上乱跑,飞雪如花,跟着倒卷起来,又落在地上,静悄悄的。
有少女伸出掌心,想要接住那天上的飞雪,眼神亮晶晶的,可等到雪落在掌心里了,又如触电一般缩了回去,捂着掌心哈气,小脸通红。
也有人蜷缩在墙角,抬头看着星空,麻木地呆望着,直至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方才裹紧蓑衣,缩了缩身子,抱紧了膝盖。
酒楼之中,慢慢腾出一股热气,歌舞之声断断续续,都是被笑声打断的,一阵又一阵,一曲又一曲,永无止息。
玉笛声从远处传来,空灵澄澈,给那飞雪添了几分雅致,冷寂的雅致,衬托给游子看的,常人听了只觉得好,有些人听了却是伤心。
子黍亦不再闲逛,找了一间小客栈,要了一盏茶,还有两个茶叶蛋,便坐在客栈内望着街上的飞雪,直至四更时分方才起身离去,打算到紫微宫山下的待客室暂住一夜。
街上已是寂静无人,大雪纷飞,子黍低头走了几步,忽然见到一点暗红,落在雪地里,有些醒目。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一点暗红蔓延开去,从一侧到另一侧,断断续续,一直延伸进街角一处小巷中。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大胆往前走去,直至小巷之前,发现里面有一间偏僻的屋子,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在皇城之中倒是相当罕见。
门是半掩着的,门框已经有几处裂痕,里面有一点火光,就在院子中,是一盏油灯,盖在灯罩中,放在一处石桌上,照耀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脸上满是惊恐不安,而其脖颈连着石桌,脸上满是血迹。
脖颈连着石桌……子黍的瞳孔猛然一缩,慌忙转过身来,眼见身后无人,悄然松了一口气,又往前望去,却见地上还倒着一个人。
他往前走去,临近了石桌,见到其上是一个女人的头颅,而石桌下方躺着一个女子,身上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大雪之中,附近再看不到任何别的脚印,显然他是第一个来此的人。
子黍蹲下身扶起了那个女子,当看到女子的面容时悚然一惊,顿时觉得遍体冰寒。